「很難管束,對吧?」呂君房似是在指蘇成璧,「你們想聽什麼?」
呂君房也叼起那根煙斗,緩緩道:「我想你們最想知道的,是關於病毒『祝福』的事吧。我已經和蘇成璧談過這件事,既然你們想聽,那我複述一遍……」
這些武俠小說的原主人可能是一年都見不到幾次的父親,但卻是從兄長那裡傳給他的。在他還只是一個小孩的時候,兄長路蘭亭就給他講過很多故事,路蘭亭備受母親器重,口才姿儀俱佳,在兄弟姐妹中威望很高,除了蘇成璧外,人人都敬愛他,直到路蘭亭十二歲接受特殊教育之前,他們這一輩的小孩都相處和睦。
曹敬心情很複雜,他喜歡作為作者的呂君房,但作為曾經的皇帝的呂君房……讓他不太適應。而面對他的新身份,還要與他在這裏對峙,這令他的心情更加複雜了。但曹敬也不是瞻前顧後的人,當下定決心后,曹敬的行事風格也轉變為果斷剛硬。
「怎麼,突然想起來審我嗎?」呂君房把玩著那個木煙斗,「我能說的已經都說了,你們還想問什麼?」
「這不是我泄露的信息,是這女孩兒自己推理出來的。」路蘭亭掏出煙盒,磕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嘴裏,一邊示意津島鬱江,「您與朱烽的關係有時不那麼謹慎,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概念砂的崇拜者們雖然年輕,但並非天真無知。為了策劃這次巡禮與朝聖,其網路社群已經在短短一周內組成一個「燕京行動委員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由群體內部的活躍人士進行組織。這個行動委員會做事有模有樣,有人向組織者們介紹了燕京政府的內部辦事邏輯,包括了共和國內部對此類特殊事件的一貫處理方式。
呂君房沒有正面回復,他上下審視了曹敬幾眼,目光轉向路蘭亭,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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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如果有機會,應該把這次行動寫成報告書,總結和反思經驗——不過,恐怕也沒有以後了。
這些年輕人們不僅有東亞面孔,也包括了不同膚色,語言也紛繁多樣,但他們熱情洋溢,僅靠簡單的單詞和手勢比劃也可以互相交流,彼此明明相識不到幾天,已經熟稔如多年好友。
房間里,四張椅子圍成一個圈。
路蘭亭早熟早慧,在離開老宅之前就已經有預感,把他日常讀的小說都鄭重其事地傳給了蘇易城。在那之前,都是路蘭亭自己念給他們聽的,直到蘇易城自己讀了,才發現原來路蘭亭經常擅自刪改小說原著,把不合己意的情節隨手修改,讓自己的弟弟妹妹們聽的故事少卻很多陰霾,才知道蕭峰原來沒有和阿朱歸隱江湖,才知道令狐沖沒有救下小師妹,才知道張無忌沒有三妻四妾、眾美同收。
「或許也有人起過疑心,但前朝末代皇帝竟然還活著,而且看上去年歲也就三十左右,這件事太讓人不可置信,常人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會根據線索,認為你和前朝皇室有關,有血緣關hetubook.com•com係……這才是正常人會有的邏輯。」曹敬總結道。
在醫院里的時候他一直在迴避思考,把全身心都投入那些武俠小說,那些小說他其實早就讀過,早在小時候,家鄉的大宅里就讀過了。宅子里的書房裡有很多閑書,他那時候每天中午午睡的時候就偷一本書,藏在被窩裡看,有時被悶得滿身大汗,卻依然樂此不疲。
路蘭亭坐在主座上,曹敬和津島鬱江坐在兩邊,而三人角度微妙,形成一個包夾之勢,將呂君房包在中間,看著不像是談話,而像是審訊。
蘇易城瞥了他一眼,手中的一次性塑料杯驟然間凝縮成小指節大小的塑料丸,他掂量了一下,將塑料丸揣進兜里,扭頭便走。
街頭有一團奇裝異服的青年走過,突然爆發出一串大笑。原來是那些「概念砂」的崇拜者們,現在人心惶惶,也只有他們依然仿若無事,每天都和過節一樣,追尋著城市四處出現的海市蜃樓。他們以萬維網和隨身通訊工具作為聯絡工具,形成一張信息網,在整個燕京城裡都布滿眼線,以便隨時追蹤新出現的幻象。不用想也知道,這張網上現在有各國的情報工作者潛伏,不動聲色地攫取信息,試圖掌握事件的全貌。
他一口飲盡奶茶,四周環顧找垃圾桶的時候,一個騎著摩托的巡警招呼他:
「『祝福』並非是一個新東西,起碼在八十年前,我就聽過這個概念。那是共和國甚至還未成立,我還是……的時候。國際風和_圖_書雲變幻,國內也受到了來自世界格局變動的衝擊,人心思變,國內局勢也動蕩不安,就在這種混亂,甚至令人手足無措的情況下,我接見了第二薔薇的使者。」
委員會內部有人提出了這次行動的綱領,其主要目標——分析、理解及保護燕京幻象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認可,而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他們決定監控和阻礙燕京內行動的專案組和其餘權力機構。這一點內務部門的網路情報部門已經得到了消息,但因為專案組群龍無首,一時沒有傳達,這也令蘇易城的信息渠道更加通暢。
他在街邊買了一杯奶茶,找了個地方倚著拐杖開始看簡訊,一絲不苟地全數讀完。蘇易城的出身和職務令他具備一個優勢:他深諳政府機構是怎麼工作的,對各部門的辦公地點也熟記於心。論壇上他用假身份提供了諸多信息,這些年輕的耳目們還以為自己在玩一個刺|激的現實遊戲,但推動這件事的蘇易城本人卻不這麼看。
一個身穿藍色病號服的年輕男性正在街頭拄著一根拐杖蹣跚前行,天氣還很冷,但他卻汗流浹背。
蘇易城環顧四周,面色陰沉。他在之前的爆炸中受了一些外傷,但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在一個地位特殊的人手裡,自然也會有一些特殊的資源。為了現在執行的計劃,蘇易城已經準備許久,也包括了軍用級的藥物和興奮劑……在之前的幾年裡,他控制物體形變的能力,一直向精密性的方向去鍛煉,直到今天收到回報。
蘇www•hetubook•com.com易城也帶有一部手機,此時取出一看,簡訊信箱里已經滿滿都是信息。他在概念砂網路集團中也有一個身份,這個身份已經經營了數年之久,在整個集團中也是活躍分子。這是他個人的信息渠道之一,早在大洋彼岸的時候就曾經利用過兩次網路身份進行行動。這是一個新領域,老的情報工作者容易輕視和忽略,但蘇易城在留學時期對此專有研究,自信已經是其中高手。
我現在可是恐怖分子啦,他不無自嘲地哂笑。
他沒有加入對面那群年輕人們的談論,他只需要這部手機就能夠接收自己的信息渠道。雖然手中的手機功能有限,無法直接聯網登入概念砂團體的私密論壇,但他已經安排好一位值得信賴的助手,通過這部手機聯絡,藉助那位助手實時監控論壇。
曹敬截口道:「你是末帝朱沛?」
巡警在他背後喊了兩聲,他沒回頭,只是握緊拐杖,加速開始奔跑。
呂君房眨了眨眼睛,笑道:「雖然我確實沒想做太多掩飾,但這幾年來,除了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外,你還是第一個猜到的人。了不起。真了不起。」
津島鬱江平時在朱烽手下當研究生,在白鯨俱樂部經常與呂君房碰面,此刻感覺有點尷尬,解釋道:「我一開始覺得你長得跟歷史書上的朱沛有點像……我最開始以為是前朝皇室的直系血親,改名換姓其實也很正常。但來燕京后,我在公館里看到了收藏起來的朱沛墨寶,還有他的幾個私人印鑒,其中有一枚用在皇室
和圖書私人藏書上的『子房書』印,讓我猜到了……但未免太匪夷所思。」
曾經把微型相機的膠捲塑形為眼鏡鏡片,也曾經將藥片重新塑形為自己的衣扣,將武器、藥物變形為日常用品,這已經是他的拿手好戲,只是在國內一直沒有機會施展,直到今天。
還是說我現在走的,才是唯一的生路?
概念砂集團群聚在燕京,是一個超乎他計劃之外的變數,但蘇易城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令他在燕京中擁有了一張牌……
呂君房沉默了兩分鐘才重新開口說話。
路蘭亭短促地笑了一聲,咳嗽道:「很不幸,之前掌握資料的人,現在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是……」
蘇易城經常思考自己為何淪落到今日的境遇,為什麼自己拼盡全力想要離開漩渦,卻始終身不由己地回到燕京。人與人之間的因果簡直像是一張巨網,將他束縛得動彈不得。自己現在終於看清,兄長與姐姐想代弟弟妹妹們承受所有的壓力,但自己現在卻正在毀滅一切……嗎?
「喂,你在這兒幹嘛呢?大白天的穿著個病號服走來走去?」
他再度觀察呂君房,直到現在,此人依然從容自若。之前呂君房看人的眼神就讓他覺得有些與眾不同,當時他以為是作家習慣了觀察人,現在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曹敬卻覺得他的眼睛里有點別樣的、異常通透的東西。有那麼片刻,曹敬甚至懷疑呂君房是否是他的同類,能夠看破人心,但又迅速意識到這是年齡帶來的洞察力。
已經籌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