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衣角滴落的雨珠混雜著鮮血的顏色，大雨會將一切罪惡的痕迹都沖刷乾淨，只有穹頂雷光轟鳴不停，天隱隱地亮了，這片將要散去的雲雨似乎要見證他最後的掙扎。
上陽子神色肅然：「孟淵親自提攜的那個後輩，北鎮撫司陸寒江，他之為人手段我們皆不清楚，一履江湖數十載，我們竟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號，此人心性之可怕……令人擔憂啊。」
柏經年仰面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臉上，這冰冷的觸感能夠讓他保持著清醒的意識。
翠虛劍法最後一式——
見棲雲子岔開了話題，上陽子張了張嘴，終於是沒有將話說出口，他頓了頓，轉而道：「衡山天風想要重現先輩榮光，怕是有些異想天開了，五嶽亂了這麼些年，其他各派也對他有戒心……難。」
坐在對面與他對弈的另一位老者有些奇怪，他出聲道：「師兄怎麼了，可是有心事？」
棲雲子目光平靜，淡淡地道：「武當派身處驚濤駭浪之中，從來都是如此。」
「遵命！」
僅剩的左手伸出了兩根手指，柏經年以指代劍，https://www.hetubook.com.com第一劍將漫天雨幕劃開，第二劍將定格的雨珠凝成劍罡，第三劍以身為劍，伴著萬千劍罡一同殺向前方。
柏經年依然保持著出劍的動作向前走去，只是腳步越來越慢，終於，他在繼續向前走出了十步之後，撲通一聲倒在了地面上，只見他的喉間，心口，丹田各破開一個血洞，很快把身周變作一個血潭。
「沒有，」上陽子安慰道：「不過師兄還請放心，那渾小子還是有些機靈的，總不至於把自己置於險地。」
「此前孟淵威壓整個江湖，如今這位陸鎮撫放虎歸山，天下大勢，從來都在錦衣衛舉手之間，」上陽子凝神道：「天下大勢，就在那位陸鎮撫身上。」
「……」
上陽子卻搖頭：「師兄並非輸在棋局，而輸在了心性，您一生果決，怎麼臨老卻優柔寡斷起來。」
院中石台上，老人手中捏著的棋子忽然從指尖滑落，他愣了愣神，若有所思。
璀璨的劍光點亮了昏暗的視線，萬千劍罡如同無限星河，長盛不
https://www.hetubook.com.com衰綿延不絕，這一劍窮盡了他畢生劍道。
「其他幾派如何？」棲雲子又問。
雨還在下。
棲雲子微微一嘆：「人老了，記掛的東西多了，也就變得膽怯了，師弟有話可以直說。」
恍惚間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前方，柏經年的腦海中走馬燈一般地閃過諸多值得懷念的畫面，他定了定神，非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徑直朝著那人影衝去。
上陽子思索片刻后，緩緩地道：「恆山時九寧安於現狀，應是無有此心，嵩山葉溟痴心劍道，連門中事物也懶得理會，豈會覬覦五嶽盟主之位，至於泰山郝半生……繼任掌門不久，威望不足，怕是有心也無力。」
話音未落，那紫色妖異的真氣陡然向外擴散，升騰的模樣好似那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物，只一瞬就將柏經年吞沒。
聽完上陽子曆數五嶽各派掌門，棲雲子又問道：「那麼，華山呢。」
不對——這不是太極清靈劍！難道？！
不多時，周圍窸窸窣窣地湧來了許多錦衣衛，帶領hetubook.com.com他們的是邊廣，他蹲下身來確認了柏經年已經再無聲息，沉吟片刻后，說道：「季百戶神勇，賊人已經伏誅，讓後邊的弟兄們都收拾收拾，撤。」
柏經年心神大震，咬著牙就要變招：「你是皇甫——」
「只是忽然有些心神不寧……無礙，這局便到此吧，算作平手如何？」那老者搖了搖頭，重新將棋子撿起，放回了棋奩。
上陽子見棲雲子沒有繼續下棋的意思，掃了一眼棋盤上的局勢，捋須道：「局勢已明，若師兄不肯棄子，五十手會敗，若師兄不肯棄勢，五十手依然無力回天。」
這二人正是武當掌門棲雲子和他的師弟，武當大長老上陽子。
無名的女子揮動了那無名的長劍，在她的腳下，黑白雙色的太極圖正在緩緩展開，貫通兩極的真氣逐漸匯聚於一處。
「師兄說的是，只是此次與以往不同。」
啪噠。
「與錦衣衛作對是死，順天下大勢是生。」上陽子說道。
棲雲子低下了頭來看著棋局，笑道：「罷了罷了，不和你爭，我心已老，沒有那股子衝勁，子，勢，都棄不得，捨m.hetubook.com.com不得，此局必敗無疑，師弟棋藝果然高超，是師兄輸了。」
「天地同光！」
……
「置之死地而後生，」棲雲子注視著那棋盤，又問道：「那麼，何為死，何為生？」
「滄平那孩子……唉。」
上陽子目光微頓，說道：「如今江湖風雲局勢變幻之快，遠要比當年來得更加迅猛，我懷疑……錦衣衛里的風向也變了，孟淵的心思恐怕已經不在江湖。」
「……不好說，」上陽子沉默半晌，最終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華山自六年前萬刀門一戰後就蟄伏起來，此次高調復出，商幾道是有備而來，那個渾小子怕是也被利用了，好在經年已經南下，總算不至於到最糟糕的地步。」
一想到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徒孫，棲雲子臉上難得有些無奈之色，他靜了靜心，說道：「北邊有消息了嗎，可尋到了他的人？」
「師弟此舉太過冒險，也偏激了些……總要先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才好。」棲雲子搖了搖頭，話頭一轉說道：「此次五嶽大會，你如何看。」
那女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在出劍的瞬間，紫黑色的詭異和*圖*書氣息侵染了那道蘊聖極的太極圖，旋轉不停地黑白之光陡然破碎，化作一根根暴虐凶戾的棘刺獠牙，不可名狀的扭曲彷彿深淵地獄。
眾人應聲后散去，只留下柏經年的屍首在雨幕中，當雨水把最後一絲血跡沖刷乾淨時，天空總算是放晴了。
當劍光到跟前的時候，那人影終於動了，只見她摘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張傾世的絕美容顏，下一刻，她手中的劍緩緩出鞘。
棲雲子閉上了眼：「何為天下大勢？」
「有，」上陽子一指那棋盤：「辦法就在棋局之中。」
皇甫小媛收劍入鞘，將面具重新戴上，從柏經年身側走過的她半刻都未曾停留，伴著若有若無的輕咳之聲，慢慢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真不讓人省心啊……」棲雲子長嘆一聲。
柏經年捂著逐漸失去知覺的斷臂在不知前方的道路上飛奔著，身後沒有追兵，錦衣衛做事從來謹慎，這代表著在他的必經之路上，還會有新的攔路之人。
棲雲子沉吟著，看向上陽子說道：「既然如此，師弟可有辦法教我？」
柏經年猛地一怔：「太極清靈劍？怎麼可能，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