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集體力量大

病人家屬也紛紛皺眉,正如譚雲說的那樣,葯吃了一堆,錢花了不少,結果人還越來越差,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高源琢磨道:「病人現在神志不清,口燥舌絳,高熱譫語,面色黧黑,舌苔垢膩,這就是病邪瀰漫,還在繼續惡化。」
高源點頭:「對,就這樣!但是要記住藥力需要連綿不絕,今日先服下三錢西洋參和一顆至寶丹,觀察情況,明日加三錢西洋參与今日參湯中,續服一顆,繼續觀察。」
王漢章也皺眉看向高源,他很了解高源的性格,但也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才有不安。他們這趟是特意來邀請譚雲的,這要是把人頂到下不來台,那後面可就難聊了。
聽到這裏,王漢章眸子頓時一亮,好傢夥,繞了這麼大一圈,合著刀子放在這裏呢。
譚雲眼淚差點沒下來,親人吶,蒼天呀,果然只有醫生才最懂醫生。譚雲扭頭看著高源,眼中晶瑩閃爍,他一顆心都快化了。
高源道:「用三錢西洋參煎濃湯,以此濃湯送服至寶丹。」
一番話說的譚雲熱血沸騰,他用力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你,高大夫!」
譚雲又是感懷又是尷尬地點頭,高源完全說中了他的心思。耍大刀,舞槍棒,說起來都很簡單,可你也得看對方是個什麼人,還沒打死老虎,先把人給錘死了怎麼辦?
譚雲急著問:「那這種情況應該要怎麼治呢?」
病人兒子也沉著臉說:「吃這麼多葯都沒用,那隻能說明你開的葯有問題。」
高源說:「病人情況閑雜確實非常嚴重,但索性病人脈象來去尚且分明,觀其脈症,未顯敗征,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王漢章當即無語,果然不愧是大學生,這話聊得可真夠有辯證思維的,一句人話都沒有呀!
譚雲頓時啞口無言,他現在是把家裡廳堂開成個人診所了。還住院?他家就這麼點大,客人來了都住不下,更別說住病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了。還住院,住個鬼院啊!
譚雲道:「我是根據病人病情變化來開的,又不是亂來的,病人情況到了什麼階段,就用什麼葯,你說我錯了,我哪裡錯了?」
眾人都看著高源,高源也正沉吟不語。
想到這裏,譚雲心中更是惴惴。
「高大夫!」病人兒子卻急急催促。
這話一出,全場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病人兒子皺眉看高源。
「所以我的建議是要把拳頭收回來,集中優勢,只用局方至寶丹一味驅邪葯。吳鞠通曾雲『至寶丹有治穢濁之邪,傳襲于里,血熱內壅,腦受熏灼之功。』」
「病邪之所以強盛是因為正氣衰弱,祛邪不免傷正,扶正又可能助邪。重重顧慮之下,常常使得醫者不敢放手施為。」
其他家屬也齊齊愣了一下。
王漢章頓時興奮了,渾身一震,他立刻支棱起來了,他道:「譚雲同志啊,你看吧,我就說需要衛生院吧。你看你個人開業,連個住院的地方都沒有,還是集體好啊,集體的力量肯定比個人大!」
但王漢章也很清楚,讓高源說假話,昧著良心說譚雲沒治錯,這種事情高源是做不出來的。
「至於說這個方子有沒有開錯……」高源緩緩抬起頭。
高源卻搖搖手:「不是我們,是病人。」
「所以這個時候的配伍一定要精妙恰當,貫徹縱深。要大力扶正,補益元氣,要增添津液,恢復病人各臟腑功能。」
正在大家都屏住呼吸的時候,高源卻點了點頭,說:「我剛剛仔細思考了一下,觀察了整個診療的過程,對照著病情變化還有相關的方子,又重新斟酌了一遍。」
譚雲是真的感動,高源可真不藏私,把這樣的東西都跟他說了。這要是沒個明白人指點,單靠他自己摸索,說不定一直要在門外徘徊。
譚雲聽完之後,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可他又問:「那扶正和_圖_書怎麼辦?」
譚雲焦急道:「那怎麼辦?」
高源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問題,譚大夫鎚子選的沒錯,但是用的巧勁上面是有問題的。」
高源還在翻閱,皺眉不語。
譚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頓時傻眼了,他怎麼感覺自己被裝進套子裏面了,這下可抓瞎了。
大家口水都快掉下來了,這胃口吊的,都快把大腸一起吊上來了。
高源點點頭:「對,藥味不必多,越多越容易互相掣肘,到時候發熱難以發揮出效果,只有精簡了,才會能精純,才能真正發揮出藥效來。」
「溫熱久蘊,津液枯耗,又屢進寒涼浚利之劑,導致正氣虛極,臟腑功能僅能維持生命。這個時候,你就算再用開竅芳香之品,但病人身體功能極度低下,無法接受,所以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高源說:「你父親的病啊,說白了叫做虛人得重病,外強中乾。譚大夫開方子的問題就在於驅邪和扶正都不夠徹底和果斷。雖然開的都是對症的,可依然無法阻止病情的惡化。」
「濕與熱結,纏綿難解,病情迷離變幻,六淫外邪,為濕邪最難解。尤其是患病之人又正氣虛弱,越是正虛邪盛,治療起來就越是棘手。」
王漢章對著高源一伸手:「請解釋!」
「所以至寶丹可以清臟腑,尤其是腸間鬱熱,也能使腦竅空靈,復甦神志,非常對症目前病人的病情。」
病人兒子一怔。
譚雲雙眼驟然一空,他也是有點本事的,被高源這麼一點,頓時恍然了過來。
病人兒子張了張嘴,本來是他想要問這句話的,結果被譚雲搶先了,他只能又緊張地看著高源。
「但咱們要是想開大石頭,那就得用重鎚,得用上全身的力氣。我們要根據面對物體不同,選用不同規格的鎚子,選用不同等級的力氣。你要是用重鎚砸核桃,甭說核桃了,連桌子都能一起給你砸的稀巴爛。」
譚雲趕緊把處方單m.hetubook.com•com拿過來,又拿出筆來,心甘情願地給高源做起了抄方子的小學徒,他道:「高大夫,你說吧,應該開什麼葯?」
「這個道理放在治病上面也是一樣的,這也是譚雲大夫前後換了好幾個處方治療的原因。他不是盲目地去碰運氣,而是根據核桃石頭的變化,選用不用大小的鎚子,都是為了能更好的治療你父親。」
譚雲問:「就這樣?」
譚雲雖然在紫鄉裏面是最好的大夫,但是在高源面前,他卻跟個小學生似的,生怕自己做錯了挨罵。
「猛攻,人就沒了。猛補,病邪一定會稽留,後患無窮。所以我們要學流水,流水不爭先,爭的是一個滔滔不絕!只要藥理逐漸達到一定程度時,我想應該是可以奏效的!」
高源問:「你這邊有住的地方嗎?」
「病人邪熱流連於陽明經腑,無有出路,終至內傳心包,所以才會出現高熱不退,神昏澹語,舌質紅絳等癥狀。」
「病人?」譚雲看了過去。
病人兒子還不肯罷休,指著高源道:「那你有本事就讓高大夫來評判,只要高大夫說你沒治錯,那我就相信你沒治錯。」
譚雲聞言也大鬆了一口氣,剛才差點把尿給嚇出來了。
「你……你這叫什麼話!」譚雲也無語了。
病人兒子當然更加聽不懂了,就問:「這是啥意思?」
譚雲趕緊在處方單上寫了下來:「好,我記下了。」
「那……那……」病人兒子又問:「那為啥我爹不僅沒好,還越來越嚴重了?」
譚雲喃喃:「精純厚重?」
正寫一般譚雲被高源這沒頭腦的一問給弄得一愣,而後他馬上說:「有有,我等下給你們收拾出一間來,就是怕太寒酸了,怠慢了貴客。」
病人兒子聞言呆住了。
「高大夫。」王漢章聲音中略顯緊張。
「同時要充分祛邪,必使病邪無留戀餘地。用藥之時一定要持續勿斷,保持藥力的綿延接續。在這種人極虛,邪極重hetubook.com.com的時候,千萬不能用猛的。」
「高大夫……」譚雲聲音有點發顫,心裏很沒底氣。
火中取栗,刺中拿花,需要可不僅僅是膽識,更是本事!
就這眼神,王漢章看了呼渾身膈應。譚雲妻子看了,只想打人。
高源伸手攔了攔他們,道:「不要吵了,治病要緊。」
可高源越是這樣,譚雲就越是緊張,他也等不及高源說了,自己便趕緊給自己解釋道:「這個病人病程很長,我也是一步步治療過來的,也是經歷過謹慎的思考的。」
譚雲也是一愣。
「我的方子也是根據他的病情變化來開的,後來加用芳香通絡,瀉熱,峻利兩便法,三黃、石膏、芒硝、大黃、知母,安宮,紫雪丹這些都用過了,可還是沒有阻止病情惡化。」
高源卻絲毫不介意,他道:「這種情況下,當然還是要繼續扶正祛邪。但又要規避掉之前的顧慮,我個人的經驗就是我們治療的時候,藥力必須精純且要厚重。」
問完之後,譚雲下意識捂了捂嘴,剛才一時情急,問的有些過界了,這種問題涉及到人家的醫學心得了,這可都是傳徒弟,甚至傳家的本事,可不會隨便教給一個外人。
而病人兒子看看這大眼瞪小眼的三個人,他急了:「你們要看等會兒有的是時間看,先把我爹這攤子事情解決了呀,葯給抓了呀。」
「像一開始,我用的是清解疏和之法,以桑菊,銀翹之類的辛涼透表,加以治療,但是病情不曾好轉,反而逐漸嚴重。」
高源道:「你得有個住院的地方啊,他們外村人,病人又病的這麼嚴重,我也需要持續觀察病情變化,好調整用藥。你總不能讓病人被抬著每天這樣來回折騰吧?這別說治病了,葯還沒見效,人先沒了。」
王漢章也疑惑地看著高源,這不像他啊。
不是有那麼句話嘛,叫做真傳一句話,不傳門外轉。就算他天資聰穎,感悟力驚人,那也得摔足了跟頭才能領悟,哪有www.hetubook.com.com這樣傳授來的又快又好!
眾人聽得咽了口口水,你倒是說呀,咋鋪墊那麼多?
譚雲小心地看一眼高源,以這位老兄的本事,怕是自己的不可醫之病,在人家面前只是個他還沒有明悟病機的病。
而譚雲很清楚知道,單憑他自己,可沒這麼大的本事,他誠懇都說:「高大夫,請您多指教。」
高源不慌不忙道:「病人病情是有變化的,是逐步轉深轉重的。舉個簡單例子,咱們敲個核桃是用個小鎚子輕輕一砸,裂開了就剛剛好,我們就能完整地把肉剝出來,這用的是小巧的勁兒。」
高源也沒抻太久,就道:「從整體上來說,是沒有錯的。」
「怎麼樣?」譚雲有些緊張地詢問高源。
高源對譚雲道:「我仔細思索過,病人的濕熱病邪很重也很深,內因應該是素體不強,脾胃不健,胃腸蓄積,自身能力不足無法排除病邪。」
譚雲抓住機會,趕緊舉手叫道:「我來我來我來!」
譚雲咽了咽口水,剛放下去的心又提起來了,他緊張地問:「高大夫,這話怎麼說來著?」
高源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譚雲又趕緊看向高源,期待著高源趕緊再解釋一波。
病人兒子卻道:「不是你弄錯了,那就是我爸該死唄?」
高源又道:「但如果繼續用前法,肯定無效。」
高源指著他的方子說:「清解之法呢,並不是不對證,但病人脾胃虛弱,硝黃入胃,根本運化不了,所以只能存積于中,等你開了下行的葯,所以才會導致熱結旁流的表現。」
誰料,高源話鋒又是一轉:「但要是說這個方子一點問題沒有,那也不是的。」
譚雲聽完一怔,這怎麼一棒子打回他這裏來了?
「哦?」病人兒子露出了好奇之色:「哪裡有問題?」
「我……」譚雲一時啞口無言,同時也有些心虛。中醫界有句俗話,叫做世上無不可醫之病,只有不知之病。
高源擺擺手,示意無妨。
這下可難辦了,王漢章有點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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