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血順著破碎天花板地縫隙滴落下來,血紅的血光越發的散出動人心魄的深紅,光與暗的交界線不甚清晰。莉莉看著王輯的背影,回手打開了一座黑霧氤氳的通道。
王輯回答道。他將唱片機放在地上,用平穩不驚的語氣說道:「我和克里撒了謊,說你和你的母親也很好,已經成功躲起來避難了。等災變結束后,你們就會團聚。」
「沒用的,現在再說這些沒用了。」
「是那些幽魂嗎?」
看過腕表上的內容后,王輯垂下了手。抬起頭,他看到了廢墟的一塊圓石上坐著莉莉熟悉的身影,一半在黑暗中,一半在昏聵的血光下。
——源於A號實驗機。
狩獵時間結束;
王輯落在了常青市州立精神病院的院落廢墟中,落地前他遠遠地看到,那醫院與樹林的方向,一抹幽藍的煙雲升向天際,向著血月飛離大地,最終消散不見。
王輯的目光冰冷無情,訴說的口氣也像是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平靜的話語中暗藏著熔岩火山般的力量,在字裡行間涌動著,醞釀著。
狩獵時間第158個小時,第七日,血月降臨。
王輯沉默。
王輯的眼神閃爍了下,他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幽魂少女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
「羞恥?」
王輯走了過去。
——源於A號實驗機。
「怎麼會呢?」
黑暗中的莉莉嘴唇微張,有些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況。她明白獵人這樣問代表著什麼。很難去思考,在她印象中還算是比較冷靜的獵人,會因此失去情緒的控制。
王輯左右回望了一眼,確定沒有煩人的植物闖進來后,鑽進了廢墟里,在一片斷壁殘垣中爬上了擁擠傾塌的醫院二樓。血月的光束透過和_圖_書窗戶照在滿地的碎石上,一位泛著藍光的幽魂少女正在月光下,望著外面的血雨發獃。王輯的出現它顯然也察覺到了。
狩獵任務失敗;
看到王輯沉默,莉莉繼續說道:「擁有的知識越多,看到的真相就越可怕。神知道擁有智慧的生命都會探尋知識,於是它以知識為陷阱,為智慧生命重新提供了一次選擇。這種選擇是帶有欺騙性質的,因為它的目的是消滅智慧。你有沒有好奇過伊甸園是什麼樣子的,你在外面看到的,和伊甸園最終的模樣很相近。好了,時間不多了,我們得趕緊離開了。」
首字母A,維度斷帶的陰影徹底籠罩了該文明世界,該防區已經陷落;
「謝謝你幫我圓謊。」她抽泣地說著,「如果他知道我和母親已經死去的話,不知道他因此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我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就算他知道,也應該在這次的災難之後……獵人,感謝你!非常感謝……」
她說。
「當然。」
半小時后。
「告訴我,那個神明會在哪裡降臨。還有,守護在瘋人院的那個陰影是什麼,它是否還會出現。」
雪山山脊。
目前已徹底與超膜失去聯繫,你無法再聯繫到獵團。從現在起,你現在所有的見聞與經歷都將成為寶貴的記憶,請將這些通過筆記記錄。適時的情況下你可以通過樹陣支援將其傳送出去,留待後代獵人有朝一日打開維度斷帶消失的隱秘。
狩獵管理條例失效,在該世界死亡將徹底死亡,無法復活;
「瘋掉嗎?但願吧,但願我還能瘋掉。」
莉莉的語氣有一絲訝異。
下午14:33分。
「也許我原本可以完成承諾的。」王輯突然道,「也
和-圖-書許原本的時間是足夠的,但我因為對其他獵人缺乏了解,在深水市時遇到了障礙,和那些獵人發生了衝突。因為他們,我浪費了一些時間。也許就差那麼一點時間。」
再不需要多久,這個文明世界就要隨防區一同陷落了。
瘋人院。
「謝謝,我都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了。聖靈在上,主會保佑你的,獵人。願你的道路漫長,充滿奇迹,充滿發現。」
沉默了片刻,他抬起頭來,堅定道:「我要申請申請樹陣支援。」
「你先就這麼獃著吧。」
王輯低下頭,自言自語道。
幽魂少女止住了哭泣,溫和地與王輯說道。
天際一道轟雷鳴響,風暴烏鴉起飛了。穿過茫茫黑暗森林,王輯掠過了發狂植物們的上空,前往了常青市。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去那裡一趟,如果還能找到克里女兒的話。
王輯突然道。
「在生命樹陣圖中有一個奇怪的現象。越是底層的生命演化路線,就越能適應惡劣的環境;剛降生的小鹿很快就能站起來,因為生命總是優勝劣汰的,它們必須站起來;而越靠近金字塔的生命,在初生時甚至連眼睛都難以睜開。因為它們不需要擔憂,未來的路線已經鋪平,任何獵食者都不能接近它們……」
莉莉從黑暗站起來,模糊不清的面容上依舊掛著驚心動魄的笑容,聲音不勝夜的綿涼,「我不會嘲笑已經發生的事,因為那樣也無力改變結果。事實也如你所想象,你也許能救她的父親,但代價必然是一個城市數十萬人的墮落。我無法用這件事嘲笑你,獵人,至少你的謊言讓兩個註定死去的人在消逝前無牽無掛。這就是你行動的意義。」
王輯無聲地和_圖_書點頭。
「不要再繼續問下去了,沒用的。」
天空依然飄著血雨。放眼望去,維度斷帶的陰影幾乎已經吞噬了整個天空,唯有南方天際盡頭還有一抹灰白之色。
她說。
度假小屋裡,王輯在能量力場將充電寶和波粒二象性全部充能完畢,從度假小屋出來。這裏幾乎是唯一能在保護膜內看到光亮的地帶了,極目所望,王輯能清楚地看到,維度斷帶的陰影正在蠶食著天空最後一絲亮光。
王輯的口氣顯得有些淡漠。
王輯的腕表再次亮起來。
「我感到羞恥。」
王輯低頭,目光安然望著腳下的殘石,神色平靜,語氣也並不帶任何的感情。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卻不似任何冰冷之語。
王輯說到這兒,轉身準備離開。
「神同樣是一種生物。」
幽魂少女的身軀開始破碎,最後一眼,她的臉上掛著微笑,那個笑容與克里在臨死前的笑容何其相似,放下了最後一絲希望撒手,滿懷歡欣與知足地魂飛魄散。深藍色的碎屑猶如星河般飛天而起,穿過了倒塌的房梁,向著更加高遠地地方飛走,消失在了紅雨血月中。
幽魂少女轉過頭,微笑地望著王輯,「我的父親他還好嗎?」
「但你要記著,沒有智慧的生命註定被神所奴役;而擁有智慧的生命當見到神的第一眼起,就會因為無法承載神的知識而陷入瘋狂。神不能自殺,它會在等你的。獵人,你在這個世界的朋友已經在外面給你布置了陷阱,祝你好運。」
「感謝你為我告訴我的信息。我會留下來,直到陰影吞噬這個世界,直到神明降臨,直到守護者行走在這片陰影大地上。如果神明就是維度斷帶產生的原因,我就會用自己所有的一
hetubook.com•com切,將它從神壇拉下來。沒別的原因,我是獵人,從我復活起所接受的第一條消息就不是逃避,而是面對。」
「獵人。你應該慶幸自己現在還很無知,擁有的知識越多,距離真相就會越近,然而真相是可怕的。神擁有著凡人所無法企及的知識與智慧,這些凡人都不能理解,接觸越深,就會越加迷離與瘋狂。你還惦記的那個陰影正是神的守護者,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生物,你所擁有的知識越多,看到的它就越可怕。很難想象你之前見到它還能活下來,為難你了,因為它依照我的知識而存在,擁有的力量足以殺死我。」
「但願你不是來嘲笑我沒有完成承諾的。」
「什麼?」
王輯的神情堅定。
王輯靜靜望著靈魂遠去,這時,他手腕處的腕表屏幕開始發亮。
王輯保持沉默,安靜地看著幽魂少女的哭泣。一顆顆幽藍的淚珠沒入磚石中,在血月的照映下化成了絲絲煙霧升騰消失。王輯轉過頭,望著窗外的血光世界,隔著不遠的距離,還能清晰聽到植物們發出的怪聲。
說完后,莉莉的身影退入黑暗中不見。
「但我還是會嘲笑,嘲笑你的仁慈。你原本可以不用看到這些悲劇的,知道嗎?很多獵人的意志在漫長的狩獵中,就是在這種不斷發生的悲劇里被消磨掉的。你現在感到無力了嗎?這種感覺很可怕,當你覺得自己無力守護一個文明,當你覺得自己遲早要失敗時,在前路上等待你的就是自毀。我不希望的正是讓你經歷這些。因為人類的思想太過弱小。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忘記這裏的事情。忘記這文明世界的毀滅,用心保護好自己的文明,將自己的路走下去。」
「和圖書你又回來了,獵人。」
他的僕從血路狂花已經從瀕死中恢復了,將自己的整個身體藏在了地下,等待著主人的召喚。這個結果也在王輯的意料中,反正它們本就擁有強大的生命力,且是一種不死生物。哪怕消滅了形體,它們也會在黑暗森林中復活。
「謝謝。」
保護膜已失去對內約束的能力;
她抬起頭,伸出手指向了窗外的血月:「在那裡,有一種力量的感召正在叫我們去。我知道,神明在陰影籠罩整個世界后還是會出現的。現在的它急需填飽自己的肚子,我和剩下的那些靈魂都會是它的食物。我確定,因為我聽到了,我的靈魂刻下的所有迴響,都已經註定我會成為神的糧食。獵人,希望你能將秘密保守到底,不要告訴我的父親,我和我母親真正的結局。」
「我馬上就要走了。」
莉莉的微笑中潛藏著一絲無奈:「走吧,我們在這裏還能呆的時間不多了,你還有自己的……」「告訴我,這裏的真相。」王輯抬起頭,打斷道。
「我已經很難再對周圍的事物有所感受,但我還能感覺到羞恥。恥于無法完成承諾;恥于不能完成任務;恥于需要說謊;恥于利用他人做擋箭牌。我不會為此傷心難過,但我會為此羞恥,因為我曾是文明人,而最令我羞恥的莫過於,我還會利用自己的羞恥,更加堅定執著地走下去,去繼續欺騙,去利用他人。因為我是獵人,我現有的一切,我的思考,我的精神,都是為此而存在的。」
從獵人口中聽到這個詞,莉莉倍感意外。
智慧與你同在,樹陣永不消亡。
首字母A,距離陰影徹底吞噬這個世界還剩下最後5分鐘,請儘快離開這個文明世界。你的文明世界還需要你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