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膿毒……」
與恐懼慌亂所伴行的,還有一種對聖子權威的質疑,這種質疑深埋城鎮每個人的心裏,或許在平日里他們不敢說話,但是在如今的錯雜時局下,不需要任何人的指使,便會萌芽而出:
一種他可能完全沒有辦法的結果。
昨日傍晚,他親眼看到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產生了歇斯底里的傷害情緒;今天上午,他聽到了城鎮悄然爆發了無數對平穩度過審判日不利的言論。這一切都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也是他覺得最無解的局面。
信仰的崩塌並不只在聖子身上,畢竟那最初的信仰不過是由人類的恐懼而誕生,所有人都懼怕死亡與未知,才試圖去找依靠。可文明是不斷躍遷進步的,擁有思考能力的人類可以擁有更多的情感,而當無懼死亡時,那麼親故的逝去,可能就會形成真正的殺傷。
王輯的語氣堅定。
沒有人會意料到,在聖子已經失去奇迹力量,教廷特使也該卸甲歸田之際,這所最後的安全避難地,會遭遇突如其來的魔鬼攻擊。王輯能夠感覺到,他們現在已經在內心存了一種深深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已經是聖子所無法驅散的陰霾。
就像聖詩班所比喻的一樣,他們現在是羔羊。
教堂的僧侶恭敬地向王輯做出解釋。
可痛苦若痛的太真實,痛徹心扉時,就未必那麼管用了。
「我現在必須見他,給我引路,我去叫醒他。」
一群慌張無措的羔羊。
四月份的海岸城鎮本應溫暖,但陽光的照射並https://m.hetubook•com•com沒有讓小鎮顯得更加溫馨,王輯走過一條條街巷,在昨天本還挺熱鬧的城鎮,如今居然有了些清冷。好像所有人都藏了起來,街頭也顯得有些冷清,教堂隱約還有祈禱聲,王輯站在無人街頭,放眼望過整個街道,他忽然想到了一種結果。
他們對自己當前的處境感到異常慌張,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城鎮的每一個人都失去了安全感。
「遠來的獵人,聖子正在休息,昨夜他辛苦許久,直到天亮才回來休息,恐怕現在沒有經歷見您,還請見諒。」
一句話憋在喉嚨,王輯最終沒說出來,只是隨口答應了一聲。
「你們難道不覺得,昨夜是噁心將那些怪物們驅走的嗎?那些來自海洋的頌唱,似乎並不是對聖子,好像是在對噁心啊。」
王輯沉默地走遍了整個城鎮,傾聽著這個地方所有人的竊聲私語。確實如王女所說的那樣,一夜之間,無名小鎮的整體言論與氣候發生了劇變,在生死威脅面前,信仰權牢不可破的聖子,如今在人們的地位中也有了一絲鬆動。
神明的作戰思路根本不在勞諾身上,因為早沒有神國記憶的勞諾,自幼便熏染著人性,在痛苦與鼓勵中長大,那樣的他擁有著完美的意志與精神,絕不會背棄自己的過往,背棄自己深愛的人。
人將上帝當做掌握命運與一切的無所不能之神,那麼當上帝不能做到某種事情時,對於信仰者來說才是真正的考驗。宗教將和圖書一切美好許諾到死後與來生轉世上,並以此作為基石來引導人們,今生的痛苦都成了虛幻,都是一場試煉。
「對不住,我很理解你的悲痛,按我本意,我寧願讓外面那些執迷不悟的人全都死去,也更願意保你活下去。但形勢所逼,大徹大悟的你不再敬畏神明,而且第一個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我可能要你當成犧牲品用掉。」
僧侶見狀,只好給王輯帶路。事實上,這也是禮貌客套而已,王輯從進入教堂起,就已經知道了聖子休息房間的所在處。
「你瘋了嗎?女巫?」
「你沒聽到那聖詩嗎?最重要的並不是獵人,而是不潔者。那些魔鬼昨晚要擄走薇薇小姐,但是被制止了。我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發生,薇薇小姐,恩納大公的親女,很可能是異端的女巫。」
一切挑戰的威脅都指向了聖子,他能扛得住,並將這件事情處理好的話,那麼平穩度過最後三天的把握就會更大。
神父的狀態豈止不好,失去了教子的他甚至在此刻已經背棄了信仰。那緊閉的房門內,沒有人知道神父在做什麼,但王輯知道。那迴響中,形容枯槁的神父正做著惡咒,他低聲詛咒天父,詛咒星空,詛咒聖光,詛咒著看似真善美的一切。
審判日降臨倒計時,第四日。
人性是無敵的嗎?那就利用人性好了。
「……哦。」
那就是,一位立於星空俯瞰大地的神敗給了人性,輸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第二子降臨人間后,吸取教訓的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不會再犯下這樣的錯誤。那麼當他認為人性不可戰勝時,會選擇怎麼做?
他如果不能,一切都會變得極度危險。到時……
讓母親傷害自己親子的那種極端與瘋狂也好,適時的侵略也好,一切都隱約勾勒出了模糊的圈套。王輯甚至不得不承認,當出現薇薇小姐被夜魔擄走的情況時,他因為關注點的獨立性,確實出現了思維盲點。
「我很奇怪,為什麼噁心那樣討厭的傢伙,他都還擁有著奇迹力量,為什麼聖子會連同教廷特使都失去了奇迹?天父的眷顧,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你們還記得,當年教皇曾經對聖子的身份有所質疑嗎?」
但王輯知道,這種公開秘密是最有殺傷力的,當所有人都在對某種事物進行懷疑,卻又不敢明言時,那已經說明了他們內心存在不信任感,這種不信任交雜著對力量與權威的恐懼,甚至不需要任何添油加醋,自身就可能演變成叛逆。
「好……好吧。我給您帶路。」
神父的低語顫抖,他不能讓任何人聽到自己的不敬之語,他詛咒著一直以來都被視作仁慈的上帝。
最後看了眼神父的房間,王輯心中一嘆,跟隨僧侶,推開了聖子房間的門。
思緒到此,王輯馬上進了教堂。
「阿莫爾自出生的那一刻,便註定成為孤兒,他虔誠的將自己的一切侍奉上帝,最終卻得到了這樣的結果。你在天有靈,于星空布施自己的靈。引導你的孩子去做一切,卻讓人間的人失去教子。阿莫爾沒有資格見和-圖-書證神國嗎?如若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那操縱命運的你,在此是多麼邪惡與傲慢!你才是原罪,你才是真正的邪惡,一切都因你而起,我已經受過了可惡的人間試煉,這是對你人類的折磨!詛咒我吧,我就算被投入地獄,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因為聖子與大公很像是站在一邊的,他可以隨意調動騎士,隨意指派城鎮任何一個人,去做任何一件事情。甚至他濫用權威,指某人無權見到新神國的出現,那此人也會毫不例外地被驅逐。
人性若不在意當下,那現在活著還有多少意義;若出生就是為了回到天國,那為何還要出生?解釋再多,不過詭辯。王輯的世界觀告訴他,信仰就是麻藥,當悲痛大過藥效時,再好聽的話都是扯淡。
跟上僧侶,王輯穿過教堂的庭院,他忽然注意到了一個緊閉的房間。順著他的目光,僧侶也望了一眼那個房間,解釋道:「那是神父的房間,自從上次城鎮遇襲,阿莫爾不幸死去后,神父的精神便一直都不好,他已經這樣關著自己好幾天了,我們送的食物和水都很少食用。但沒辦法,他至今還在哀痛中,阿莫爾是他最喜愛的教子,失去了阿莫爾,神父的沉痛心情,我們都能理解。」
王輯對此無言以對。
繞城鎮大致走過一圈后,王輯最終繞回新起的教堂。面對著如今出現的言論氣候,他知道,現在可能已經到了最重要的時刻,不安與恐慌的氣氛誕生了不信任與叛逆,眼下若能及時處理的話,或許還能控制住,如若不能,那麼和圖書當一切徹底失控時,想要再控制就晚了。
擄走他的愛人,殺死他的養母,這一切都只會讓他對自己的父親更加怨恨,縱然一時得到結果,最終能得到的,也僅有第二個叛逆的孩子。當目前所有的線索全都彙集在一起時,王輯將自己放在神明所屬的立場上,剎那之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看來必須去見一趟聖子了,如果現在的情況不加控制的話,很可能會出事。比起強敵,城鎮自身的變化與叛逆,才是最可怕的。」
……
利用人性自身。
「那些獵人是在覬覦我們的神國嗎?有可能!他們來此的目的!據說就是要找什麼理想國!我覺得天父大約不想讓他們留在這裏。」
一夜之間,無名便出現了許多難以預估的新情況。王輯一人單獨站在街頭,平聲靜氣地路過,聽著居民們的竊語。有關昨夜遭遇襲擊的談論極多,旅店酒館,討論獵人的議論也不絕於耳。那些商人旅客逃難至此,他們不同於鎮上的居民,對獵人了解的不是足夠多,因此談論也有些肆無忌憚。
……
現在已經是最危急的時刻,縱然聖子再累,他也必須得叫起來。
……
王輯無聲地捏起了拳頭。
旅人們的交談壓低了聲音,很像是在談論一種禁忌。這種生怕隔牆有耳的私語,更在無形中表明了他們對獵人的深切質疑。小鎮各處有關於此的討論不絕,哪裡都有人猜測薇薇小姐的身份。顧及到騎士私軍強大的大公,他們不敢太過聲張,但當所有人都隱瞞同一個秘密時,那秘密已然沒有神秘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