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袁珙和袁忠徹兩父子倒還好,尤其是袁忠徹,其實平日里接觸的比較多像李懋這樣的翰林人士,其才情學問並不低。
旋即更是哈哈大笑,聲音豪邁,「我等讀書人,不就為這一句嗎,哈哈哈哈!」
深呼吸一口氣,看著眾人的反應,也不意外,確實,于少保這首詩前兩句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得黃昏這個三流本科畢業的人都覺得自己能寫一籮筐。
但以李懋的經驗來說,這很難。
黃昏繼續吟出了第二句:「烈火焚燒若等閑。」
區區礦石平平無奇,任你黃昏舌綻蓮花,也就那樣,還能寫出花來不成。
鐘山工坊里能有什麼?
如果這樸質的第一句是起,那麼在下一個「承」上若是能有出彩之處,倒也還行,但能否真正的一鳴驚人又或者是中規中矩,還是要看「轉」和「合」。
今日怕是要真的被笑話了。
敵人還是敵人。
許久,黃昏才抬頭對眾人笑道:「諸位大概知曉,我在鐘山那邊有工坊,早些時候我經常去和-圖-書工坊,見過一些事,當時很有感觸,不過因為忙於事務,沒有細想過,今日忽然靈犀突來,想起了一首詩來,若是等不得大雅之堂,諸位還請海涵。」
話落,俱靜。
但那是因為這兩句而已,若是最後兩句出來,眾人絕對不可能還是這種毫無期待甚至帶著想嘲笑的反應。
第一次,袁珙有些懷疑自己的相人之術了。
徐膺緒驟然揚首,滿眼震驚。
李懋看著黃昏,臉上充滿慚愧,忽的一聲大笑,然後揚長而去,聲音遠遠傳來:「好一個要留清白在人間,好一個于腐朽之處見神奇!我李時勉自愧不如,無顏再留此地,他日登門為今日謝罪。」
平平無奇。
畢竟黃昏現在是天子寵臣。
這是謙虛,低調。
在座的人,都是讀書人,除了個別鑽牛角尖的人,大多知曉這個道理。
越謙虛低調,打臉越痛!
可是值得尊敬。
話是如此想,但王射成並不輕視黃昏。
起承轉合。
黃昏沉吟半晌www•hetubook.com•com,他在想挑哪首詩詞出來。
黃昏頓了一下。
眾人見狀皆沉默等待。
堆砌辭藻誰不會。
好詩!
歐陽修的聞風便以平易質樸、返璞歸真出名,然而就是這樣的歐陽修,卻一度成為宋朝的文壇盟主,無數人想要學而不能。
念到第三句,這位尚寶司丞反應了過來,聲音在顫。
毫無亮點。
今日挑撥出這件事,也不過是逞一時之快,算是大風浪之間的一點小插曲而已,真正要收拾黃昏,還是得利用官場手段。
關鍵還得符合當下情境。
如果除去平仄和押韻不考量的話,確實像首口水詩。
如果「轉」和「合」能驟起波瀾,前後形成的對比,將是無比巨大且震撼人心的。
河水沒有絲毫生機的流動。
《石灰吟》。
轉身離去。
關鍵是這第二句的承,雖然承得不錯,但依然是古樸有餘,精彩不足。
李懋微微蹙眉,不知道為何,總覺得這兩句的平淡之處,有些過於流緩,讓他心中hetubook•com.com對接下來的「轉」和「合」有一種期待感。
聽到這開篇第一句后,第一反應的樸質。
甚至有點打油詩的感覺。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有一說一,反而是這種文采,最是高深。
王射成默然起身,對著黃昏施禮,一揖到底。
王射成已經篤定,黃昏下兩句寫得再好,這首詩也就這樣了。
他想不明白。
許多人都有這種心理,見不得別人好,如果黃昏這點才能都被陛下重用,那才華高於他的我等豈非更應該被重用。
袁忠徹一聲長嘆。
徐膺緒暗暗低頭。
兩句一氣呵成。
直到此刻,原本在一條死河畔看著河水毫無生機流淌的眾人,面前驟然出現了一條瀑布,清楚瀑流從天而落,化作那九天驚雷,敲擊在人心上。
可又不是每個人都是蘇仙和李白那種大才,你堆砌出來也得有意思,不能只為了華麗而華麗,須知平常言而道非常事,最是為難。
老實說,明清詩詞拿得出手的真不多—和*圖*書—比起唐宋,確實有點寒磣,但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沒有唐詩宋詞那般膾炙人口。
一度覺得寫詩不過如此。
袁珙眼中閃耀著光彩,滿身老人斑的臉上,肌膚紅潤起來,顫抖著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徐膺緒暗道一聲不好,就這開篇,已經缺乏才情,至於工整和押韻方面暫且不提,僅是這第一句,估計要寫的事物都上不得大雅之堂。
深山裡能有什麼?
這首詩其實真的算不上多有才情,用詞簡單直白,也沒有什麼大氣磅礴的意境,更沒有引用典故,就是直撲撲的描寫了石灰,然後最後兩句點一下忠心思想。
是以王射成笑了起來。
才華和做官,真沒有絕對關係。
代表人物是歐陽修。
剩下眾人面面相覷。
初聽黃昏這詩,似乎並不出彩。
都是礦石。
然後那位負責記錄的尚寶司丞拿起墨汁沒幹的紙,念了起來:「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轉」和「合」……絕了!
hetubook•com•com李懋也在暗暗搖頭。
黃昏擺出一幅讀書人的洒脫裝,大袖一甩,「千錘萬鑿出深山。」
他有點尷尬。
但是你要知道,樸實也是文採的一種。
眾人一陣無語。
王射成哈哈一笑,倒也沒說話。
詩歌是何等高雅的事情,你竟然想出一首和工坊相關的詩詞,這確實有點貽笑大方了,倒也沒人吱聲,都等著看熱鬧吶。
心中隱然覺得,黃觀大才也就這樣了,培養出來的侄兒不過如此。
袁珙依然默不作聲,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黃昏的五官之上,總覺得這面相不像是能走到這個高位的人,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
如此更能呼應大家懷才不遇的心。
算是聽出來了,黃昏這寫的事物若是不出意外,就是那石灰,可這玩意兒有什麼好寫的,又能寫出什麼新意來,大概率今天要丟臉了。
吟詩嘛,哪有那麼多的七步成詩,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曹植,你讓李白來,也不可能隨時都能七步成詩,還是得喝點酒上頭了才行。
這一句很普通。
就像一條毫無波瀾的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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