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通那邊倒是聲勢不小,但是翰林這邊,下了早朝,杜寧便去了好幾家同僚府中,勸大家這些日子安分守己,真要是去叩闕,我們能拉起來的人手,只怕……」
說著,高谷抿了口茶,緩緩道。
杜寧就是其中表現的最明顯的一個。
高谷嘆了口氣,神色也頗有些惆悵,道。
羅通亦是正色,拍著胸脯道。
得罪了王文,首當其衝的便是要解決迫在眉睫的廷推之事,就算是能夠順利留在內閣,日後王翱也必然會處處刁難。
帶著這樣的猜測,彭時目光閃爍,開口問道。
見高谷回來,裴綸皺著眉頭,率先開口。
朝中有不少的官員,都出自於翰林院,同為清流詞臣出身,關係自然相對緊密。
「景宜,宏道,你們稍安勿躁,老夫自有考量。」
相對而言,彭時跟高谷的關係親近的多。
那就是天子。
「老夫知道,你們會覺得這麼做不合君子之道,但是這幫人既然早有串聯,那麼對於朝廷來說,便始終是不穩定的因素,不找老夫,也會去找別人,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反而動蕩朝局。」
「羅大人客氣了,這本是我等臣子應當應分之事,早朝之上,王文和圖書之輩蒙蔽君上,于謙等人竟也畏懼其威勢,不敢發正義之言,朝綱如此,吾輩自當義不容辭。」
如今的朝中,翰林一脈,以陳循與高谷最尊,資歷最深,曾掌翰林院事,又在朝中舉足輕重,號召力最強。
「願為恩師效力。」
陳循離京之後,翰林這邊都以高谷為首,這也是高谷敢於在朝堂上發難的原因所在。
甚至於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次登門,高谷對他明顯熱情了不少,都沒怎麼勸,對方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次廷議發難,老夫的確沒想到戶部準備如此充分,于謙,陳鎰等人的態度之堅決,也讓老夫始料未及,不僅沒有駁倒王文,反倒惹禍上身,確實是老夫考慮不周。」
花廳當中陷入了一陣沉默。
眼見兩人都如此著急的勸他,高谷抬手壓了壓,示意兩個人稍安勿躁,開口道。
「明日清晨,你們帶著劉儼,韋彭他們幾個,跟老夫一起,在金水橋外等候,只待羅通等人一到,老夫便上去喝止他們,然後你們分頭,去通知于少保,陳總憲,讓他們一同過來,主持大局!」
十賭九輸,賭到最後,必然會傾家蕩產。
反www.hetubook.com.com正高谷已經得罪了王文和王翱,註定以後的日子很難過,不如搏一把,哪怕叩闕之後辭官回家。
彭時更是直接,望著羅通離開的方向,輕哼一聲開口道。
朝局之爭,最忌意氣用事,既然敗了,就該認栽。
但是如今既沒有彈劾成功,反而自己落了劣勢,就得想法子,挽回天子的聖心了。
不過……
夜色已深,羅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入仕這麼多年,大風大浪他什麼沒見過,不就是坐冷板凳嘛,熬過這一陣風頭,還不一定鹿死誰手呢。
「恩師切勿中了那羅通的奸計,廷議之上,恩師固然惡了那王文和王翱,但是終歸未曾動搖根基,這等時候,他勸恩師叩闕,分明是居心不良,想要借恩師平息陛下怒火,自己躲在後頭,收一個諫臣的好名聲。」
「因此,老夫此舉,雖然有違小義,確是為了朝局穩定,你們可能明白?」
「那恩師打算怎麼做?」
果然如此,彭時心中嘆了口氣,默默的點了點頭,道。
方才羅通和高谷商談的時候,他們兩個就躲在屏風的後面,將一切都聽了下來。
裴綸和彭時遲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和*圖*書
說什麼話。
高谷冷笑一聲,將茶盞擱在桌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那就是叩闕萬一成功,哪怕是被貶謫廷杖,但是總能掙一份諫臣的名望。
不論是王文還是王翱,想要真的動高谷這個次輔都沒有那麼容易,但是他們背後要是有天子的默許,可就不一定了……
待得羅通的身影徹底消失,花廳一旁的屏風後頭,轉出來兩個人,正是早朝上為高谷衝鋒陷陣的兩員大將,裴綸和彭時。
這個道理,高谷還是明白的。
這還不算,這次廷議的失利,讓翰林一脈的很多大臣,對他都產生了質疑。
「今日他到我府邸,巧言令色,欲拉攏老夫同他一起要名買直,被老夫怒斥后,獨自離去。」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笑意,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看到高谷的這番神色,裴綸也有些遲疑,問道:「那方才高兄你還……」
他和任禮的猜測果真沒錯,高谷還是清醒的,事到如今,唯有一搏才有出路。
羅通這次過來勸他,其實只給了一個籌碼。
「應當說,他說的不無道理,但是老夫既然錯了一次,又豈會一錯再錯?」
高谷點了點頭,擺了擺手,道。
有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份大大的名望在身,也總會有起複的日子。
但是一場廷議,讓高谷大失顏面,這個時候,江淵閉口不言,杜寧又是這樣的態度,已經很難拉起像樣的隊伍。
如果成了倒也罷了,借滿朝的聲望,可以順利上位,天子也不好無故發難。
「清流科道,向來同為一體,此番叩闕,雖為老夫主持,但是翰林一脈人手太少,還需羅大人鼎力相助,你我通力合作,方能令朝廷回歸正途啊!」
接下去第二梯隊,就是江淵和杜寧,他們相對年輕,資歷不算深厚,但是一個是內閣大臣,一個是大理寺卿,份量也不輕。
商量完了正事,羅通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不多時便起身告辭。
夜,高府。
在翰林院修書二十年的裴綸和踏入仕途不過兩三年的彭時,第一次認識到了朝廷鬥爭的殘酷本質,一時愣在了當場,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高谷沒怎麼猶豫,直接道。
「高兄,你真的要如此行險嗎?」
高谷淡淡的道:「羅通這個姦猾小人,陷害天官不成,竟想勾連朝臣,冒犯天顏,實乃罪不容恕。」
不停的加註,想要贏回來,那是賭徒。
以後在內閣的日子是會和*圖*書
難過一點,但是他就不信,王翱敢真的對他怎麼樣,無非就是嘲諷刁難一番。
他在朝中經營了這麼多年,王文真想要把他打發到南京去,哪有那麼容易。
但是相對機敏一些的彭時,已經咂摸出一些味道來。
高谷是正統十三年的會試主考官,而彭時正是正統十三年的狀元及第,而且是高谷親自點的卷,實打實的高谷門生。
「這個次輔大人放心,羅某早已和數位掌道御史及四十余位科道官員商議過,只待次輔大人一聲號令,吾等願附驥尾。」
「誰料其不軌之心不死,仍欲叩闕,老夫知其大奸似忠,特帶著忠直之臣前去阻止,有何不妥?」
高谷點了點頭,開口道:「夜色雖深了,但是為了避免招人耳目,老夫就不送羅大人了,自便。」
「……次輔大人果真是明理之人,此等奸臣當道,群臣退避之時,正當是次輔這等板蕩之臣正本清源之時,次輔一身忠肝義膽,令羅某敬佩。」
如今的處境,高谷自然清楚。
這次廷議,他們看似只是得罪了王文和王翱,但是實際上,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人物。
燈火通明,高谷和羅通各自落座,氣氛融洽。
羅通連道不敢,拱了拱手,便出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