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即日起,再次傳諭諸邊及內地,京師各衛所,軍府,京營,凡統兵將領,提督大臣,鎮守太監,不得擅離駐地,凡調大軍,必報朝廷允准,得聖旨,具兵部堪合,違者,一律處斬!」
老大人們表示……
不過,這中間牽扯到的因素過多,也不能全怪內閣,所以勉勉強強,朱祁鈺便算他們過關。
然而,現在告訴他們,太上皇起行了?!
一幫老大人們,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都沉默了下來。
這份奏本,朱祁鈺翻來覆去的看來三遍,不時提起硃筆,在上面圈畫批註,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從手裡放下。
這次朝會,大臣們的訴求有兩個,一個是懲治奸宦,另一個是安撫太上皇,讓他老人家早日回京。
京城失陷,紫禁城變成血與火的世界。
軍屯一事,涉及到邊境的長久安定,也是既宗學,互市之後,朱祁鈺準備推行的第三項政務改革,當然,也是牽涉範圍最廣的改革。
不過總歸,隨著太上皇起駕的消息傳出來,這件事情算是徹底平息下來。
于謙出京之前,他特意給於謙調撥了一小隊五個錦衣衛的精銳衛士,一則負責于謙的安全,二則是保證他可以隨時掌握邊境的最新情況。
結果,奸宦(劉永誠???)死了,太上皇也起駕回京了。
於是,老大人們才總算是緩了緩心神,儘管,殿中瀰漫著的血腥氣,仍然在提醒他們,剛剛的那一幕有多可怕。
若是再被人借題發揮,說他們當中暗中結交地方鎮守太監,更是引火燒身。
群臣掃了一眼,皆忍不住感到有些眩暈。
對於天子的勤政,盧忠早就知道,所以也並沒有絲毫的不耐,更不敢擅自打擾,眼見天子終於騰出了心神,他才恭敬的拱了拱手,然後從袖中摸出了一封卷的緊緊的密信,遞了上去,道。
朝班之中,有好幾個大臣,都露出幾分掙扎的神色,似乎想要為劉永誠說兩句話。
盧忠算是近臣,所以也不必講究很多的規矩。
就這麼沉寂了半晌,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大臣出列奏事。
「至於甘肅鎮守太監劉永誠,無旨擅離駐地,甚失朕望…https://www.hetubook.com.com…」
癥結無非就在於太上皇不肯歸京,此事需要有人來擔責而已,既然如此,是舒良還是劉永誠,都無所謂。
可是現在……
果不其然,待朱祁鈺回後殿更衣之後,再回到前殿,盧忠已然侍立在旁,御案之上,擺著一份密封的緊緊的奏本。
於是,最終確定下來的人選是,《皇明祖訓》和《御制帝訓》這兩本書,由內閣大臣輪流為太子講讀。
說到底,大臣們也不是沒事幹,他們只是為了解決問題,現在太上皇重新起駕,一切都回到了正軌,舒良處置與否,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但是,到最後,也沒有人站出來。
儘管如今內閣的幾個大臣,應該說已經盡了全力,給動用關係的動用關係,該親自上陣的親自上陣。
太子殿下的課業,就此便成了定局。
皺了皺眉,他不由道。
這次的奏本,不出意料,是對甘肅鎮的情況總結。
雖然說,劉永誠在內宦當中的名聲不算好,但是,他總歸是鎮守甘肅多年,屢有戰功之人,哪怕是個宦官,也不由讓他們生出一絲兔死狐悲之感。
無非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
輕輕的點了點頭,天子玉音垂下。
老大人們心有餘悸的目送著天子離開,然後腳步沉重的邁步離開大殿,三三兩兩的低聲議論著方才朝上發生的一切。
他老人家甚至都沒有再提起劉永誠的名字,只道。
畢竟,那可是內臣當中有數的幾個大璫,地位怎麼說,也堪比外朝的部院大臣。
「舒良行為逾矩,言辭不當,罷去東廠提督之職,交內廷杖責二十,遣去坤寧宮侍奉,陶瑾,耿九疇二人,察查不實,上疏不謹,各罰俸三月,下不為例。」
結果現在,陰差陽錯,舒良被輕拿輕放,反倒是劉永誠即將喪命。
如今的舒良,聖心未失。
打壓宦官,是文臣的共識!
事實上,這段日子以來,于謙的奏本,他每次都是如此對待,但即使如此,他還覺得不夠。
雖然說,沒有內閣的活動,舒良可能連上殿自辯的機會都沒有,這些清流科道根本就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聽一個「奸宦」的「狡辯」。
盧指揮使領旨之後,乾淨利落的退出了大殿,不用說,已經去提人了。
就這麼過了小半個時辰,有內侍從殿外走進來,緊接著,錦衣衛指揮使盧忠大步進殿,拜倒在地道。
要知道,太上皇的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明顯就是要逼天子低頭。
短短的兩三個月時間,他從大同到甘肅,雙管齊下,一邊調查羅通倒賣軍器的案子,一邊摸清楚了各地的私墾田及侵佔軍屯的狀況。
有東廠珠玉在前,錦衣衛自然也不甘落後。
《大學》《中庸》《孝經》這幾本經典,則是選擇了翰林院中資歷久,學識足,最重要的是,曾在國子監任教,對教導學生頗有心得的翰林侍講,倪謙。
但是,從朝局考慮,他還是讓舒良出面了。
他們的職責之一,就是呈送于謙的奏疏,基本上要做到三日一報,這也是這段日子,盧忠頻繁入宮的原因。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走出左順門,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到各自的衙門裡頭,便從各種渠道,得到了一個讓人心情複雜的消息。
朱祁鈺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表現。
朱祁鈺坐在御座之上,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這當然就是于謙發來的奏疏。
擔架上的那個人,依稀可見其壯碩的身軀,但是,氣息已經全無,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碎成了一塊一塊,混合著血跡,粘在血肉模糊的身上。
他們預料到了,天子會對劉永誠重處,但是,卻沒想到,天子竟然一開口就是杖斃。
這些情況,朱祁鈺心中早就有底,然而一個個具體的案例和數據擺在眼前的時候,還是感到觸目驚心。
剛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老大人們是不信的……
架子上的人,早已經斷了氣。
什麼時候,他們能夠不像現在這樣一盤散沙般的行動,能夠不用舒良上殿,也能平息外朝的輿論,那麼才算是真正完成了內閣的職責。
舒良雖然看似受了處罰,但是大臣們心知肚明,東廠提督的差事,從來都不在於那個名頭,而在於聖心。
往常的時候,送了奏本過來,他也就和圖書直接走了,不過這回,卻沒想到一直留在殿中。
正因於此,他們才一再要求天子處置舒良,以此來緩和同太上皇的關係,讓太上皇早日歸京,讓朝局早日安穩下來,不要再繼續在迎復一事上多生枝節。
至於理由,也很不可思議。
應該說,于謙的能力是很強的。
于謙的行文已經盡量的簡練有條理,但是各種各樣的問題和情況,仍像一團亂麻般層出不窮。
要知道,在此之前,朝廷也經歷過諸多風波,但是,始終沒有人因罪被殺,至多不過是奪爵罷官,罰俸禁足而已。
然而天子卻遲遲沒有要散朝的意思,無奈之下,各部的郎官只得將準備寫在奏本裡頭的,原本沒有必要拿到早朝上討論的小事,都一一呈報上來。
罷去他的差事,不過是讓大臣們面子上好看一點而已。
單在旁邊看著,已經分不出哪裡是背,哪裡是屁股,哪裡是大腿,全部都是已經開始冷卻凝固的血跡,宛如一團腐肉,猙獰可怖。
於是,最終,殿內還是沒有人出言。
朱祁鈺瞥了一眼成敬,並沒多說,懷恩便直接上前,將盧忠引入了殿中。
不過,讓眾臣有些意外的是,最後的,也是最基礎的《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幾本書,最終中選的人,竟然是誰也不看好的翰林編修,萬安。
於是,大殿外頭,迅速湧進來一隊十人左右的錦衣衛小隊,為首者一身張揚的飛魚袍,正是錦衣衛指揮使盧忠親至。
……
接著,天子說話了。
雖然說,是每三日一報,但是,幾乎每次送來的奏本,都是厚厚的一疊,不斷有新的情況加入。
所以,跟普通的官員們沒有關係。
但是,他們怎麼就心裏這麼不得勁呢……
下了早朝,照例朱祁鈺是要回乾清宮休息一會,然後再開始處理政務。
這段時間,這位指揮使大人進宮的次數頻繁的很,懷恩做這些事情,已經是慣熟得很。
或者換個說法,舒良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給自己留下了後路。
輕輕的擺了擺手,盧忠再度行了一禮,便示意身後的錦衣衛將擔架抬了下去。
這些御史們,雖然叫囂著,要將舒良明正和-圖-書典刑。
鬧得這麼一地雞毛,他們雖然什麼也沒做成,但是總歸還能安慰自己,是在為朝局安定做出努力。
「錦衣衛何在?」
倒不是說,要讓他在群臣面前解釋什麼,而是,朱祁鈺給內閣的這個考驗,需要舒良幫忙。
誠如內閣諸人所猜測的,這場朝會,就是給內閣的一顆試金石。
剛剛的整場經過,朱祁鈺都看在眼中。
不過今天,待他到乾清宮的時候,殿外已經有一個身著飛魚袍的中年人在等候著。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這場質詢之所以最後能輕拿輕放,最主要的,還是舒良自己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於是,早朝終散。
「即刻去詔獄當中,將劉永誠提到午門之外,杖斃!」
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舒良不必上殿,在後宮躲上兩個月,一切自然風平浪靜。
所以,他們覺得最後最重的懲罰,就是將舒良和金英一樣,貶的遠遠的,一輩子再也回不了京師,如此便足夠了。
但是,他曾看過更可怕的。
即便沒有這個名頭,他也是東廠實際上的廠公。
「怎麼,還有事嗎?」
然而這個時候,天子的口氣卻輕微轉冷,淡淡的道。
所以,反手一道太子出閣的奏本遞上來,自然有人比他更著急,讓朱祁鎮回京。
您老人家話說的這麼硬氣,結果這邊咱們還在想著法子給您出氣呢,您自己就回來了?!
話音落下,殿中迅速靜了下來。
錦衣衛指揮使,盧忠!
「陛下,這次隨同於少保的奏疏送來的,還有『孤魂』的密報……」
舒良他是必定要保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至多就是高層的老大人們,看想要提攜誰而已。
雖然說劉永誠很可憐,但是,他到底是個宦官,天子要處置宦官,沒有文臣插嘴的份。
何況,他們剛剛如此義憤填膺的要處置舒良,如果這個時候為劉永誠說話,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不過這也正常,東宮的講師要求苛刻,基本只能從翰林院裏面選。
如今,孫太后既然傳了話來,內閣自然也就不會拂了這個面子。
我不理解.jpg。
在見過劉永誠剛剛的樣子之後,滿朝上下,沒有人對天子的決心hetubook.com.com
,再有絲毫的質疑。
對於內閣給出來的應對,他只能說……勉強及格!
這種強大的衝擊力,只有真正放在眼前,才能真切的感受到。
擅離職守,罪重至此嗎?
大勢在我!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眶,朱祁鈺一抬頭,才發現盧忠竟然還站在原處。
將蠟封拆開,朱祁鈺拿起於謙的奏本,細細的看了起來。
反正,天子說打了,他們又不能衝進內宮去瞧。
雖然早就知道了結果,但是,天子對舒良的懲罰,也的確有點輕,底下群臣忍不住又掀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朱祁鎮在土木祭奠時的突然決定,的確有些讓朱祁鈺措手不及,但,正如他那一日跟吳太后所說的一樣。
時至今日,他已經有了應對這些變故的足夠的能力。
「啟稟陛下,臣奉聖命監刑,內宦劉永誠,受杖一百四十二,現已斃命!臣前來複旨,請陛下查驗。」
畢竟,太子出閣這件事情,已經將孫太后得罪了一遭了,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再惹她老人家。
其中,甚至有關於東宮講師的人選,但是,老大人的心思,卻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太上皇,已經從宣府起行了!
一百四十二杖,會把人打成什麼樣子?說是血肉模糊都是輕的。
雖然說,他也沒有見過這種場景。
聲音清淡,但卻透著一股殺伐之意。
于謙發來的奏疏會直接呈遞到盧忠的手上,然後直接轉呈皇帝。
前世的金刀案,給了他太深刻的教訓,自己手下得力的人,哪怕犯些忌諱,該保也是要保的。
據說,是宮中的聖母皇太后給的建議,覺得萬安儀錶堂堂,定能教好太子。
但是事實上,他們也從未想過真正要舒良的命。
一股血腥氣在殿中瀰漫開來,當下便有不少大臣乾嘔起來。
但是終歸,現在的內閣,還無法完全承擔起調和內外的責任。
那種場景,要比現在更可怕的多……
何況,這件事情本就不難。
所以,他自然無比重視!
說著,盧忠一揮手,有幾個錦衣衛抬著擔架進殿。
甚至於,就連這二十板子,也未必就真的能打下去。
本來三百千這種啟蒙讀物,也就沒什麼難度,翰林院誰都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