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雖然于少保，首輔大人，陳總憲等人，都受天子倚重，在很多事情上，也都……但總之，他們畢竟有其操守氣節，尤其是于少保，犯顏直諫是常事，就連王簡齋那個老傢伙，雖然脾氣臭，可到底並非是只會唯天子之命是從的佞臣。」
誠然，他們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太上皇舊臣，也都不受天子的待見。
不過，總算面子上過得去，朱儀也就收斂了情緒，好好組織了一下語言，再度開口，道。
那麼自然，吃閉門羹是常見的事。
「就拿整飭軍屯來說，這種朝堂上下，大多數人都支持的大政，我等若是逆勢而為，自然是雞飛蛋打。」
「雖然在有些事情上，立場不同，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不管是于少保，還是陳總憲，俞次輔，都是持正之臣，雖然他們有立場，但是卻非阿諛之輩。」
不過，經歷了前頭這一系列的鋪墊，再聽到這個結論，眾人明顯更加能夠接受了。
如此一來，倒的確是個好辦法……
話說了半截，張輗突然講究反應過來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在場眾人也漸漸覺出點味道來了。
事情鬧得越大，越不利於朝堂穩定，太子出閣，固然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但是，因此而引起那麼大的衝突，自然也就讓許多原本支持的大臣，開始猶豫了起來。
「下的是聖旨，不是中旨，所以，此事內閣必定提前預聞，而且，老夫沒記錯的話，聖旨下達之前，陳鎰等人進過宮，所以說……」
朱儀點了點頭，道。
「以往時候，因為迎歸太上皇和太子殿下出閣等諸事，我等不得不和天子在朝堂上暗鬥，但是除了這些，其實很多政務上，我等是沒有必要這麼做的。」
這話說完，在場眾人都不由開始思索起來。
眨了眨眼睛，蔣義試探著道。
「這很簡單，無非賞罰分明四個字而已！」
可是，剛剛朱儀的意思卻是，拋掉立場不談，在具體的政務當中，達成一致。
這個時候，讓眾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開口轉圜的，竟然是剛剛還和朱儀針鋒相對的朱鑒。
「但和圖書是……」
「國公爺是說，和草原開戰之事？」
小規模議事的時候，王文還是會和天子有很多分歧之處，當然，他不會跟于謙一樣跟天子對著干。
唯有朱儀，眼中迅速閃過一絲笑意，隨後道。
「但是，若是反過來在此事當中出力，那麼朝堂上下，自然都看在眼中。」
要知道，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鎮南王一案，不過是因為那位胖王爺，在酒醉之後題了一首議論已故仁宗皇帝的詩詞。
陳懋和張輗對視了一眼，隨後皺著眉頭開口道。
但是事實上，朝中重臣其實都清楚，這隻是王文在朝堂上給自己樹立的形象。
「這一點，的確是我們以前忽略了，就拿太子殿下出閣之事來說，朝中諸臣，其實有不少是支持殿下出閣的，畢竟，儲本邸定才能社稷安穩。」
「無妨，國公爺心直口快，偶有失當，自然也是正常的，今日我等既是密議，自然是出國公爺之口，入我等之耳，不會再有他人知曉。」
「不錯！」
但是，有些話該避諱的還是要避諱的。
「不錯……」
「當初太上皇親政后，征麓川，下西洋，以致隨後親征，亦是存了要成就一番功業之想。」
「有一句話，我想問問二爺。」
「所以說，這件事情雖然未下朝議，但是，皇上還是要和一干重臣商議的，說是乾綱獨斷，其實略有言過其詞。」
「駙馬爺難道忘了，我成國公府的這爵位，是怎麼恢復的了嗎？」
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他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甚至於，在和天子發生分歧的時候，他也會嘗試勸諫，而不是一味屈從。
區區一份詩詞，便引起了如此軒然大|波，險些讓一方藩王被謫，可見事情的嚴重性。
「國公爺說的有理，但是，您剛剛也說了，天子一向在刻意打壓我等，既是如此，我等又如何才能夠增加自己在朝堂上的話語權呢？」
「國公爺說得對，過往時候，朝堂上是老夫考慮不周，有些莽撞了。」
朱儀輕輕搖了搖頭，道。
「但是，這是有風險的！」
啊這……hetubook.com.com
所以，以往的時候，他們找上門去，目的是為了讓對方轉換立場，成為自己這邊的人。
「雖然說，如今南宮和天子關係緊張，天子對我等，也一直有意打壓，但是，這不代表我們要一直跟天子對著干。」
「尤其是如今，太上皇仍在南宮安養，這就讓皇上更加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向群臣證明自己。」
「此事未下廷議，乃聖旨直下，自然是……」
「這是如今朝中諸多重臣的共同特徵！」
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朱儀是個這麼衝動激進的人呢？
「所以說，天子既然用了于謙這些人，那麼，我們便可以利用他們的性格，來擴大自己的話語權。」
朱鑒這個老頭，竟然會肯認錯？
「不錯，隨口談論而已，又不作數，國公爺不必緊張。」
沉吟片刻，竟是朱鑒最先開口，道。
「與此同時，這也是皇上在作繭自縛！」
於是，剛剛略顯緊張的氣氛，也隨著眾人的紛紛開口，被沖淡了不少。
不過，面對眾人怪異的神色，朱鑒卻坦然自若，彷彿他不過是說了一句平常的話一樣。
朱儀點了點頭，道。
「什麼意思？」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已經算是誹謗君上了。
隨後，朱儀看了一眼陳懋和張輗，道。
不過，和剛剛不同的是，這次是因為朱儀的『口無遮攔』。
「剛剛蔣世伯問，如果皇上一意孤行，要和草原開戰，能不能打的起來，我的答案是……」
雖然經過剛剛的提醒，朱儀說話隱晦了些，但是，在場的人自然都聽得明白。
「天子縱然偏向，但是總不好真的賞罰不分，朱閣老當初能夠入閣，也是因為有迎回太上皇之功。」
焦敬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道。
「所以，從這兩年發生的種種來看，這位天子既憋著勁兒要做個有為之君，又害怕自己一時衝動，再鬧出什麼難以收拾的事情來。」
張輗率先開口，道。
「閣老不必如此，前番無論是迎歸太上皇，還是太子殿下出閣之事，都是天子表面贊成，實則反對的。」
但凡是和圖書有人敢這麼說，保准第二天，錦衣衛就得登門拜訪。
看著目光投向自己的朱儀，蔣義一臉懵，不知道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或許天子不在意輿論，可文武百官之心，總是要顧及的，否則，賞罰不明，群臣怨懟，朝廷上下，便也做不成什麼事了……」
所以事實上，這也就是朱儀想要表達的核心觀點……
「國公爺放心，今日談話，我等必然保密，絕不會泄露一字一句。」
不過，這倒也算是好事，一幫人沒怎麼猶豫，也都隨聲附和，道。
「國公爺是說，之前聯合各家獻出田冊的事？」
「這，才是我們的機會！」
「我想說的其實很簡單，當今皇上，畢竟是從太上皇手中接過的皇位，並非是從先皇手中繼承。」
兜兜轉轉，最終還是繞回了最開始的問題。
所以說，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朱鑒身在內閣的好處了。
「不錯，成國公府能復爵，自是有賴太上皇他老人家幫忙，但是，最終促成此事的，還是兵部和戶部在此事上的支持。」
「但是，我等卻沒有善加利用，而是……」
張輗愣了愣，猶豫著道。
往常的時候，他們倒不是沒有暗中嘗試過拉攏一些朝中重臣，但是，基本上都是以失敗告終，甚至於到了最後，不少人都避而不見。
「打鐵還需自身硬，我等在朝堂上的話語權重了，自然，以後也就能應付各種局面，不必如此被動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這些人，和于謙，陳鎰等人的立場是不相同的。
對於張輗這些並不擅長朝堂爭鬥的勛貴們來說，要一下子理解跟上朱儀的思路，確實有些難度。
「不過，前事已了，我等還是要往前看，國公爺，你的意思，老夫大致明白了。」
關於天位歸屬的問題，非人臣可議，心裏可以想，但是一旦說出來，不免會禍從口出，成為別人的把柄。
就拿王文來說，外朝皆以為這位天官大人事事處處向著天子，凡是天子的旨意，都毫不猶豫的執行。
「剛剛蔣世伯說了一句話，有些犯忌諱，但是，卻點出了關鍵。和_圖_書」
「所以，衝突是免不了的，若無閣老在朝堂上竭力奔走，殿下出閣之事，不會如此順利。」
英國公府的花廳中，氣氛有些尷尬。
這兩個字說的斬釘截鐵，緊接著，朱儀繼續道。
「所以，拋開某些立場不提，他們並不應該是我們對付的人，相反的，如果能夠善加利用，能夠達成合作，也說不定。」
說著，朱儀話頭一停，抬頭望著眾人，眼中精芒閃動，口氣也變得篤定起來。
關鍵，就在於于謙，陳鎰，王文……這些朝廷重臣的身上。
「剛剛陳侯說，皇上對科道的改革，是為了乾綱獨斷，但是在我看來，或許未必。」
現在，兩家已經是姻親關係綁的緊緊的，朱儀要是出了什麼事，必然會連累英國公府。
「話雖如此，但是，畢竟還是多了許多波折。」
朱鑒的臉色變了變，但是，他此刻也想通了朱儀這一番話之間的聯繫，沉吟片刻后，他罕見的道。
「不止如此！」
「至於原因，我剛剛已經說過了，開戰必須要兵部的竭力配合，但是如今主政兵部的于少保，不可能答應這件事。」
話說到這，張二爺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朱鑒，停住了話頭。
朱儀轉頭看著焦敬，旋即開口道。
張輗也點了點頭，道。
別的不說，就剛剛的那一番話，要是流傳出去，可不是鬧著玩的，如今的朝中，還沒有人敢說，讓皇帝避位這種話的。
這番話，倒是一個全新的思路。
「除此之外，陳總憲，俞次輔，乃至是天官大人，首輔大人，恐怕都不會贊成！」
當然，話是這麼說，但是心裏怎麼想的，就未可知了。
畢竟，在這樣的事情上，于謙等人和他們一樣，立場也不是那麼輕易好動的。
他們明明可以聯合那些支持太子出閣的大臣一起推波助瀾，但是，囿於立場和某些人的私心，卻在朝堂上鬧起了軒然大|波。
他所說的立場，其實就是南宮和天子之間的站隊問題。
不過，張輗沒有注意到的是，聽了這番話，一旁的朱鑒卻神色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片hetｕｂｏok•ｃｏｍ.com刻之後，焦敬道。
在場眾人望著朱鑒，相互對視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驚訝。
「和天子作對，不是我們的目的，尤其是天子對科道的改革，更提醒了我這一點，如今天子越發強勢，我等卻越發弱勢，這種情況下，我等與其徒勞無功爭一口氣，倒不如想想，該如何在朝堂上，增加自己的話語權，才是最根本的。」
「諸位，方才一時情急，口不擇言，還請見諒！」
揉了揉額頭，張輗再度道。
「甚至於後來的備府設官等事，也有許多大臣是贊成的，其中，也不乏一些重臣。」
「不對！」
「是想要通過具體政務上的支持，來拉近和朝中重臣的關係？」
朱儀說的是開戰之事，但是，又不止是開戰的事。
如今回想起來，倒很有可能，是他們的思路錯了。
怎麼恢復的？
「持正，不黨！」
話至此處，朱儀又有些猶豫，但是似乎是想到都已經說了這麼多了，也不差這一點，索性便道。
於是，朱儀抬頭望著張輗，開口道。
正因如此，朱儀的這番話，聽得張輗是坐立不安的。
這算是給了個台階，朱鑒嘆了口氣，道。
「二爺覺得，針對科道的改革，真的是天子一道諭旨，獨斷專行？」
「不能！」
內閣位於內廷外朝的交界處，別的不說，獲取消息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這……
見此狀況，朱儀趁熱打鐵，繼續道。
另一邊，得了張輗的『提醒』，朱儀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拱了拱手，道。
「國公爺，你到底想說什麼？」
「最開始我就說過，我們之前的方向出了錯。」
「天子再厲害，但是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有功當賞，有過則罰，這是萬世不易的道理。」
朱儀接過話頭，道。
話說到這，這中間的關係越來越清晰，但是，信息量也越來越龐大。
氣氛有些尷尬，話未出口，但是，結合剛剛朱儀對朱鑒的一番斥責，其實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不錯！」
「這次草原之事便是如此，這個反調，我們不唱，自然有人去唱，何必要冒這個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