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真誠是必殺技

「朕當然知道,這些人所說,並不全是實情,這天下是朱家的,自然要咱們自家人來鎮守,才是最放心的。」
而這種感覺,恰恰在周王等人此次進宮時,達到了頂峰。
見此狀況,朱祁鈺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對於他們來說,整飭軍屯的田土都忍讓了,再給出去些錢財,雖然心疼,可只要能安安穩穩的,也便罷了。
然而,他們剛剛說了兩個字,朱祁鈺就抬手制止了他們,道。
恩出於上!
乃至於這一次的宗藩改革,雖然是朱祁鈺在一手主導,但是,他很清楚的一點是,以現在提出來的所有辦法,事實上都不能真正的解決宗藩的問題。
這話同樣說的誠懇,但是,聽完之後,諸王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憂色更重。
這話算是安撫,勉強給了周王等人一個台階,讓他們的臉色略微緩和下來。
整個大明朝,事實上的改革方向,也都是這兩個,但是,至少在朱祁鈺見過的改革當中,都是側重於第二個,至於前頭的宗室出路問題,在宣德以前,朝廷基本沒有考慮過,也就是在成化以後,才慢慢出現了這種趨勢,但是仍舊只是輔助作用,開的口子很小。
這個話題有些敏感,所以,朱祁鈺也只是淺嘗輒止,並沒有深入細說,而是很快轉到了正題上。
短短的片刻之間,已經是兩萬三千石了,而且,如果魯王說的是真的的話,那麼,如今京中的這幾位藩王加起來,搞個七八萬石的,絲毫不成任何問題。
這些藩王,是否真的就只能是朝廷的拖累,有沒有一種辦法,能夠讓他們在不會威脅朝廷的情況下,發揮自己的作用,反過來成為朝廷的助力?
「你們若真的有心,可將這些糧食直接發給受災的百姓,或是同地方衙門協同,施粥賑災,皆是良策,如若需要,朕可給地方衙門下一道旨意,命他們予以協助便是。」
要知道,以朱儀的心計智謀,在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朱祁鈺的暗中支持后,在京城當中各方遊走,幾乎是無往不利。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的時候,朱祁鈺自己都覺得荒謬。
但是,就是這樣的朱儀,在伊王這個一向跋扈荒唐,聲名狼藉的藩王面前,竟然失利了……
他當然明白,周王等人在想什麼。
但是,朱祁鈺一再佯裝不知,周王等人硬著頭皮,也只能將這話中的意思挑明了。
關於藩王的問題,其實一直是朱祁鈺的一塊心病。
相反的,他如果沒事就賑濟百姓,扶危濟困,伸張正義,為民做主,贏得一片好名聲,在民間人人稱頌,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除此之外,就像周王等人說的,一旦藩王直接施粥或者通過其他方式參与賑災,那麼百姓皆感謝藩王,如此聲望,豈不會對朝廷形成威脅?
這中間有諸多問題難以解決,幾乎是個死局。
見此狀況,朱祁鈺也有些無奈,思索了片刻,他拿起手邊剛剛被送回來的奏疏,道。
這段時間以來,朱祁鈺不斷的和胡濙討論此事,各種章程在逐漸清晰的過程當中,他自己也萌生出一絲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想法。
「陛下,臣也願捐出八千石糧食,輸送國庫,如若需要,臣和周王,稍後也可和其他諸王商議一番,各自再拿出些來,為國效力,臣等不敢推辭。」
但是,如果要自己參与其中,稍有不慎,便會惹來朝廷猜忌。
但是,即便如此,周王等人卻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言,朝堂之上,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什麼信什麼。
隨即,周王和魯王,伊王三人不約而同的起身,道。
「所謂重宗學,設科選,制拜掃,革冗職,嚴保勘,立憂制,慎婚姻,嚴刑罰,定宗祿,所涉繁多,但是其意唯一,即縮減宗親待遇,另開四民之業。」
正因如此,朱祁鈺的話說的越『誠摯』,周王等人越會覺得,這是和-圖-書朱祁鈺對他們起了疑心,在諸般試探。
但是緊接著,朱祁鈺便話鋒一轉,道。
「幾位叔祖真的誤會了,你們的心意朕明白,但是,這些糧食朕就算是拿,也不會拿到國庫當中,畢竟,這些糧食不是給朝廷的,而是給百姓的。」
這種時候,沉默才是最好的應對。
「其中措施,尚未議定,權且不論,但是諸位叔祖需知,禮部之所以有此奏議,實因我大明宗室生齒日繁,朝廷財力供養難給,低階宗室生活艱難,再加上……」
但是,或許是見過了太多次失敗,越是完備禮部的章程過程中,朱祁鈺的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
所以,他們不怕出錢出糧,因為這是一鎚子買賣,而且,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天子拿了他們的好處,自然不好再繼續為難他們。
雖然說,這些糧食換成銀子要打個對摺,其實也就幾萬兩銀子,但是耐不住如今國庫實在是空的厲害啊。
讓人出錢很難,但是,也要分面臨什麼狀況。
但是,天子的這番話,卻讓他們一陣驚疑不定。
「然則,各處賑災之法,朝廷皆有規制,臣等豈敢擅自插手,何況,臣等向來並無處事經驗,即便參与其中,恐怕反而要幫倒忙。」
看著跪在地下的三位藩王,朱祁鈺沉吟著,開口道。
文華殿內,周王等人皺著眉頭,面面相覷。
「這件事情,除了剛剛朕給你們看的這份密奏,禮部其實已經多次面呈于朕,商議諸多細節,其中大致的內容,你們也看到了……」
魯王和伊王沒有說話,但是,也和周王同樣動作,顯然,二人也是這般態度。
而只要需要做事,就必然會逐漸獲得權力,就拿賑災這件事情來說,藩王參与賑災,需要地方官的協同,如此一來,就必然會和地方官員打交道,交情深了,難免會私下勾連。
「幾位叔祖請起。」
「再加上有些藩王,郡王擾民犯罪,已成一害,不僅難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藩屏社稷,反倒成了百姓口中的惡霸。」
「朕明白你們的意思,但是,諸位叔祖放心,朕說這番話,並非是不信任你們,更不是為了試探,而是真心實意的希望,各地藩王能夠替朝廷分擔幾分。」
這並不是所謂的膽小怕事,恰恰相反,這才是聰明的做法。
聞聽此言,一旁的魯王也道。
於是,便有內侍上前,將幾位老王爺扶起來,待得他們重新坐定之後,朱祁鈺方繼續道。
當然,更重要的是,各地藩王這麼多年下來,除了一些實在太窮的,的確積攢下了不少家底兒。
話至此處,朱祁鈺話頭停了停,瞟了一眼旁邊的伊王,果不其然,這位老王爺立刻就心虛的低下了頭。
宗藩勢大,便會威脅朝廷,所以必須要打壓,但是,在宗法制度之下,宗藩只可打壓,卻不可取消。
終明一朝,這個問題始終都沒能解決掉,太祖皇帝所設的分藩天下之制,本是為了維繫江山社稷,邦寧永固,但是到了最後,卻反而成為了拖垮大明的重要原因。
要知道,即便是周王這樣素有賢名的藩王,他的賢名,也是體現在約束王府,不胡亂侵擾百姓而已,像是施粥賑災這樣的『賢名』,他同樣是沾也不敢沾的。
如何進行宗藩的改革,朱祁鈺有過很多的想法,最終都融進了這次禮部正在籌備的宗藩改革當中。
坦白來說,天子的這種舉動,讓他們覺得略有幾分小家子氣,但是,倒也能夠接受。
「至於朝廷每年收到的彈劾,更是多不勝數,如今我大明的藩王,在許多官員的私下議論當中,已是成了社稷國家的拖累……」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二人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應該說,大明並非沒有見識卓絕,能夠看到問題之人,也並非沒有改革的勇氣,但是,諸多嘗試,到了最後,證明都是失敗的。
如果說,伊王捐糧是想要破財免災,早日離京的話,https://m.hetubook.com.com那麼,後面周王乃至是魯王二人的做法,其實就已經初見端倪了。
但是即便如此,周王等人的臉上還是帶著幾分憂色,誠懇的看著天子,似乎現在不是天子找他們要錢,而是他們上趕著要把錢交出去一樣。
就像周王等人剛剛所擔心的那樣,藩王一旦勢大,那麼,必然會對朝廷造成威脅,這是歷史上無數次證明過的答案。
說罷,周王甚至跪倒在地,以表鄭重。
作為藩王,他可以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當街縱馬甚至是草菅人命,這些罪行,雖然會付出代價,但是,並不會傷及根本。
見此狀況,朱祁鈺嘆了口氣,道。
這得虧是戶部沈尚書不在,不然的話,怕是立刻就要把頭點成小雞啄米了。
以伊王為例,洛陽的確是他的封地,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在洛陽為所欲為。
和伊王不同的是,周王向來以賢德聞名,自然,也頗受歷代先皇看重,周藩的歲祿在諸王當中屬於最高的一檔,達到了恐怖的一萬兩千石,而且,全是本色支取,不折色,不折鈔。
「這份奏疏諸位叔祖都看過了,想來,最近一段時間,京中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即便沒有這份奏疏,禮部想要改革宗藩的消息,諸位叔祖也應該知道的差不多了。」
和剛剛的誠懇不同,這番話朱祁鈺同樣說的很認真,並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如此一來,出些錢糧打消皇帝的猜忌,自然對他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
一方藩王,在民間如此收買人心,想做什麼?
周王等人如此積極的想要把這些糧食獻出來,歸根到底,其實就是剛剛周王說的那四個字。
「陛下明鑒,臣等身為藩王,自有藩屏之責,朝廷如若需要,臣等自然竭盡全力。」
畢竟,朝廷這兩年的確困難重重,身為宗室,他們給些糧食財帛博個天子高興,卻也無妨。
「不過,既然有此議論,終歸還是說明,這中間是有些問題了,當然,朕和圖書明白,藩王宗室有如今的狀況,也並非宗室之過。」
「陛下,所謂恩出於上,臣等固然願意為國分憂,但是,竊天恩以養望,豈臣下當為,故而,請陛下恕臣等不敢奉詔。」
尤其是周王和魯王兩個老資格的藩王,臉色早已經黑了下來,要不是對他們說這番話的是天子,只怕早就已經拍案而起。
這話不可謂不直白,儘管知道是事實,但是,被當面這麼說,幾位藩王的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
能賑災的只有朝廷,百姓能夠感激涕零的,也只有朝廷。
所以,周王等人寧願繞一大圈,將錢糧輸送國庫,也不願自己去做好事。
「陛下……」
「這兩年朝廷過的艱難,臣等自然知曉,今歲若有災情,臣願捐出一萬石糧食,輸送國庫,以賑濟災民。」
只不過,這般道理他們雖懂,可卻不好明著說出來。
要是這些糧食能夠到位,那至少一兩個月內,京師上下官員的俸祿算是有著落了。
所以,就只能變成最後不倫不類的樣子,於國無益,卻又不能取消,反而要給予特權和優厚的待遇。
就像他剛剛所說的,這次改革有兩個方向,一個是開四民之業,逐漸允許宗室自行謀生,一個是加強對宗室的管制。
剛剛天子的一番表現,讓他們也覺得,朝廷是缺錢,所以想要在伊王的身上打主意。
所以,周王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對於他來說,一萬石糧食不算什麼,其實如果需要的話,他還可以拿出來更多,只不過,伊王前頭拿了五千石,如果他拿的過多,會讓伊王有些尷尬。
這一點,從根子上就被定死了。
沉吟片刻,周王道。
「所以,朕思來想去,覺得想要杜絕這些議論,各地藩王,便當負起牧守一方之責,尋常之時,自有府衙縣衙打理各種事務,但是若遇災害,身為一方之王,若是仍舊袖手旁觀,未免有負朝廷之託。」
不管是張輗,朱鑒,還是宮中的孫氏,太上皇,幾乎都被他給算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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