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輔大人,懷恩公公到了,說有旨意要傳!」
原本他聽完了口諭,就打算開溜回去繼續處理自己手頭的政務,卻沒想到,王翺竟然也將他留了下來。
看著對面一臉嚴肅的懷恩,俞士悅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他的猜測果然沒有。
前番因為整飭軍屯一事,于謙在兵部提拔了好幾個親信,安插在關鍵的位置上,以保證政令的上下通達。
一念至此,俞士悅心中不由有些憂慮,這麼明顯的事,于謙不會看不出來,只怕對他來說,天子的不信任,要比自己被貶謫,更讓他難以接受,這種情況之下,他的這個脾氣,不會再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吧……
「次輔大人,剛剛傳來的消息,昨日夜間,于少保從詔獄當中被放出來了,據說,錦衣衛已經護送著回府了。」
一旁的中書舍人小聲的叫了一聲,俞士悅才反應過來,發現王翺就站在他回公房的路上,明顯是在等他。
他早就料到,這件事情不會輕易解決,但是,也沒想到,天子竟然真的會將於謙逐出京城。
如今,于謙被放出來了,但是,天子卻偏偏就要他去主持皇莊一事,這擺明了,就是要給於謙一個教訓。
「不對,不對……」
望著拿到旨意,轉回司禮監用印的懷恩,俞士悅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說白了,自今日起,于謙不再是兵部尚書,而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統管諸皇莊監察之事?
俞士悅作為太子府詹事,朱儀要遴選勛衛,就算是不跟他知會,俞士悅自己,也總會多加留心。
要知道,當初于謙下獄,可是正經的內閣擬詔,六科核發的聖旨,如今要放出來,怎麼也該是內閣先得到消息才對。
「首輔大人持心公正,朝野皆知,相信朝堂上下兗兗諸公,也都是眼明心亮之人,自然能分清是非黑白,首輔大人,倒也不必擔心。」
只不過,讓俞士悅擔心的是,于謙在皇莊一事上,持如此激烈的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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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和天官大人主張要將李實和項文曜二人調離兵部,其實,也是出於好意,不管俞次輔你信不信,我們這麼做,除了覺得他們二人太過年輕,都需要出去歷練一番之外,還有一重原因,就是覺得,兵部既然已經完成了整飭軍屯的差事,自然也該有所調整,這一點,相信不用我多說吧?」
蹙眉這般想著,外頭便有中書舍人進來,道。
當然,畢竟朱儀的身份在那擺著,俞士悅就算不滿,也不可能當眾指責他,只能自己來生悶氣。
見此狀況,王翺嘆了口氣,道。
雖然說,這件事情的確是朱儀來主持,而且幼軍營從頭到尾,也都是朱儀來兼管的,但是,不管怎麼說,俞士悅都是太子府詹事,這般大事,好歹要提前知會他一聲。
如此,就這麼放了出來,俞士悅反倒心中一陣不安。
「御前發生了何事,有什麼需要首輔大人來解釋的?」
這是個什麼意思?
「不瞞次輔大人,今日我邀二位,其實也是想就前次在御前的事,解釋一番。」
「可還有其他的消息,宮裡可有說,對於少保如何責罰?」
他們沒聽錯的話,天子……這是要趕于謙出京?
俞士悅擱下手裡的名單,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道。
「首輔大人相邀,俞某豈敢不去,請……」
「怎麼沒有旨意?」
他的話音落下,一旁的中書舍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外頭便有人進來稟報道。
但是如今,于謙平安出獄,皇帝的責罰,卻僅僅是罰俸?
所以,拆掉現在的兵部,是勢必的事,不過……
如今于謙再去監察這些皇莊……俞士悅一時竟分不清楚,天子這到底是在針對於謙,還是在故意掣肘這些藩王。
「什麼?」
倒是叫俞士悅一陣意外,事出反常必為妖,心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暗暗警惕了幾分,面上他倒是不好推拒,道。
要知道,前段時間,于謙在獄中時,明裡暗裡,多得是對他落井下石的人。
將這樣的人都塞進勛衛,朱儀到底想做什麼?
雖然說,于謙已經『登門致歉』,但是,仇怨一旦結下,可沒那麼容易翻篇。
要知道,當初于謙下獄,最大的原因就是宮門跪諫觸怒了皇帝,而於謙之所以執意要諫言,為的就是天子要推行皇莊的事。
「首輔大人一心為公,這一點,我自然是知道的。」
「錦衣衛那邊說,是陛下的口諭,旨意應該稍後會下達,至於責罰一事,按宮裡的消息,應是罰了三個月的俸祿。」
俞士悅口中輕聲低喃著,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騰地一下,他從椅子上霍然而起,急聲道。
王翺的臉色倒是頗佳,彷彿他們之前的不愉快絲毫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誠懇道。
「哦?」
原本俞士悅覺得,無論如何,朱儀肯定是優中選優,可現在他手裡的這份名單,卻怎麼也稱不上,是一支精英。
只不過,張閣老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內閣裡頭,都是一個低頭辦事的人,這種鬥爭,他也不願意摻和進來。
不過,以他在內閣中的地位,自然也沒有推拒的理由,因此,也只能點頭應承下來。
「去遞牌子,我要進宮面聖。」
不過,他一時心頭念頭眾多,卻沒注意到,一旁的王翺在送走懷恩之後,依舊沒有離開。
「不管怎麼說,還請次輔大人相信,我確實沒有要針對於少保的意思,陛下如今下了這道旨意,也確實和我無關。」
但是,如今這件差事已經了結,那麼,繼續維持這樣的狀況,顯然就不妥當的。
鬼才信呢!
不過,看著懷恩的臉色,俞士悅就知道,再多言已是無用。
出京去做些實事,也算是多少能夠挽回些聖心,畢竟,天子一貫看重的,便是能辦事的大臣。
心中如此想www.hetubook.com•com著,俞士悅打定了主意,待下衙之後,便準備去一趟于府。
這番調動,已經不是明升暗降了,就是幾乎明牌的降斥。
「少保太子太師兵部尚書于謙,性素耿介,敢言直諫,著令內閣擬詔,命遷於謙為右都御史,出巡各地,統管諸皇莊監察之事,欽此。」
沒有針對?
俞士悅得知于謙出獄的消息的時候,是剛剛下早朝。
罰俸嗎?
要知道,除了勛衛之外,東宮還有幼軍營在,要說護衛東宮,幼軍營才是真正的力量,可即便如此,這不到一百人的勛衛名額,也算是極大的恩典。
這種情況之下,天子絕對不可能像往常一樣,就這麼輕拿輕放的,不然的話,俞士悅何至於這段日子如此憂心。
這樁事情鬧到現在,這麼沸沸揚揚的,即便是為了朝中公議,天子也不可能單單罰俸了事。
天子如果真的有意寬宥的話,那麼,絕不會對這種狀況視若無睹,放任情況發展到現在,無論如何,也是要給朝堂上下一個交代的。
這話說的十分客氣。
直到如今,實在是拖不下去了,也才允准了朱儀的題奏,但是,對於勛衛的名額,年齡,出身都有嚴格的要求,滿打滿算,也就是不到一百人,待得遴選出來之後,給在東宮中日常巡視的差事,也就算了。
勛貴傳承至今,再怎麼衰落,可大小也有幾十家,若說每家連一兩個出眾之人都找不出來,是不可能的。
俞士悅擱下手裡的杯子,眼神微眯,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
話音落下,不僅是俞士悅,就連其他兩個人,也有些發懵。
與此同時,一旁的張敏也是一陣意外,沒想到還有他的事,這段時間,他也的確隱隱感覺到了這兩位的不和。
如此也好,現下皇帝明顯已經對於謙有了不良的印象,以于謙的性格,他繼續留在京師,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會再觸怒天子。
「次輔大人?」
雖然說,上次在文華殿,二人言語之間起hetubook•com•com了衝突,但是,畢竟還是同在內閣共事的同僚,平時的和睦還是要的。
無暇去管他們二人,俞士悅便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堂中的懷恩,似乎是在印證俞士悅的猜測,懷恩的臉色,也不似往常一般和煦,莫名多了幾分冷意。
「首輔大人,可是還有何事?」
匆匆行了禮后,懷恩便直接了當的道。
不對,這個時候應該關心的不是這個,俞士悅皺了皺眉,繼續問道。
這兩者看似品級相同,但是地位,卻毋庸置疑是天差地別。
「看奏疏累了,想一起喝杯茶,休憩一會,不知道,二位肯不肯給面子?」
而且,如今皇莊的這些田地,大多數就是當時于謙從這些藩王手裡拿回來的,也正因於此,于謙才跟這些藩王結了仇。
別忘了,這件事情背後是藩王在撐腰,如果說于謙因為自己的偏見,而不能秉公辦理,有所偏向的話,那麼,只怕招來的,就不單單是驅趕出京這麼簡單了……
因此,他倒是也知道一些勛貴府邸中的出眾人才,可是,當他仔細瞧了這份名單之後,卻發現,這名單中的人選,卻大多都是一些平庸之輩,甚至,還有不少人,是出了名的酒囊飯袋。
俞士悅眉頭緊鎖著,絲毫沒有老友出獄的欣喜,相反的,聽到這句話之後,他心中的不安情緒,更加濃厚了起來。
下了早朝之後,俞士悅坐在公房當中,仔細的端詳著剛剛拿到手裡的這份名單,心中倒是頗有幾分古怪的感覺。
但是,朱儀從頭到尾,都絲毫沒有要跟他商量的意思,這事辦的,的確是不算地道。
儘管王翺這番話說的誠懇,但是,俞士悅依舊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只是不咸不淡的應了一句。
因此,見到王翺如此姿態,俞士悅的臉上,也堆起一抹笑意,道。
這件事情鬧得這麼大,不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于謙再怎麼和案子沒有牽連,可至少一個教子不嚴是逃不過去的。
俞士悅的心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快hetubook.com.com
步走出公房,卻剛好遇見了同樣出來的王翺和張敏。
在場諸人,都是諳熟朝廷典制之人,自然清楚,懷恩所說的意思是什麼,一個遷字,便說明了一切。
俞士悅不由苦笑一聲,天子給的這個差事,還真是恰如其分。
倒不是說他盼著于謙被重罰,而是他多少對天子還是有些了解的,這件事情鬧到如此地步,于謙入獄,早已經不單單是為了侵田的案子,而是他和天子一系列矛盾的積累。
但是,已經晚了。
俞士悅沉默,他明白王翺的意思。
事已至此,只怕聖心已定,再無挽回之機了。
俞士悅心中冷笑一聲,臉上也隱隱有些難以維持笑意,道。
兵部尚書乃七卿之一,位高權重,右都御史,雖然同為二品大員,名義上也算是都察院的掌印官,可一般情況下來說,都是到地方辦差的加銜,並非是真正的坐堂官。
朝中就沒有傻子(真的嗎?),當初朱儀提議要重設幼軍的時候,就有人有猜測,這是勛貴想要組建一支足以護衛東宮的力量,所以從皇帝到普通的朝臣,對於此事幾乎都不熱衷。
於是,幾人便到了一旁的小室當中,中書舍人奉上茶點,王翺抿了一口,然後對著俞士悅開口,道。
要不是春獵的時候,太上皇親自提起此事,皇帝只怕也不會答應,即便是答應了,也一直遲遲拖延著。
所以,罰俸只是個表象,將於謙降調出京,才是真正的懲罰!
「上諭,前次承諸王奏稟,朕命于各藩地設皇莊,茲事體大,涉及眾多,不可不慎,為防有借皇莊為由欺壓百姓,擾亂法度者,需有持重大臣坐鎮。」
見俞士悅裝糊塗,王翺嘆了口氣,索性也便直接挑明了,道。
不過,他的這番舉動,卻著實是讓俞士悅頗為不滿,因為這份名單,朱儀在核定之前,壓根就沒有跟俞士悅商量過。
見此狀況,中書舍人道。
經歷了一年多的準備之後,成國公府那位國公爺,總算是理順了勛衛的名單,在朝上稟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