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大人跟著梅麗莎走到一輛馬車邊，看到車廂里是十幾個磨盤大小的陶罐。精靈在藝術方面的品味確實毋庸置疑——就這麼一個乍看很不起眼的陶罐，李察卻越看越覺得眼睛舒服，圓潤的弧度和不多的幾處裝飾都恰到好處，不突兀也不寡淡。
看管木箱的精靈少女非常羞怯，聽到陌生男子的詢問，像翩翩蝴蝶一樣跑開了。
如果不是安妮告訴他，李察絕對不會以為眼前這玩意是蜜蜂——個個外殼黝黑髮亮，普遍有他食指前兩個指節加在一塊起么長，正一隻挨一隻趴在木板上一動不動。屁股後面綴著一根長長的蜂刺，跟大頭針一般無二，在冬日照耀下下寒光閃爍。
古精靈帝國只持續了三千年，就化作雨打風吹去——相對於精靈普遍悠長的壽命，區區三千年確實只能用短暫來形容。
他們的衰落肯定和元素潮汐持續走低脫不開關係。畢竟精靈引以為傲的魔法天賦，在低迷的元素環境面前，沒有任何意義。而他們生育緩慢的劣勢，卻因此愈發凸顯——當質量難以提高的時候，數量多寡就很關鍵了。
「那就好。」生育艱難也同樣是斯嘎爾蜥蜴人揮之不去的痛，阿布滿臉感同身受。
不過除開環境影響，精靈們的固執和食古不化，在整個精靈帝國崩潰過程中，無疑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恰巧他前世也有這麼ｈetｕbooｋ.cｏｍ.ｃｏｍ個國家，失去化肥進口渠道后農業產量雪崩，那個胖乎乎的領導人只能號召民眾苦難行軍，大體上跟這些精靈處境差不多，所以很容易理解。
「古精靈帝國時代我們的確是這樣做的。」梅麗莎微微搖頭，無奈地苦笑，「但今天的精靈早就沒有這種能力了。」
「那倒也不會。」巴克蘭作為博物學者，講起來頭頭是道，「精靈的血脈比人類更有韌性，兩個半精靈結合生下的後代，十有八九會比父母都更接近純血精靈。假如他們能繁衍壯大，再積極內部通婚，只要幾代就可以還原到很接近純血精靈。」
「古代水精靈王子納西索斯英俊非凡，面對湖水時愛上了自己的影子難以自拔。最終投湖溺水而死，族人發現后悲痛異常，卻又在他的葬身處，發現了一朵嬌嫩美麗的水仙花，這便是納西水仙。」
但如果非要把這個國家的命運濃縮成一句話，李察覺得只有「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最合適。
他們有過非常輝煌的歷史——在元素潮汐一路走低的漫長過程中，泰坦最先被環境淘汰不知所蹤。於是作為失去老虎壓制的猴子，精靈們在泰坦紀元和人類紀元中間，建立過一個古精靈帝國。
「因為帕加尼工蜂取食雖然不限種類，但負責繁衍後代的蜂后卻非常挑剔，只食用納西水仙花www.hetubook.com.com粉釀成的花蜜。」這次回應他的，是一個普通中年精靈。
「唉。」巴克蘭搖頭嘆息，「現在的精靈哪還有高傲的本錢。」
李察估計兔子老鼠這樣的小動物，只要挨上一下妥妥就沒命。有這種配置還去吃素，簡直是浪費造化。
「這是什麼東西？」李察忽然發現草原精靈們的馬車上裝載著很多巨大的木板箱，散發出一股非常濃郁而膩人的花粉味。
「沒有。」梅麗莎對李察點點頭，示意他過來。
「為什麼？」李察反問。
那也曾經是個制霸整塊大陸，統御億萬生靈的偉大國家。作為曾經泰坦的寵兒，精靈得到了最多的教導，魔法實力遠超其他智慧種族。最鼎盛時，精靈王的政令通行四海，獨角獸騎兵所到之處莫敢不從。
「涼拌！」巴克蘭翻了個白眼。
「這……」領主大人看得一陣惡寒，兩邊胳膊上全是雞皮痱子，寒毛根根聳立。
當絕對的武力優勢不存，高傲的精靈環首四顧，才驀然發現身邊已經再難找到哪怕一個盟友。
在場這幾塊貨，手刃過的敵人加起來能填滿一個小鎮，弓箭手需要力量對他們來說是常識。之前被精靈善射的傳統印象蒙蔽沒多想，現在經老白虎一提醒，馬上都反應過來。
「精靈好像也沒有傳說中那麼高傲，還挺熱情的。」岡瑟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砸了咂和圖書嘴。
領主大人看著他臉上陶醉的模樣，不禁感覺精靈這個種族挺十分悲哀。
「那個什麼納西水仙絕種了？」
李察也想伸手摸摸，不過蜜蜂顯然不認識他這個領主。隔著老遠還沒碰到，就開始嗡嗡扇動翅膀一副準備起飛戰鬥的架勢。
「古精靈帝國的祭祀們能建造月井，收集月華用來促進植物生長。」安妮小聲跟李察解釋著，「但是如今月井早就已經失傳了，所以培育納西水仙就變得格外艱難。」
「你注意到沒有，這個精靈部落里倒得有三分之一的成員是半精靈。說明他們為了避免近親繁殖，不得不開始和人類通婚。要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精靈們哪可能這麼做。」人一上年紀就喜歡感慨，巴克蘭很顯然也不例外，絮絮叨叨地說道：「在嚴酷的現實面前，光是活下去已經很艱難了，大夥都沒有任性的資格。」
「帕加尼蜂不但不會傷害精靈，有需要的時候還會幫助精靈攻擊敵人。」安妮把它重新放回箱子里，把箱蓋合好，「我這樣的半精靈只是不會被蜇，部落里的純血精靈少女還可以用體香指揮蜂群，攻擊敵人。
伴隨著車輪吱嘎吱嘎的轉動，精靈的車隊駛入高山堡。一支新居民的加入，同時也意味著很多新問題的產生，只能交給李察和梅麗莎商討解決。
「可是繼續這樣一代一代通婚下去，精靈豈不早htｔps://ｗｗw.ｈｅtｕbook•ｃoｍ•ｃｏｍ晚要消失？」赫特悚然一驚。
拋開高大上的名頭不論，很顯然月華的作用基本可以等同於化肥。
「對啊！」阿布一拍大腿。
這些陶罐里乘著一半泥土和滿滿的清水，
不知採取了什麼保溫措施，明明四周氣溫極低，裏面的水水卻沒有結冰。每個陶罐里都泡著一個小臂長短的大號水仙，根須扎在泥巴里，球莖雪白，綠葉鮮嫩。水仙會在早春時節綻放，現在花期將至，頂上骨朵已經微微裂開，露出一抹鵝黃色。
「你們養這玩意幹嘛？」
雖然不至於像泰坦那樣，缺乏魔法元素就無法生存。但有時候僅僅是喪失優勢，就足以決定一個種族的命運了。
「一種叫帕加尼蜂的蜜蜂。」安妮走過來說道，她掀開箱蓋讓李察看了一眼，「現在這些小東西都在睡覺，要等春天百花盛放的時候才會出來活動。」
矮人、巨人、半獸人、德魯伊甚至是巨龍，都不約而同地站到人類一邊，他們早就受夠了精靈無休止的傲慢和蔑視。於是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龐大的帝國分崩離析，往日的榮光化作塵埃。
「那咋辦？」岡瑟咧著嘴。
「哦。」領主大人瞭然地點點頭。
「長得不錯啊。」李察發現這些水仙長勢都很喜人，個個都頂著不少花骨朵。
很簡單的道理——往一滴墨汁里不斷摻清水，最終墨色就會消失無蹤。
「為什麼？」和-圖-書岡瑟很迷惑，「頭兒現在正愁找不到好戰士，精靈不是最好的弓箭手嗎？」
「但是數量太少，只勉強夠我們維持現有的蜂群。」梅麗莎看著這些水仙，目光柔和而慈祥，「納西水仙是一種魔法植物，對於生長環境十分挑剔。我們這些落魄的後人本領有限，沒辦法再像祖先一樣大量培育了。」
「精靈很喜歡吃蜂蜜的，帕加尼蜂雖然樣子像馬蜂，但其實產蜜量很高呢。」安妮伸手從蜂箱里撈出一隻黑沉沉的蜜蜂放在手上，那蜜蜂也只是晃了兩下翅膀，就重新安靜下來，任由手指拂過。
「當弓箭手要力量的，否則準頭再好也射不|穿盔甲！」巴克蘭閉上一隻眼睛，比了個瞄準射箭的姿勢，胖乎乎的身子再加上衣服很厚，整個人幾乎縮成圓球，「半人馬那種塊頭和肌肉才是好弓箭手，剛才推車的時候你看見沒有，那些精靈簡直弱不禁風，還怎麼當弓箭手？」
試問如今哪還有任何一個種族，會一本正經地把傳說故事當成歷史？唯有精靈，只有精靈。這是精靈的悲哀，卻是人類的幸運。
「那還挺實惠。」領主大人裝模作樣地點點頭，一副業內專家的派頭，「你們應該擴大養殖規模，養他個幾千萬隻，壟斷全龐貝的蜜糖生意，誰敢找茬就派蜜蜂咬他。」
「不過，我可不看好他們能順利融入高山堡。」老白虎冷不丁崩出一句，出乎在場所有人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