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沒吭聲，擺了擺手，低著頭，一臉死寂，猶如這片湖水。
「好，四叔那我們走了。」我說。
「怪你有什麼用，你也是被人利用了，再說，事情都結束了，我還能把你怎麼樣？把你也推到水裡嗎？」
「四叔也是混蛋，活了一把年紀了，還不如你們幾個孩子活得明白。你們走吧，不用管我，一會兒我自己回去，我從小在這地方長大，難不成還怕我回不去嗎……」
四叔苦笑，「怎麼會？！你們把我想得也太脆弱了吧，我還有個女兒，雖然那孩子也不回家來看看我，但我也不能讓孩子成了孤兒啊。話說回來，我就是想不開，也絕對不會投到這湖裡，放心吧。」
「小穎……」我輕聲叫她。
「如果不手術呢？」我問。
「那時候父親想讓毛毛少受痛苦，選擇安樂死，母親覺得那樣對毛毛不公平，因為看到毛毛在流淚，覺得它想活。姐姐當時也不在，我那時候雖然小，但是也懂事了，而且毛毛是我從小ｈｔｔps://ｗｗｗ•hetｕｂooｋ•ｃoｍ.ｃoｍ養的，所以父母也希望聽聽我的意見。你們或許覺得生死對於個小女孩來說，是一個太過沉重的話題，不過我父母覺得我有權利說出自己的想法，因為我最懂毛毛。」
沒等我把這一身濕巴巴的衣服脫掉，蘇姐就把我和王穎拉到了裡屋，並且讓其他人在外面等著。
四叔抬起頭，滿面死灰，眼睛里全是淚，整個人都傻了。
「對，但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姐活過來以後，智商可能也就只有五六歲孩子那麼高，而且會忘記自己，也忘記你，忘了所有的事情。」
王穎掩面哭泣，不斷地搖頭，「但這件事就像我心裏的一道疤，我一直不敢去碰，甚至不敢想，之後我就再也不養任何小動物了。而且直到現在我也在內疚，因為是我的一個決定，送走了毛毛。」
四叔的樣子讓我看著只覺得一陣心酸。
「小穎，你想好了沒有，到底要不要給你姐姐續命？如果要heｔuｂｏoｋ.cｏｍ.coｍ，就趁現在，如果不要，那就把她的遺體帶回去，好好火化安葬，今天太陽落山之前，就是最後的期限。」
「強子，我這麼騙你們，還差點害死你，你不怪我？」
「丫頭啊。你真的很聰明，四叔其實打心眼裡欣賞你。而四叔之前卻說了很多不該說的，你別往心裏去。」四叔語重心長，我卻好像聽出一些別的意味。
我說著就要把他攙扶起來，四叔卻推開了我。
可能她這輩子都沒辦法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小時候，我養過一條金毛犬，它叫毛毛，它五歲的時候出了車禍，等送到寵物醫院后，醫生說，如果要給毛毛做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手術后毛毛也再不會跑不會跳了，就問我們還要不要手術。」
「你就別倔了，跟我們先回去，等把王月的事情解決完，一起回鎮子，我們有車，把你捎回去吧。」
「現在想想，父母當時讓我來決定毛毛的去留，真像是在磨礪我，讓我快速地和-圖-書成長，並且認識生死。」
「你們是怎麼決定的？」
蘇姐關上門，屋裡充斥著屍體腐臭的氣味，蘇姐身上的味道已經淡了很多，但主要是王月。
雖然四叔騙了我們，鬼迷心竅信了那老頭的邪，但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之前對我們也都不錯。
我看了一眼亞青，他還昏迷著，躺在藤椅上，倒是躲過了這些煩惱嚇人的事，看起來睡得很香。
「那就安樂死。」她的語氣很平靜，「毛毛就不會有痛苦，它就可以去彩虹橋的那一端，從此永遠不會有痛苦。」
「是這個意思，但你姐現在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她其實已經死了。」蘇姐並沒有選擇更加委婉的方式說出來。
王穎正在承擔著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原本不該有的痛苦，而她必須獨自面對。
這是一個太難的決定，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選擇，究竟怎樣才是對的？怎麼做才會問心不愧，才會對得起自己的親人？
小雪搖搖頭，意思是她並不介意。
王穎看著自己姐姐hｔｔｐs://wｗw.hｅｔuｂook.com.coｍ跟我們訴說著，眼睛里全是淚。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如果要我姐活下來，需要我做什麼嗎？我記得你說過要付出代價。」王穎小心地問。
他滿眼愧疚地看著我，然後就是更深的絕望，我從沒在一個人的臉上看到過這麼悲切的神情。
王穎回過頭來，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讓人心疼。
「也就是說，如果我點頭，姐姐就活，如果我搖頭，姐姐就死……」
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陪在她旁邊。
「毛毛才五歲，我不想看它的餘生都活在痛苦和無聊中，我不想看它不能跑不能跳，我也天真地以為，善良懂事的毛毛死後一定會獲得快樂，能上天堂。所以，我替毛毛選擇了安樂死。它離開的時候，是在我的懷裡，它可能也知道要離開我們了，就用儘力氣抬起頭，舔了舔我的眼淚，然後閉上了眼睛。」
王穎幾乎說不下去，哽咽著，緩了緩繼續說：
我們幾個很快回到了木屋裡，這時已經是下午了和*圖*書。
四叔擺擺手，讓她不要打斷自己，他繼續說：
其實事到如今，我突然覺得王月就這麼離開這世界或許對她更好，總比痛苦地活著要強，而且我相信續命后的她，也不會跟正常人一樣。
本以為小雪又要說出一些冷酷的話，誰也沒想到她會提出要帶四叔回去。
這時小雪站出來，板著臉，冷冰冰地對四叔說：
王穎慢慢走到自己姐姐的床邊，握住了王月的手。
王穎說完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用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姐姐的臉頰。
我看四叔也實在是可憐，老婆孩子都沒了，就剩下一個女兒也好幾年都不回家，就問四叔跟不跟我們走。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緩緩地說：
「那你的選擇是？」蘇姐問。
四叔苦笑，笑著笑著就哭了，然後低下頭，嘶啞著嗓子說：「你們都回去吧，不用管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屍體開始腐爛，看來她已經死透了。
「四叔，你不會想不開吧？」霖子小心地問。
王穎低下了頭，肩膀一聳一聳的，她在低聲抽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