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轉頭看向這位病房中的病友。
李恆聽著隔壁病友臨死前嘮嘮叨叨的抱怨，在眼前調閱出一張長長的名單列表，看著上面繁雜的目錄低聲道：
連著幾聲喊聲之後，他才從自己的想法中回過了神來。
……
「宿舍矛盾……」
「學習壓力……」
據說現在的改造人百米記錄由一個雙腿殘疾的人保持。
「接下來我決定養一條狗，這樣能使我一個人生活不太孤單。」
「剛剛有上體育課的人看到了，是跳樓自殺。」
人類的睡眠具有清掃大腦垃圾、整合記憶的功能。
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
既然如此，那就算不上是虛度年華。
人類的平均壽命在這個年代達到了100歲，那些拉低平均壽命的人一般都是大腦出現了不可逆的問題。
……
醫院。
反正光之國的皮套人也是代表著愛與正義，還不如用奧特曼系列來教育小孩子。
此刻她在眾人面前念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裏面的經典名句。
「一個高三的女生。」
對於在手術台中的親人，他似乎沒有半點擔心。
「讓我看看你是第幾個……」
這句話用在這裏很合適，這個時代的結婚率實在太低了，結婚生子的人反而是稀有人士。
「滾！」
「xxx號家屬！」
雖然李恆並不覺得讓一群整天只想著不要上學跑出去吃喝玩樂的小學生看這種書會有什麼效果。
……
李恆順著他們的話往下說。
「我離這個地方似乎也並不遙遠。」
一個星期或者兩個星期以後，這裏發生過的事情就不會再有多少人記得了。
既然大家都覺得沒問題，那似乎就沒問題了。
這證明這個人一生中最有活力的時期已然逝去，以後她將會變得越來越衰弱無力，直到最終被推進焚化爐里變成一堆灰白色的骨灰。
一個人的生命中總歸hｅt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m需要有那麼一些無聊和壓抑的時間，如此才能襯托出那些快樂的珍貴。
這本書是她在小學時推薦的課外讀物，從她此時選擇這句話來進行葬禮致辭的表現來看，她的確是很喜歡這本書。
身體其他部分的老化不足為懼，各種各樣的人造身體零件足以讓人類在80歲時在百米跑道上輕鬆超越舊人類巔峰的博爾特。
「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另外，這場葬禮的主角，他的死亡和「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似乎也沒有什麼關係。
李恆已然忘記了那個死者照片上是什麼樣貌，如果再給他看一遍照片，估計也分辨不出來那個人到底是誰。
電子寵物的運營商直接將毛球的數據全部清空，只留下了一份簡短的記錄，作為寵物的墓碑留給玩家作為永久紀念。
他在細數自己這一生里見過的死亡。
李恆也到了需要住院的年紀，腦袋裡長了個疙瘩，不過他的運氣還不錯，不是惡性腫瘤。
所以他沒有相熟的女同事，也沒有誰與他去看電影和滾床單。
李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小小寵物蛋形象的軟體。
大部分學校里每年總有那麼幾個跳樓的學生。
這人大概也是如此。
即使培養得再好，寵物的壽命也不會太長久，李恆養的那隻毛球就是一隻壽命只有十幾年的鳥。
他改裝的特製輪椅加裝了火箭專用的噴氣系統，百米加速比那些專業賽車還要快。
這死亡並不局限於他親自接觸的人，也包括了新聞記錄得知的無關死者，還有動物和電子寵物也都在其中。
「與一首歌的時間差不多。」
雖然同樣沒有流淚，但比起默爾索幸運的點在於，他沒有在第二天就和相熟的女同事游泳、看電影和滾床單。
那麼他們大概立馬就會變了一番臉色，把他斥為某種冷血
m.hetubook.com.com怪物。
李恆心想，轉身便隨著人流一同離開了此處。
看著這位帥得慘絕人寰的病友，李恆想了想也沒去搭話，自顧自地就低下了頭，眼中倒映出影像，開始網上衝浪。
他在心中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對付這些人他很有經驗。
正在這時，隔壁病床上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甩手就把機器人護工遞來的健康水果套餐甩了一地。
「真死人了？」
一場很無聊的葬禮。
……
上課走神時在課本上畫下的塗鴉，自習課偷偷在紙上寫下的腦內幻想故事，這些東西正是有了無聊的課堂帶來的限制才會變得更有趣。
得益於此，雖然他在葬禮上依舊表現的面無表情，沒有展現出多少悲傷的神色，但至少不會引來周圍其他親戚朋友的不滿。
「好的，我會的。」
這種標準型號的機器人護工只需要略一改裝就能當做街道上隨處可見的巡邏機器人使用，工作效率是人類護工的幾十倍。
「同學暴力……」
純白色的走廊上有稀稀拉拉的穿著藍白色病號服的人走過，良好的空氣循環系統讓這裏並沒有什麼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李恆看著那些醫護人員推著病床走過，他們都戴著遮掩面部口鼻的嚴實醫護服，完全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
他是腦子裡出了毛病，旁邊這人和他住一起，看來也是腦子出了毛病。
「感情受挫……」
「為什麼啊，我才不到六十啊！」
也許是因為他把那個人的價值認定為只有不足40小時，所以大腦就在某一次睡夢之中把這份不太重要的記憶給清除了。
以現在的醫療科技，開一刀，躺上幾天，他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任勞任怨不知反抗與憤怒為何物的機器人護工身體轉動，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迅速地就將地上撒了一地的水果套餐收拾完畢。
傷心過度的人無法哭泣也是很正常的，所有人都對此表示理和_圖_書解，並安慰他不要太過難過，好好生活。
李恆的確跑去養了一條狗，取名為「毛球」，名字來自於那款電子寵物遊戲里的寵物。
所以他這一次的運氣不錯，如果腦子出了沒法解決的毛病，那他就要成為拉低人類平均壽命的吊車尾了。
又是一次生命的死亡，但這次的死亡距離他更遙遠一些，重量也更輕一些，在他的人生里佔據的時間連五分鐘都不到。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還想要和好多可愛女孩親親，去世界上好多的地方見識從沒見過的風景……」
它的手臂擁有伸縮功能，足以站在一樓地上就扒拉到二樓的陽台。
「謝謝親的支持。」
滿大街都是百年出一回的超級帥哥美女，貂蟬褒姒放到這年頭也就是個平平無奇，至少也得是異形或者生化暴君才能引人注目。
這人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只有十七八歲的青年，長著一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放在幾十年前絕對能秒殺一大片明星，靠一張臉就吃遍天下。
一連串的議論聲音響起，這些在學習上毫無自覺的學生們，遇到這種突發的新奇八卦事件時卻變得尤為積極。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
他抬頭看向前方的屏幕，上面顯示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60、70歲的居多，但也有不過三四十歲的人。
李恆看著那藍底屏幕上的一個個名字，心中想道。
躺在病床上吃著機器人護工遞過來的小塊水果，李恆抬手招呼道：
於是他就又有空了。
那機器人護工圓圓的腦袋扭了兩下，覆蓋在頭部的藍色全息投影顯露出一個微笑的可愛卡通表情。
眾人面前的小學語文老師眼眶有些發紅，她的眼角多了些皺紋，三十過半的年紀已經顯現出了明顯的衰老跡象。
在這無聊與壓抑之中偷得的些許閑暇，得來的快樂會比毫無限制時來得更多。
李恆最後還是來參加了這場葬禮。
計算的唯一標準是在他www.hetubook.com.com人生中佔據的時間超過五分鐘。
葬禮以後的第三個星期。
「廢話，這都直接攔住了。」
「女生宿舍503室。」
這便是所謂的社會關係，層層關係網路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每個人都捆縛在其中。
「下一次養一隻烏龜好了，科學院近幾年培育的新品種據說能活上180年。」
這是一個靠著網路便能在家裡解決大部分問題的高科技信息時代，是一個人與人之間關係很淡薄分裂的原子化社會。
病房裡有兩張病床，一個踩著輪子，長有四隻機械臂的高大機器人護工在房間里忙裡忙外。
［今天，媽媽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
不過在這個時代就不太行了，每個人的外貌身材就跟遊戲角色一樣能隨意定製，跟怪盜基德那神乎其神的易容術差不多。
他玩的那款寵物遊戲追求極度的真實性。
很快便有學校的管理人員跑過來驅散這群消息靈通的學生，看他們那慌忙的樣子，回頭估計就要在全校通知不許把這事說出去。
單純只是這場葬禮的主人，在他的人生中佔據的時間只有不足40個小時，不如他周末想要玩的遊戲重要。
「毛球，加油活下去。」
將《局外人》里默爾索的那句話用在這裏也算合適。
「嗯，第45607個死者。」
雖然大腦不斷腐朽，向著生命的盡頭不斷前進，但李恆現在的外貌看起來就跟他二十歲時的樣子沒什麼區別。
他在結束了葬禮之後只是一如往常的回到了舊有的生活中。
「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
為了那些在生命中佔據大量時間的高價值對象，不得不去參与那些無聊的低價值社會活動。
……
時間一到，那隻毛球就掛掉了。
原因是包括小學老師在內，幾名老師加上同學都希望他盡量來參与這場葬禮。
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台正在進行的手術，表明這些人的身體出現了問題，就像是壞掉的玩具一樣和-圖-書，需要進行修修補補，更換新的零件，這樣才能再繼續使用。
「xxx號家屬！」
李恆捧著新毛球那顆毛絨絨的腦袋道。
人類依舊難以破解的是大腦的問題。
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
李恆透過逐漸散開的人群的間隙，看到了操場邊緣花壇瓷磚上那一抹刺眼的猩紅色。
看來這貨使用的交流模塊的確與傳說中的一樣，核心是來自於一個遠古購物網站的智能客服模型。
不僅電子寵物養育耗費的時間極為長久，操作非常繁瑣，而且寵物還會真的因為各種因素永遠死去。
但在他的粗略計算之中，這場葬禮的參与者們比那個即將通關的遊戲在他生命中佔據的時間更多。
但再加上其他人的因素就又不一樣了。
如果真的實話實說，與這些親戚朋友解釋「我其實並沒有太傷心」。
他接著補充了一句。
同樣是不鏽鋼座椅，但手術室外的座椅似乎顯得更為冰冷。
比起這個，似乎還是奧特曼打怪獸更有意思。
目光隱晦的從在場的其他人臉上掃過，看起來大家都一臉哀傷的樣子，似乎都沉浸在了這種情緒之中。
「感謝你的服務，我會給你打五星好評的。」
看著手機上跳躍翻滾著的毛絨絨小生物，在這所有人都壓抑悲傷的葬禮上，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合時宜的笑容。
他的手機屏幕上有一隻蹦蹦跳跳的彩色飛鳥，曾經的那隻毛茸茸的電子小寵物已經長大了。
這位年近六十的低齡大爺心態還真是相當年輕有活力，就跟他的這幅外表一樣。
除了大腦的千億個神經元細胞以外，他身體上幾乎所有的零件都不是出廠時的原裝產品。
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圍在操場邊上，那裡被一道鐵絲網所攔住。
「真倒霉，真倒霉……」
身體被現代科技大幅改造，腦袋上長了個攝像頭，這讓他記錄死亡名單時也變得方便了許多。
「你只能活上15年，我應該選個壽命長一些的，這樣就不用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