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歸真
第七十八章 撥雪尋花,燒燈續晝

足足數十萬生靈將沉雪土地的玉體由內至外看了個遍。
或許他也知曉,那畫中之人已經不在了。
「趙家如今可還存在?」季月年輕拂袖袍,輕聲開口,「趙老家主……趙行衍,可曾逝去?」
雖然這些人不曾聽到方才季溯命所說之言,可是以季月年的身份地位……如今的季家之中根本無人能夠與其抗衡。
「撥雪尋花,燒燈續晝……」
嘀嗒。
「見過公子!」
這「大公子」的久遠稱呼,如今聽來卻已是恍若隔世一般。
羲水奔涌咆哮,侵染著血光的水浪在巨響聲中衝天而起,卻根本無法接近太楚古城外城的巍峨城牆。
季月年拂袖之間,自石橋之上踏虛而起,一道玄氣直接將歸真上境的季洛海卷至了身側。
在隨著季月年離開之前,其回過頭來,換上了一幅威嚴的臉色,朝著季家諸人道:「你等在此等候,我與大公子歸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安陽郡城!」
片刻間的沸騰之後,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靜謐和死寂。
季月年在摧日疆域之內誅殺神海蘊靈之境的陳延陽,此事幾乎早已傳遍元衍地界,而在那百年之前存活至今的數個季家之人口口相傳之下,如今的一百余個季家血脈都已經知曉,此人便是太御聖宗第三山脈的待定聖子,季月年。
此城建於數十年之前,乃是專門為了安置趙家諸人所用。
甚至有著一絲可能,通過趙行衍揭露出記憶深處那一幕季月年至今都有些不解的畫面。
淚水不住地滴落在畫卷之上,趙行衍垂首抱著那畫卷,口中不住地發出悲泣的嗚咽。
凄厲怨毒的嘶叫之聲愈來愈小,最終徹底隱了去,一個極小的漆黑花朵烙印卻自虛無之中浮現,直接印在了季月年的眉心之處。
趙行衍一把自季月年手中抓過那幅畫卷,乾枯的手和圖書掌顫抖著撫摸這畫中人的眉眼,灰濁的雙目之中竟是緩緩流下淚來。
「數十年不吃不喝,若是尋常凡俗之軀,如此之久的時間只怕就連血肉都腐爛了去,」季月年在木榻之上坐了下來,定定地望著老者如雞爪一般的枯瘦雙手,「趙陰月記憶之中的木雕,到底是什麼?」
「不錯,看來你身上的氣運似我當年一般,同樣有著諸多奇遇加身,」季溯命目中露出些許讚許之色,「也只有如此,才能將修為破入更高的境界。每一個已經修為有成的大能,曾經皆是奇遇連連之輩,若不是有著氣運奇遇加身,絕大多數生靈都幾乎根本修不成真正的大能。」
「見過季月年公子!」
「趙老家主。」
那少女驀地抬起頭來,怨毒至極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季月年。
「免禮,」季月年落於安陽城中的數丈石橋之上,沉靜的目光緩緩掃過神色各異的季家諸人,「季洛海何在?」
季溯命低垂著目光,望著這道光華流轉的漆黑綢帶,目中亦是露出了些許驚嘆之色:「你之神思實在令人驚詫,此事若成,新誕生的太楚神祇便與你的分身無異,其中之神妙玄奇實在難以言表。」
當初敖離公主的真靈記憶被遮掩,季月年並不曾注意到這位半瘋半傻的趙老家主,只是如今想來……這趙老家主身上,定然還有著有關於敖離的線索。
「還需謝過祖上才是,若無祖上神海蘊靈上境的修為,此事在短時間之內絕無可能。」季月年知曉此事還需季溯命親自出手,自然不會將其盡數歸功於自己。
沉雪土地放棄了保存正神殘靈之機,以換來了一道對於季月年的惡毒詛咒。
「此神祇的手段很是拙劣,無需祖上出手。」季月年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沉雪土地神體崩碎之處,輕聲開口。
「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美!」
撲通。
季月年沉默了一會兒,道:「善。」
畫卷逐漸被淚水所浸染,那雪裳少女的眉眼逐漸模糊,數息之後,其身形最終徹底隱了去,化作一道天地陰氣緩緩消散開來。
畫中人乃是心境已經瀕臨沉淪的趙陰月,而非那個驕傲至了極點的敖離公主。
季月年微微搖了搖頭,道:「你何罪之有?」
「嗬嗬……」
那畫卷之上所繪之人乃是一個目光清冷的雪裳少女,其清美的容貌足以羞花閉月、落雁沉魚,可其神色之間卻似乎永遠都籠罩著些許無法言明的哀傷與悲憫。
那正是許久之前,自己以三成本源神力所凝聚而出的神力凝丹,只是如今的這顆神力凝丹之上卻泛著絲絲漆黑條紋,將自己最後所吐出的雪白光虹盡數吞沒了進去。
此時其如玉的雪膚之上已是出現了許多血紅的裂紋,這些裂紋更是在不斷地擴張,似乎隨時都會徹底爆裂開來。
「大公子,如今太楚古城之中只余季家、趙家兩大世家,那位趙老家主似乎早已銷聲匿跡多年,我也不知其此時是否尚在世間。」未經季月年的許可,季洛海此刻依然跪在地上,只是其方才的驚惶神色卻已是輕鬆了許多。
稀稀落落的應和之聲傳了上來,顯然季洛海方才的表現極為不堪,讓這些季家血脈重新認識了一番這位「攝守上真」。
皎白的月光之下,趙陰月正擺弄著一些北俱蘆洲的記載之內從未出現過的木雕,而季鴻則是大驚失色地將這些木雕稱為「不曾有過的邪神」。
「是,大公子!」
季月年將方才取來的兩顆雪白光球以及攝靈鬼衣都交予季溯命,道:「以其神力本源勾連神印的偷梁換柱之事,還需勞煩祖上。」
「見過季月年公子。」
季洛海面色慘白和-圖-書,自數個歸真之境的季家之人身後走了出來,竟是直接跪在了石橋之下。
「季月年,我要你死!」
趙行衍,將趙陰月從月靈殘境之中帶出之人。
季月年一時間竟是有些失笑,揮袖道:「我喚你來,並非為了此事。」
風停。
沉雪土地靜靜地站在原地,雪白神力急速消散之間,其所穿的織錦雪裳亦是寸寸碎裂,數息之後,她那如玉一般的無暇神體徹底展現在了無數生靈眼前。
「這是沉雪土地尊神神上,這竟是土地尊神神上!」
荒廢許久的狹小庭院之內,季月年低頭望著老者暗灰的雙眼,輕聲開口。
其檀口微張之下,一道白虹貫穿而出,其上攜帶著無法阻擋的浩蕩正神真靈之力,朝著季月年急速襲殺而至。
對趙行衍而言,這便是他的女兒。
「即刻隨我前去趙家。」
扶流城的西側角落之處,灰濁的河水自岩石之下流過,幾隻鴉雀撲騰著翅膀攀上了腐朽的枯枝,古舊的庭院之中已是生滿了雜草,顯然已有許久都不曾有人前來打掃。
季溯命搖了搖頭,不再開口,而是直接自身側布下一道神光靈幕,道:「我便在此處將太楚神印攝來,將你的攝靈鬼衣通過沉雪土地的本源神力煉入其中,這段時間之內,太楚疆域諸事由你執掌。」
此時季洛海的額頭之上已是滲出冷汗,顫聲道:「大公子,求你饒我一命!我曾經利欲熏心,在季家最為衰弱之時行那落井下石之舉,我罪該萬死!」
此畫卷是季月年依照真靈記憶之中的趙陰月所凝聚而出,乃是虛假。
其餘的季家諸人皆是不可置信地望著平日里威嚴赫赫的大長老,震駭莫名。
「此詛咒有些麻煩,不過卻並非無法化解,事後我便為你……」
「原來……神靈也可被褻瀆。」
趙行衍忽地激動起來,揮舞著枯和*圖*書柴一般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季月年的墨淵雲紋金線袍。
那血芒直接穿過了其眉心,轟擊在了太楚古城之外的羲水河之上!
季月年思襯片刻,輕輕拂袖,一幅畫卷緩緩在木榻之側凝聚而出。
「什麼?」季洛海似乎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目光茫然地看著石橋之上的季月年,「大公子……」
季洛海忙不迭地連連點頭,知曉自己保住了性命,心神大定。
「嗬!嗬!」
趙行衍在破舊的木榻之上緩慢的翻了個身,口中依然不曾說出半句完整的話。
可為了那個在深夜裡沉淪于噩夢的女童,趙行衍不惜日日夜夜在她的房門外守候,以自己的五品心火汲取了太多天地陰氣所化的夢魘,最終由一個光彩奪目的天驕淪落成了一無是處的廢人,其神魂在陰氣的長久浸染之下,更是使其神智有了一絲呆傻的徵兆。
那女童知曉,在她每一個熟睡安眠的夜晚,門外都有著一個男子在替她忍受著夢魘的痛苦折磨。
可趙陰月,卻將那些木雕喚做「羅漢」。
「此人,你可識得?」
天地陰氣縈繞而出,待季月年落入安陽郡城之時,極天之上季溯命所在之處已是化作了一團方圓百丈的黑白光球,其上有著一個龐大的漩渦流轉而出,將太楚疆域之中的天地元氣瘋狂鯨吞而來。
一百余個季家血脈有男有女、形形色|色,此時見身著墨淵雲紋袍的季月年緩緩落下,不管心中作何想法,面上皆是表露出了恭敬之色。
「這數十年來,所有的趙家之人似乎都不知不覺地將你徹底遺忘,更是從來都無人給你送來飯食,」天地陰氣席捲之下,季月年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老者身側,低下頭靜靜地望著他渾濁的雙眼,「我方才前往扶流城詢問,趙家諸人皆言你已死去,此事實在是古和-圖-書怪的很。」
「大公子!求你饒我一命!」
轟!
「嗬嗬!」
曾經趙行衍乃是燃起五品心火的天驕,在太楚古城之中璀璨耀眼,甚至一時之間被視為趙家的未來。
撥雪尋花,燒燈續晝 附章
季溯命眉頭微皺,輕揮袖袍,一道憑空而現的神光直接將這些人盡數卷回了安陽郡城之中。
此時此刻,二十余個歸真之境的生靈陸續御空而上,行至了二人之下,恭敬行禮道:「見過祖上大人。」
扶流城,趙家。
季溯命眉頭微皺,口中之言還未曾說完,便瞧著季月年眉心有著一座十二瓣金蓮烙印浮現而出,直接將那漆黑花朵徹底吞噬,不曾留下半點存在過的痕迹。
「是,大長老。」
為了她,資質、修行、家族、神智……趙行衍放棄了所有他能夠放棄之物,只為了那畫中之人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可對於季月年而言,只存在了十六年的趙陰月似乎更為真實,而那高貴不可及的敖離公主,仿若僅僅只是一個古老遙遠的傳說而已。
季月年低垂著目光,望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季洛海,百年之前的諸事陸續浮現眼前。
「不,我要以真靈崩碎為代價,詛咒於你!」
嘀嗒。
「且去。」
轟!
蒼老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了過來,一個身形消瘦的老朽躺在破舊的木榻之上,仰望著太楚古城天穹之上的百丈黑白光球,低聲喃喃。
血色劍芒徹底爆裂,將沉雪土地的神體絞殺成了無數碎片,在她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後意識之中,隱隱望見那少年取出了一顆雪白光球,極是隨意地擋在了身前。
輕風自不知名處席捲而至,骨瘦如柴的老者晃了晃頭,灰白的髮絲臟污散亂,顯然已是許久都不曾梳洗過。
那枯瘦老者彷彿是真的呆傻一般,口中發出「嗬嗬」的沙啞聲音,無神的灰暗雙目朝著季月年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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