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的弧度微微減緩，他重新看向昂熱，也把自己演講時微微抬起的手鬆懈了下來，放在大腿旁。
林鳳隆看著面前失意的老人，他下意識地張開嘴打算說什麼，卻又很快閉上。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在時間零的掌握者眼中，被看見的敵人就約等於『死了的』敵人。
「我們這種老頭啊，很趕時間的。」
「所以……」
那卑劣的背叛者。
自己復讎最後的遺骸。
「為什麼，要背叛我們。」
「老友啊，你喜歡把女人的名字當做自己的遺言嗎？」
乾枯的唇微抿片刻，他又恢復了那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你是龍嗎？」
即便到了現在，他其實也不為這個目標後悔過。
「明明都快要死了，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多時間去學習那麼多事情啊？」
「在你說完你是龍的那一句后就夠了，那幾十個字算是我作為曾經的朋友送給你的臨終寬裕吧。」
「畢竟你的能力太麻煩了，想要讓英靈和奧丁平等交手，你的存在是必要的。」
面對這樣的辱罵，昂熱只是點頭。
「抱歉啊昂熱，我可不能夠讓你過去。」
「謝謝你和我說這些，但可惜，和你印象中的我不同，我現在已經是個人類老頭了。」
「嗯……」
這樣我就能夠心無旁騖地殺了你了。
手臂向下輕劈，老人的動作輕柔，但速度卻已經突破了常人肉m.hetubook.com.com眼能夠捕捉的跡象，風與塵埃都被捲動著拉拽沖入地面。
「你知道嗎，人類的老頭很麻煩的。」
「真的不說說謎語嗎？我以為我們能夠像老朋友一般敘敘舊先的。」
「呵呵呵，那你還真是溫柔啊～和以前的你完全不同，還記得嗎，你因為學了給小孩子準備的德國粗口而遷怒莊園里的人的事情。」
昂熱說罷，舉起了刀子。
那笑容就像是在攀登山岩的旅人，在最後一段台階時看見了頂峰，因而露出的，滿意的微笑。
他只是從『殺光光，殺光光！』變成了『怎麼樣都好，我無所謂』的心態。
那是曾經在天空將蘭斯洛特擊墜的次代種。
林鳳隆罕見地說了很多話，與其說是挑釁，不如說是真誠的勸告。那平靜的雙眸中暗藏的感情讓昂熱覺得有些刺眼和……
「你不記得了嗎？梅涅克訓斥過我們的，特意用了英語大喊一句language！」
「啊，是有這回事……呵呵，明明那傢伙才是平時說的最厲害的傢伙，不過說起來，你現在沒有必要聽這種話了吧？」
「因為快要壽終正寢了，卻又還沒有放下人生的包袱，退休金，子女養育，甚至還有新時代的科技大躍進需要去適應，最近據說還要推出什麼全面信息化，連吃個飯都要用手機掃碼，對於我來說這和圖書樣的日子活一年就是掙扎一年。」
「……」
林鳳隆看著昂熱緩慢的動作，依舊沒有什麼反應，彷彿在他的身後不是楊康大道，而是一條死路。
他的復讎對象有很多，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把整個龍族作為自己必將殺死的敵人，這個仇恨的目標也就這樣持續了足足百年的時間。
但這一次，他的眼神終於徹底丟棄了溫度。
「我找了你整整一百年。」
但，如果要說還留有挂念的話，大概是自己沒能夠親手手刃李霧月，以及……
「哈哈……我現在不說粗口了。」
昂熱從喉嚨深處擠出笑聲，彷彿想要回應老友的玩笑，但是卻只能夠聽見機箱破漏發出的嘶嘶風聲。
老人嘆了口氣，但旋即，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啊……所以，這也足夠成為你殺死我的理由了。」
「……這樣啊。」
「是啊……好久不見。」
「無論是誰，我都沒能夠看出來。」
林鳳隆見昂熱這樣不打算說閑話，而且已經走近自己十米之內的距離，終於臉上也開始發生了表情的變化。
老人握緊手中的折刀，那凌厲的雙目瞬間暗淡了下來，苦笑著說。
放下執念的那一刻，他彷彿又變成了那個滿嘴騷話，風騷優雅，二十歲出頭的精英混血種，其中也混雜了一點百歲老人的基調本色。
而林鳳隆則是微微皺眉不以為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甚至還饒有興趣地開口道。
「因為梅涅克已經死了啊。」
「梅涅克也好，我也好，都不曾想過人可以和龍那麼像。」
「我最近不太喜歡和人說謎語，所以你最好把答案簡潔點直接點告訴我——」昂熱抬起腿，黑色的鞋面擦掠過地面，向林鳳隆走去。
下一秒。
他已經累了，也放下了。
「在這一百年裡，你一直躲著我，巴西，俄羅斯，印度尼西亞，中國……在追尋著你的過程中，我也一次又一次地詢問我自己，詢問著我腦中的你。」
昂熱平舉手臂，折刀平滑的表面反射太陽光，射出的光線把空氣中飄蕩的塵埃照射清晰，密集而漫無目的地進行著移動，如同深海中紊亂搖曳的水珠沒有規律。
老人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名。
「我不是說需要編造理由，而是理由很多，比如說奧丁承諾我等的新世界，比如說夜之城的入駐權，比如說——」
老友。
「嗯。」
那場暴雨下的卡塞爾莊園。
「嗯？」
在雙方的戰鬥中，蘭美露辛並沒能夠解決掉這個敵人，而赫爾墨斯也判斷出自己無法短時間內殺死美露辛，便再確認其能力以及目的地后離開了。
而現在。
昂熱忽然開始說起了完全無關的話。
「你大概是奧丁的直系吧，能夠只將精神寄宿在肉體上的能力，你必然是陪伴奧丁直和_圖_書到現代的最頂尖的王爵——需要我叫你別的名字嗎？」
「……用你們人類熟悉的說法的話……赫爾墨斯——不，你還是叫做林鳳隆吧。」
真是太好了。
作嘔。
他逃不了，但語氣依舊輕鬆。
「……你真是不講情面。」
林鳳隆的侃侃而談被昂熱打斷，他的表情也隨之從輕鬆平和變成了靜謐而帶有深意。
雖然在莎士比亞的寶具中認識到了自己已經迷失了太久，但是對於昂熱來說，並不會因此走向極端，誕生對於龍類的憐憫。
「早在龐貝那時候我就意識到了。」
兩人的銀髮都隨著風的搖曳而被吹拂著散開，一邊眼神凌厲冰冷，而另一邊則是醇和平靜。
昂熱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復讎。
「好吧，你為什麼？額，你想聽哪個版本？」
昂熱也隨之點頭。
「為什麼？」
「所以，你得死在這裏——或者半死就好，畢竟我也不想殺你。」
「你看，你還記得那個……額，叫什麼來著的？黛安娜，金娜？還是叫做海瑟琳？就是那個我們在劍橋大學時看見過的那個女生，我不是幫你追求過她嗎？」
他只是打算避免對方干擾奧丁的計劃，而讓英靈去和藤丸立香作對，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等了會，他緩緩低頭，保持著眯眼的笑容問道。
「你也好，龐貝也好，我都擅自把你們當做夥伴，卻沒想過，我最恨的龍和-圖-書反倒就在身邊。」
……
赫爾墨斯。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不是和你一起度過了數年的時光嗎？我是龍難道你看不出來了？」林鳳隆莞爾。「難道希爾伯特讓昂熱是瞎子不成？」
「啊，真是令人心痛的譏諷，但是事實似乎的確如此。」
林鳳隆則是隨之歪頭。
「哦？為什麼？」
昂熱的身影從破損的建築一角跳下，他保持著對於高度集中，對林鳳隆淡淡地說。
林鳳隆的表情溫柔而懷念，而詭異的，昂熱同樣露出那樣開朗而「健康」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林鳳隆。」
此時的紐約已經變成了和阿富汗戰場沒有區別的廢墟地帶，到處都是倒塌的彷彿，白牆也被染上了污垢般的焦黃，淡淡的薄霧黃塵蒸騰起來，讓所在之人的輪廓也跟著漸變模糊。
他要排除的，是這個戰場上，更加危險的要素。
「如果說連天空與風之王都有資格將自己徹底隱藏為人類，那麼其他龍也沒道理做不到，將精神分割出去，僅僅將靈魂與精神寄宿在人類的肉體上，我懷疑奧丁在過去也是使用這樣的方式來欺騙人類，混入歷史之中的吧。」
「我本以為就算是真的無法在生理層面上找到差距，也能夠在蛛絲馬跡中看出你們的異常。但很遺憾——」
將昂熱與林鳳隆之間的壁壘撕碎，露出了彼此的臉。
昂熱仰頭的笑容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