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翦的話，趙佗咽了口唾沫。
王翦心中喃喃，轉身在王賁的攙扶下，踏上馬車。
「怪不得後世有言，伴君如伴虎。」
「君心難測啊。」
趙佗眨了眨眼。
但秦王政並沒有當場拍板決定下一次作戰的主帥人選。
「趙佗小子，老夫酒醉，快來扶一扶。」
「我還是等滅齊時再請戰好了，這代國對我的身份來說，是個燙手山芋啊。」
趙佗搖了搖頭，目光稍微移動，望向秦宮內的另一個方向。
「為大秦賀！」
「我也是看你趙佗有向秦之心，絕不會因為代國做出熊啟之事。這才對你說這些話，就是怕你一時不慎，錯失王心啊。」
出乎趙佗的預料。
如今聽王翦這麼一說，竟然是另有深意。
剩下的將領們接連和王翦告辭離去，只剩王翦和趙佗兩人落在最後。
趙佗皺眉思索，他並非愚蠢之人，很快就猜出一絲端倪。
王翦張望了四周一眼，見左右無人，又低語道：「滅代之事，你趙佗不可主動請命。」
王賁若有所思，微笑著退去。
一句話把羌瘣堵回去后，王翦又對另一側欲要過來的王賁說道：「老夫今晚只想趙佗一人。」
武城侯王翦與對面的尉繚聊了兩句后，就開口招呼起來。
就剛才一番話，他和*圖*書便知道王翦是將秦王政的心思摸透了。
趙佗點頭，表示明白。
王翦點頭道：「因為熊啟之事，大王對於在秦國的六國王室公族，已經生出猜忌之心。你趙佗很有能力，也得大王喜愛。但你的出身，終歸是趙國公族。」
趙佗暗自腹誹。
走到宮門之外，王翦微笑著拍了拍趙佗的肩膀。
這時，王翦才側首瞪著趙佗道：「怎麼，離開了軍伍，老夫還使喚不動你了。」
趙佗跟著眾將一起舉起酒卮，向大王敬酒。
趙佗眉頭微蹙。
眼見王氏父子乘坐的馬車消失在遠處的夜色中。
「大王……因為我是趙之宗族，所以是在試探我？」
王翦翻了個白眼，說道：「你這傢伙手上沒輕沒重，若讓你來扶老夫，怕不是骨頭都要給你捏碎了。」
「秦國的未來，便是你們這些後生的了。」
「齊與代，孰難孰易，大家都清楚，以你趙佗的能力，更是明白先攻何國對我大秦最好。所以你剛才的回答只要出現猶豫，或是口中說出攻齊之語。嘿嘿，你這小子在大王心中的評價恐怕就會大降，甚至生出不喜。」
但大王若是讓他趙佗滅代，他就必須堅定果敢的答應下來，若是稍微猶豫一下，恐怕就會讓大王覺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他是否「心念趙氏」。
這場專為秦國功臣舉行的慶功宴落下了帷幕。
趙佗暗自警醒自己，同時一臉佩服的看著面前的王翦。
他剛才沒有多想，以為秦王政第一個問他，是要表達對自己的寵愛和欣賞。
大王沒有開口，他不能主動請命，那樣會顯得他太過熱心，難免生出猜忌。
王翦一隻手反抓住趙佗手臂，不讓他行禮，依舊裝作聊天模樣，緩緩向宮外走去。
「然也。」
不愧是功高蓋世，還能安享晚年的老將。
萬一趙佗也跟熊啟一樣，是個在乎血脈社稷的反骨仔怎麼辦？
「勿要如此，若讓人看見，說不得會猜出一二。此事你心裏知曉便好。」
「大王心眼可真多啊。面上對我笑嘻嘻，實則暗藏凶機。看來以後在他面前說話，更要小心謹慎了。」
「大王應該是因為李將軍那次慘敗，留下了心理陰影吧。所以他不敢再輕易定下主帥，這事情後面應該會再進行討論。」
趙佗忙施禮道：「一定拜訪君侯，還請君侯慢行。」
就在趙佗心中暗想時，王翦卻又道：「但如果大王問你是否願意領軍滅代時，你必須立刻答應下來，絕不能遲疑。」
「就這樣吧，日後有時間，便來和_圖_書頻陽找老夫飲酒。」
「君侯說的哪裡話，只是剛才見羌將軍開口，小子不好上前罷了。」
趙佗低聲詢問。
王翦笑了笑，看了一眼面前對自己行禮相送的少年將軍，眼中有些恍惚。
「大王之前問我欲尚公主乎，雖未承諾，但已透露意思。」
「君侯特命小子相扶，應是有話相囑吧？」
「就如當初郡守騰舉南陽以獻秦，大王讓其作為主將率兵滅韓，就是對他的考驗。六國宗室出身的人，只有親手滅了故國社稷，方能得到大王的大用啊！」
趙佗雖然頗有軍爭之能，但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沒在官場上混過，在政治方面的覺悟就要低上許多。
當初熊啟就是在伐楚之時，主動請命前往淮陽。如果趙佗這一次在滅代的時候也主動請命當主將，恐怕會讓大王越發聯想到熊啟身上。
「趙佗，老夫很看好你。」
趙佗徹底明白了。
坐在王翦不遠處的羌瘣叫道：「君侯，我來扶你。」
王翦嘿笑一聲：「你今晚表現不錯，在大王詢問先打代國還是先打齊國的時候，你的回答很果斷，沒有猶豫之意。」
尉繚亦微笑著拱手，和旁邊的趙佗打了個招呼，大步離開。
趙佗嘿嘿一笑，在羌瘣幽怨的眼神中走過來，伸手攙扶住王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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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信早已在大王離開的第一時間，就邁開大步走出了偏殿。
這時，有人在呼喚趙佗的名字。
趙佗的目光，望著那高聳的宮牆，彷彿能透過牆身，看到裏面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多謝君侯。君侯指點之恩，小子必定銘記在心。」
若無王翦這一番點撥，嘿嘿，說不定他到時候沒反應過來，一個應對失措，讓大王失望和猜忌，那可就虧大了。
幾十年前，他也曾是這般少年模樣。
就如王翦所說，秦王政的一生是從背叛中走來的，剛剛經歷了熊啟背叛的他，對於自己這個趙國公族後裔出現猜忌，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心裏有些明白過來，王翦不僅拒絕羌瘣，連親兒子王賁都不要，只讓他趙佗一人攙扶，恐怕是有私密話要說。
王賁已等在門外，準備好了車駕。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趙佗第一時間去找李信。
趙佗欲要施禮感謝。
在恭送秦王政離去之後，眾將相繼起身，互相告辭離開。
良久，他又回頭望向秦宮。
王翦笑著向尉繚告辭。
趙佗心裏罵了一句。
他的目中露出些許柔和。
慶功宴的最後，秦王政向眾人舉卮。
王賁對趙佗笑了笑，趙佗亦忙施禮相送。
趙佗站在秦宮前，不由感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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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他趙佗的思維和本時代的人有所不同，對於六國貴族所看重的宗廟社稷，血脈傳承之類並不在意，再加上知曉這段歷史，故而剛才在回答時能毫不猶豫，這樣一來反倒化解了一次危機。
一問一答之間，都是考驗啊。
「算你小子聰明。」
王翦解釋道：「大王讓你滅代，便是對你已經有了信任，不怕你再復熊啟之事。滅代之戰，對其他人來說，只是獲取軍功，但對你趙佗來說，徹底滅掉趙氏社稷，卻是向大王表明你對秦國的忠誠啊。」
「君侯相邀，繚日後定當拜訪。」
在慶功宴后的軍國議事上，雖然秦王政和眾將領公卿，都一致的敲定了接下來秦國的攻伐方向。
「如今楚國已滅，我也為他擒殺了熊啟。不知這一次是否會給我個日期？」
「哪怕你說你對趙國沒有念想，但有熊啟在前，大王不免會對你生出隔閡，故而剛才不問我和邦尉，先問你趙佗一人，便是對你的試探和考驗。」
「尉公，既如此老夫便回去了，你日後可要再來頻陽找老夫喝酒才是。」
趙佗看著對方隱沒在夜色中的背影，只能輕嘆一聲，他知道李信是在故意躲著自己。
大王剛才看似寵信的問話下，竟然隱藏著兇險。
「熊啟狗賊，差點害我。」
時光一晃，少年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