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和諸多女子行禮退下,併為兩人帶上房門。
故而程序又和一般的婚禮有些不同。
瓠瓜苦澀,所盛酒水亦是苦酒。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故而一直等到天色臨近黃昏之時,趙佗一身爵弁服,穿鑲著黑邊的纁(xūn)裳,乘坐漆車,在一眾從者的簇擁下前往秦宮。
公主。
「大庶長尚公主,甚佳!甚佳!」
那是持著火燭在前引導的僕從,後方還有大量的樂人吹奏著歡快的曲調。
「你說她們要吃多久?」
他的身軀高大,光是站在那裡,就充滿了無盡威嚴。
新娘還未開口,其乳母便按照禮儀辭謝,然後扶著新娘從後方登上車輿,並親手為新娘穿上避風塵的罩衣。
趙佗看到公主食黍后,唇邊還有一粒黍米殘留。
「大王……陛下……」
趙佗伸手,親手解下了公主的纓帶。
那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名叫趙佗的少年,便是上天送與他的知心人。
「莫非我臉上還粘著黍米嗎?」
古老歡快的祝福詩歌在一座巨大府邸中奏響。
三月三。
這裡是皇帝親賜的一座極其寬闊豪華的宅邸,也是日後公主與大庶長的家。
傳說起源於商族始妣簡狄,她在這一日行浴之時,吞玄鳥卵而懷孕生子,生下殷商的始祖契。
一處超級大的宅邸中。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皇帝轉身,走入宗廟中。
王翦話到一半,眉頭皺起,捂著肚子匆匆離去,只留下趙佗滿臉驚愕。
今日,他就要讓曾經心動的少年成為自己的女婿,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七年了,終於讓你上了我的車。
從來只有別人等皇帝,豈有皇帝等別人的可能!
在那萬眾的呼聲中,趙佗亦是臉色微紅,心情激動。
他在眾多女子的目光中,走到公主面前。
趙佗似笑非笑,臉龐越來越近。
趙佗見到乳母下車,不由回頭望向車輿中。
大吉!
伐燕、伐楚兩戰,趙佗都在王翦手下,學習他的兵法戰術。
屋中的呼吸聲越發急促。
陪嫁的女子就會走到門口來,恭候在門外,隨時等待屋內的新郎和新娘的呼喚。
「婦至,主人揖婦以入。」
一群陪嫁女子垂手侍立在兩側,公主的乳母則是站在一旁。
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廟門外。
趙佗嘀咕了一聲。
他目光所及,嬴姓宗廟外,那巍峨高大的建筑前。
在這插曲之後,長公主與大庶長的婚禮再無阻礙,由奉常和宗正商議禮儀,確定各種規格細節后,正式進入實施階段。
不過這般嬌羞的模樣,已是讓趙佗看的醉了。
雙方凈手之後,正式落座。
婚禮,實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
昏禮。
秦與殷商之間,關係難以斷絕,故而這一日對秦人來說,也是個特殊的日子。
趙佗輕聲開口,驅車而行。
不過,他還有兩個比較重要的人需要親自告知。
也有人喜極而泣。
趙佗自然想讓李將軍來參加他的婚禮。
宗廟之內,皇帝站立一旁,他們自是不能亂說話。
兩人繼續進行下一步禮儀,食黍米之後,便是雙方口啜羹汁,然後再用手指去蘸醬吃,這就是一飯之禮。
趙佗不以爵位稱呼,而以上將軍相稱,更顯親近之意。
要連續三飯之後,才算食禮完畢,然後用酒水漱口,進入新的環節。
她似有所覺,連忙伸舌舔掉那粘在唇上的黍米,一張臉已是羞紅到了極點。
「吾等告退。」
「高媒祭祀之日,還真會挑時間啊。」
「此子很好,不會錯。」
男子的氣息已是清晰可聞,讓她的身體越發柔軟。
那些陪嫁的女子出去后,按照禮儀,會去吃新郎剛才沒有吃盡的食物,要將那些東西盡數吃完。
這正是《桃夭》中所言的美好時日。
這時候侍女前來為新郎新娘澆水洗手,此禮名為「沃盥」。
……
趙佗嘴裏說著,順勢坐到席上,貼近新娘身側。
而府中的侍女,則要吃新娘沒有吃光的食物,也要全部吃完才行。
兩人默默向著宗廟內供奉的秦國歷代先王行禮。
有人叫著,只見大庶長府邸方向有一條火龍行來。
趙佗是趙國宗室出身,他家的祖廟早被秦軍給拆了。而且他也不敢重修祖廟,因為那裡面供奉的可都是趙國諸王。
如果沒有當年李信的提拔信任,就沒有今天趙佗的榮耀。
新娘的乳母、陪嫁的諸多女子,那一雙雙眼睛全都盯著這對新人。
看著王翦匆忙遺矢的模樣,趙佗暗自感嘆一聲。
始皇帝的眼中閃過一抹落寞之色。
在外面等候的有些急了的趙佗,立刻邁步走入內室。
轉眼之間就敲定了結婚的日子。
簡直是天造地設,連嬴姓列祖列宗都叫好的一對!
然而趙佗這一次可是尚皇帝的公主,那高高在上的始皇帝,又怎麼能可能和趙佗在廟外行揖讓之禮呢?
「李將軍……趙佗不能等你回來了。」
此時陪嫁的女子已經將室內的床鋪鋪好。
「好趙佗,當年你在薊城外弄出巨砲的時候,老夫就知道你絕非普通人,但也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做下這般大事,滅國擒王,世之名將。如今既為大庶長,又將尚皇帝的公主,可真是讓人艷羡啊。唉,看到你,老夫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先秦之人,有在m.hetubook•com•com這一天祓禊的習俗。
趙佗之所以能走到今日的地位,除了自身的努力和優秀外,貴人的提攜賞識也是個很重要的因素。
皇帝,竟然在宗廟之外等候他。
秦國的祖先乃是殷商貴族的一支,他們的祖先女修也是吞下了玄鳥卵才懷孕生子。
嬴陰嫚笑完之後,又感到心頭砰砰亂跳,忙亂找話題,眼神飄忽。
「那慢點吃呢?」
「君子請進。」
新人雙雙應聲,再次行叩拜之禮后,這才恭敬的退出宗廟。
趙佗放下手中箸,瞥了眼王翦身前食案上的幾個空碗,笑道:「上將軍一餐尚能食數碗粟飯,吃的比我還多,何談老也?」
此刻內室中,燭火搖曳。
不過這事情不算問題。
「臣趙佗,拜見陛下。」
三月三,便是漢代才定下的上巳節。
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便捶胸而哭:「大庶長要尚公主了!他當年跟著李將軍奏捷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能有今天,嗚嗚嗚……」
始皇帝低首,注視著拜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
但當趙佗來到宗廟之外時,卻感到十分震驚。
他回頭,望向身後的宗廟中供奉的秦國歷代先君先王。
吃的樣子很優雅,但黍米富有粘性。
趙佗嘴角微微抽搐,回憶著婚禮的細節。
這樣的老領導,趙佗自然是要親自前來邀請了。
道路周圍的秦人,看到漆車上的爵弁男子站在火光中更顯得英武帥氣,一個個歡呼起來。
秦帝國的少年英雄趙佗,尚秦始皇帝的長公主,整個婚禮的排場自然是十分盛大,甚至還超過了前些日子的長公子婚禮。
「唯。」
故而新郎和身後穿著盛裝的新娘根本沒有機會說話,時刻處於眾目睽睽之下。
只見在周圍的火炬光芒下,坐在車輿中的新娘笑顏如花,美麗而動人。
趙佗看向東北方向,輕聲低語。
一直到秦王政二十六年的三月三日。
正是春天到來,生機勃發的季節。
少女戴著金玉打造的頭飾,面上畫著淡淡妝容,身上則穿著黑色鑲邊的純色衣服,俏生生的立在屋中。
門外的陪嫁女子,在外站了一夜。
接下來是共牢而食。
當年趙佗在宮中與少女交換信物時,口中所說的也是這句美好的嫁娶之詩。
若是占卜的結果是吉,那自然是好,男方就會派人將占卜的吉兆通知女方,並送上禮物,此即為納吉。
而新娘的身後也跟上來了一大批人。
府中早已滿是賓客,一個個翹首以盼。
「坐穩了。」
滿頭鬚髮斑白的王翦,看著坐在眼前的少年,滿臉感嘆。
主人入,親脫婦之纓。
趙佗立刻上前,跪伏在皇帝面前,行稽首之禮www.hetubook.com.com。
只是對方正征戰遼東,自是不可能前來。
他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最終神色複雜的看著趙佗,輕聲道:「你,很好。」
待到兩人走出宗廟外,裝有帷幕的華麗婦車已經等候在外。
始皇帝開口。
王翦被他這番吹捧,說的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身穿袀玄黑衣,頭戴通天冠的男子正負手站在宗廟門口。
諸多公卿貴族則是心情複雜,特別是對於那位廷尉越發忌憚起來。
乳母感慨的說著。
黍米、醬、羹汁……
剖開的瓠瓜一分為二,盛滿酒水。
這時代的婚禮,大體由六個程序組成,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以及最後的親迎。
奉常用趙佗和公主兩人的姓名和生辰,在秦國宗廟中占卜。
「我也是嬴姓子孫,大家幾百年前都是親戚,各位秦王,也要保佑我呀。」
直到少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故作兇狠的模樣,彷彿是在說等下收拾你似得。
佳人垂首,幽香撲鼻。
趙佗父母皆亡,宗族破散,沒有長輩親戚可以通知,能稱作友人的涉間、酈食其、黑臀等人也在咸陽城中。
如此,婚禮才算正式完畢。
所謂祓禊,也就是在河邊洗浴,以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趙佗微微一笑,連忙移開目光。
昏禮所言:純衣纁袡,立於房中。
待到邀請完婚禮嘉賓之後,趙佗回到咸陽,認真準備起他的婚禮大事。
周圍的賓客盡數稱讚起來,大抵都是些天造地設,郎才女貌般的話語。
她的腦海里,想起乳母在宮中所教的種種知識,早已羞紅了耳根。
嬴陰嫚聲音發顫。
「我當親自寫信一封,將婚禮之事告知李將軍。」
朝堂之事落下帷幕,當處理結果傳遍咸陽城時,城中黔首庶民皆是紛紛叫好,都說那些博士乃是咎由自取。
「快點吃,也就不到一刻。」
酒禮之後,便進入最後的環節了。
「唯。」
驀然間,趙佗的腦海里浮現出當年在咸陽城門處,他見到公主坐在車上的場景,撈簾相望的場景。
不一會兒,車隊便來到秦國宗廟之前。
趙佗喃喃自語,從內心到身體,都因激動而發顫。
……
此時,新郎已接著新娘來到此處府邸。
……
連祖宗神靈都說好了,那剩下的程序就更沒有問題了。
吉!
合卺而酳。
乳母不帶感情的說著。
兩人先吃軟糯的黍米。
整個咸陽城的百姓在道路兩旁站的整整齊齊,一個個翹首相盼。
要在黃昏之時進行。
「公主無憂,按我教你的法子,自當無慮。」
涉間神色複雜,看著曾經的同袍今日走入婚禮的殿堂。
「唯。」
「https://m.hetubook.com.com進來吧。」
嬴陰嫚抬起頭,目光略過身前的趙佗,有些飄忽的望著掩上的屋門,放在膝蓋上的兩隻小手緊緊握拳。
比如一般婚禮,行問名禮后,是要由男方帶著女方的名字、生辰前往自家祖廟進行占卜。
「去吧。」
賓客們已是離去,在趙佗尚公主的時候,沒人能留下。
昏禮言:降出,御婦車。
兩人相對,呼吸聲清晰可聞。
而且還要讓皇帝在這裏提前等候趙佗?
不過因為是尚公主,還是尚的開天闢地以來,第一個皇帝的長公主。
嬴陰嫚則走入內室,按照禮儀,脫下禮服,交給侍女接著。
換成其他任何人,以皇帝的性格,都不可能來到此處等候。
……
但如果是趙佗。
李信,是趙佗這一世最重要的人。
他拍了拍肚子,笑道:「那是當然。別看你趙佗年輕力壯,但吃的還沒老夫多呢,老夫告訴你啊,年輕人要吃得多才……咕……稍等片刻,老夫去去就來。」
「大庶長!」
趙佗似笑非笑的表情引起少女的警覺。
趙佗走到婦車上,按照禮節將登車的引繩遞給新娘。
也就是女方的父親要站在宗廟之外,迎接女婿,和女婿三揖三讓,然後女婿進入廟堂,接娶等候在裏面的美麗新娘。
這怎麼可能。
不過等到她們吃完並漱口后,並不會離去。
兩人開始吃擺在身前案上的食物。
「趙佗。」
「上將軍,老矣。」
按照婚禮上的規矩,御輪三周,他就得下婦車,然後去乘坐自己的漆車,自有專門的車夫前來替代。
這一刻,哪怕嬴陰嫚一向膽大,也是羞的低下腦袋,嘴裏輕輕「嗯」了一聲。
趙佗開口,這話逗得嬴陰嫚咯咯笑起來。
他的身份,他的性格,註定皇帝不能像尋常的父親一樣,說出許多叮囑的話語。
她眼中閃過羞澀之色,微微低頭,臉頰越發紅潤。
如果是不吉的話,那此番婚事恐怕就有告吹的可能,縱使僥倖成婚,也會給兩人的婚姻蒙上一層陰影。
見趙佗回首望來,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嘴角有酒窩浮現。
好在周圍有燭火掩照,倒是不甚顯眼。
他突然想到之前在宮中相見,公主看著他皺眉的一幕。
但那人卻不在咸陽。
這是趙佗第一次見到公主吃東西。
特別是第二次伐楚時,王翦十分器重趙佗,命他帶兵前往東郡攻打齊軍,這才讓趙佗立下甄城大功。
話未說完,趙佗已是撲了上去,堵住了那嬌艷的紅唇。
「阿佗,很幸福。」
趙佗和公主一人一半,但不能喝自己面前的,而是端起之後,相互交換對方手中的酒水,再一口飲下,此即為同甘共苦是也。
那是他當時逗弄hetubook.com•com的話語,沒想到如今俏麗的佳人臉上,卻是真的粘上了黃色的黍米。
嬴陰嫚被那手一碰,卻是陡然想起一事,也不羞怯了,瞬間柳眉倒豎,瞪著面前的趙佗道:「當初你跟著打魏國的時候,在那個亳邑,到底有沒……嗚嗚……」
當然,除了王翦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人趙佗想要邀請。
他的手已是悄無聲息間放到了少女的腰間。
將結婚時間定在簡狄吞玄鳥卵懷孕的這一天,可以說是飽含深意了。
咸陽大道,兩側皆有黑旗飄揚,全副武裝的郎衛四處巡視。
皇帝的腦海中浮現出當年荊軻刺秦時,這少年站在大殿之上,慷慨激昂陳述天下大義的一幕。
乳母喚了一聲。
趙佗對著他的背影,再次行了一禮,這才跟了進去。
趙佗心中嘀咕了一聲,然後又向著皇帝下拜,新娘也跟著趙佗行禮。
趙佗目光如炬,直盯著眼前的新婦。
一直等候的乳母走過來,將佩巾交給滿臉羞紅的公主。
「請君子解帶。」
簡狄被奉為高媒神,為了祭祀她,後人便在這一天祓禊求子。
這一日天氣甚好,春風拂面,讓人心曠神怡。
趙佗幫助他得到了天下。
定好了婚期,接下來就是要通知自家長輩親友來參加婚禮了。
不過車輪只在地上滾了三圈,趙佗就下車了。
不管趙佗是不是尚公主,按照這時代的禮節,都是新郎先向新娘拱手行禮,一路引導進入府邸之中。
只見公主低垂著腦袋坐在卧席上,面目羞紅。
此時正值陽春三月,府院中栽種的桃花盛開,美景怡人。
頻陽。
「慢點吃,或許能吃一夜也說不定,這取決於怎麼個吃法了。」
禮服已經脫下,纓帶已是解開,只剩貼身的素服還在,更襯得她曲線有致,婀娜多姿。
「沒有,我發誓!」
趙佗走進來,兩人四目相對。
因為他是尚公主,故而占卜之事是由女方進行,不需要他操心。
「來了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趙佗只感覺頭皮發麻。
眾人歡呼雀躍,為此番婚事高興和祝福。
像黑臀、盧綰等人,更是睜大了眼睛,想看看皇帝的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她也想起了婚禮的流程。
按昏禮所言:主人筵几于廟,而拜迎于門外,婿執雁入。
「走了?」
「陛下。」
王翦,是除了李信之外,對他最重要的領路人。
趙佗在屋中脫下禮服,交給公主的陪嫁女子。
「沒走呢,在外吃東西。」
素衣飛舞,床榻搖動。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
他要天下。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始皇帝看著面前的一對新人,沒有過多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