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紀千明沉默不語，悲涼之情瀰漫在他的心間。對崔胖子這樣一個重情重義，對學生像對自己親生孩子的人來說，看著自己的學生不斷凋零，那是世間最殘忍的刑罰。崔胖子這麼多年帶了多少個學生？又有幾個還活著的？紀千明無法想象崔胖子獨自承受著怎麼樣的痛苦，他是怎麼堅持到現在的。

紀千明看著崔胖子怔怔出神，他沒有想到平日里不著調，大大咧咧的崔胖子竟然有這樣的一面，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校長為什麼會選他當作教導主任了。

「幾點了？」

「我說了什麼？」

崔胖子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輕聲開口道：「我老了，心也更脆弱了，我無法再忍受心愛的學生在我面前慘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們應該是我帶的最後一屆了。我或許會找一個愛我的妻子，生下一個孩子，讓她遠離勾陳與神界的戰爭，將和*圖*書我崔家的血脈繁衍下去。」

崔胖子哈哈一笑，「你們這一屆的小鬼一個個都不簡單，說不定真的能做到，我期待著看到你們大放光彩，成為這殘酷世界的光明的那一天。」

就在紀千明焦急的時候，他的目光瞄到了另一家店，眼睛一亮。

「老師，也不用那麼悲觀，說不定我們這一屆能創造奇迹，徹底的解決神界入侵的問題呢？到時候您就能和家人團聚，安享晚年了。」紀千明安慰道。

「我只是想留下一道血脈，我可能沒辦法看著他長大，但是在我戰死的那一天，至少不會留下遺憾。」

「晚飯說它馬上到，我去門口接他一下哈。」紀千明實在撐不住，風風火火的跑出房間，一路向之前的西餐廳狂奔而去。

崔胖子緊緊攥住手中的叉子，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兩行熱淚順著他的臉頰落下。

「後來當你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就收起了這個念頭。」

當他到西餐廳門口的時候，wｗw.ｈetuｂooｋ.ｃoｍ•ｃｏｍ才發現他們已經打烊了，紀千明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要是就這麼回去端木慶雨可能會半夜掐死他，也可能他等不到半夜自己就先餓死了……這怎麼辦！？

「這不是退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又何來退休一說？戰死沙場是我們最好的宿命，絕對不能窩囊的死在病床上，要死也一定要拖上幾個神界的渣滓陪葬！要知道每一枚葉紋只有在宿主死後才會回到世界樹上修養，等待著再次降臨人間的那一天，要是真退休了，我的這枚葉紋不就是平白浪費了幾十年的時間？」

他只是默默的端起酒杯，和崔胖子碰了一下，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他今晚本來並不打算喝酒，但是在聽完崔胖子的心聲之後，還是改變了主意。

「您要退休了？」紀千明驚訝道。

總的來說，今晚喝的很暢快，但紀千明就是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還沒做，一時之間還想不起來。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在https://m.hetubook.com.com丹陽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崔胖子艱難的單手叉起一塊牛排，狠狠的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你站在滿地的狼藉中，身後是熊熊燃燒的屋子，火光將黑夜映成金色，手裡還抱著一隻血淋淋的斷臂，邊抱邊吐，都給我看懵了。」

端木慶雨躺在床上，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紀千明，一副想把紀千明生吞活剝的表情。

「我還記得他們笑嘻嘻的站在我的面前，告訴我這次任務又打破了神界什麼樣的陰謀，殺了多少危害社會的修行者，自信的告訴我他們沒有辜負我的教導……我看著他們一個又一個的戰死，化作冰冷的銘碑立在勾陳山巔，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夜色漸深，等崔胖子和紀千明從西餐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人竟然不知不覺就喝了好幾個小時，因為擔心受傷而且醉醺醺的崔胖子獨自回去，紀千明將他一路送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再回到自己的病房之https://m.hetubook.com.com中。

紀千明渾身一震，一股悲哀油然而生，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你就像是一塊純凈的手帕，若是將你放進黑色的染缸中你就會被染成黑色，若是將你放入白色的染缸，你就會成為白色。你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會用這份力量做什麼樣的事，和你周圍的環境有關，所以我決定將你帶回勾陳，就是因為我相信勾陳這個白色的染缸，會將你培育成一個好人，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戰士。」

「信個屁！」崔胖子咧了咧嘴，「抱著斷臂能有安全感這件事打死我都不會信的，但是我確實從你的眼中看到了恐懼，還有迷茫。我見過很多突然擁有能力的少年少女，他們有的野心膨脹，想利用這股力量為自己牟利，有的驚懼不已，以為自己生了什麼怪病。但是你眼中的迷茫，更多的是對這個世界，為自身的未來而迷茫。」

「我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師，又當了這麼多年的主任，我親手帶過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和圖書親眼目睹了他們的成長，從最開始懷揣著滿腔熱血來到勾陳，以守護天下為己任努力學習，努力變強，到之後成為獨當一面的強者。」

崔胖子喝一口紅酒，臉上有了一絲醉意，「當時我就想，這個少年難道是個殺胚？他以後會不會成為上邪的一員？我是不是應該斬草除根？」

紀千明沒想到當時崔胖子還有這樣的心理活動，有些好奇地問道：「然後呢？」

紀千明想起了當時的情況，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紀千明眉毛微微上揚，「你信了？」

「你當時抱著那隻斷臂，說你害怕，抱著它能有安全感。」

「晚飯……晚飯它……」紀千明支支吾吾了半天，冷汗刷刷的往外冒，該死！自己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十一點半。」

崔胖子的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了，狠狠的灌了口酒，高雅的紅酒硬生生被他喝出了啤酒的感覺。

「晚飯呢？」

端木慶雨不說話，就這麼默默的盯著紀千明，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了紀千明的頭頂，將他壓的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