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不明財產

老國王尚在,王儲還沒加冕的時候,你們是同輩人,可以食同器,寢同床,哪裡不爽了可以說出來,看不順眼可以揪著對方的衣領怒罵,乃至可以打一架,打得頭破血流,打完以後把對方從地上扶起來,幫他拍拍灰塵,然後一起去酒館喝一頓和解酒,第二天又是好兄弟。
受賄沒什麼,收了錢能把政務做好,也算「物有所值」,那種只貪錢不做事的廢物,才是上頭的重點處理對象。
迪妮莎說完,站到審判席旁,拉低帽檐,讓陰影遮住臉,隨即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想必是又開啟了站著睡覺的特異功能。
這些評價現在都不重要了,當不久前死去的那名天外來客發出宣告,「曝光」奇諾的天外來客身份,他就已經被拉入泥潭,任何事迹任何評價都被一同拖入淤泥之中,想要洗清,難於登天。
「吱——」
「波頓。」珀修斯目露寒意,顯然是對波頓的打斷主審的行為很不滿意,「話都沒說完,你打斷什麼?」
教訓完斯汀,也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珀修斯又看向藍賢:「藍賢,你也沒好到哪裡去,故意站在純理性的角度,三句話不離王國利益。你是只關注利益、毫無情義的人嗎?如果是,我會讓你當這個王之右手?你不過是為了給我留下精明理性的好印象而已。」
在迪妮莎的引領下,奇諾的囚車被推至前場位置。
他是君,你是臣,階級森嚴,上下有別。
「殘殺下屬——希林鎮邊防軍蒂文伍長,于去年〔神佑〕9日失蹤,與他同寢的多名目擊者證實,此人是半夜被奇諾掠走,遭到死無全屍的虐殺。」
珀修斯坐在主位,不悅地看著左右二人:「我讓你們對我坦誠,但你們都沒有做到。」
珀修斯話落,原本竊竊私語的議員們頓時噤聲,會堂一片死寂……
細分下來,奇諾這個薄暮城〔行政官〕的地位,在多古蘭德連「前100」都排不進去。
私藏戰利品也沒什麼無法理解和_圖_書的,和受賄一個道理,拿了天外來客的道具,能用來更好抵禦天外來客襲擊,便是功過相抵,無需追究。
國王代表著整個國家的意志與尊嚴,罵他就是辱君,打他就是謀反,能幫你頂住天的長輩都已逝去,敢越雷池一步,便將萬劫不復。
「國王陛下吩咐了,你是行政官,應該體面一點。但要先提醒你,你身體的任何部位都不要離開審判席範圍,這是為你的生命負責,我也可以偷偷打個盹。」迪妮莎拍了拍自己腰側的佩劍〔暮光〕,露出一種帶著神秘寓意的笑容,「暮光從不出鞘兩次。」
有一個詞,叫作「君臣有別」。
680枚金月啊!什麼概念?相當於68萬枚銀月,6800萬枚銅月,6億8千萬枚鐵月!
所以,從珀修斯登上王位的一刻起,不管先前多麼要好,哪怕「異姓兄弟」這層關係還在,也會有一層更高的「君臣」關係橫在前面,曾經的日子怎麼也回不去了。
在演出結束前,他都會一直笑下去,直到最後。
每個人都知道奇諾冷血無情,不聽話的下屬慘死在他手上,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有人覺得他殺人不眨眼,冷血無情,是殘忍的少年屠夫。
希林鎮那種天高國王遠的地方,可謂一片淤泥,有幾個人能一直清正廉潔?
奇諾搖頭。
「收受賄賂——據悉,奇諾擔任希林鎮民政官期間,常年收受過往商隊的禮金,少則數枚銀月,多則數十枚乃至上百枚銀月。他收到禮金後會命令下屬跳過安全檢查,而那些被直接放行的商隊里,有很多事後被查出是在從事鹽晶走私活動。」
直至殿門打開的聲音響起。
「私藏戰利品——在與天外來客的對抗中,奇諾曾繳獲包括武器裝備在內的大量天外戰利品,但他只上交了一部分不利於隱匿的大型武器,其餘全部私吞,既未上繳,亦未上報,直至此次被我們擒獲,那些戰利品才重新暴露。」
和_圖_書珀修斯收回目光,沒看他們任何一人,只是默默用指節敲打著桌面,聲音平淡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悲涼:「既然都不說話,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奇諾:「我想先聽聽各位對我的看法。」
「全體會議開始,把奇諾·凡·海爾辛帶進來。」
現在倒好,680枚金月,再算上將近42萬枚銀月,不計其數的銅鐵月……薄暮城行政府邸的財政庫存,已經能和行省首府〔風雲關〕相比!
這是一種宣告:老實點,別亂動,我可以一邊睡覺一邊殺你。
瘋子的生命只是一場演出,開幕要有懸念,過程要有曲折,謝幕要有華麗,第一幕出現的槍,在第三幕必須要響。
奇諾雖然放走了很多鹽晶走私犯,但最終也是他破獲米爾洛商隊走私案,並向王室上報了這些人走私鹽晶的方法,勉強算將功補過吧。
珀修斯:「你確定?被審判的人,每一次說話機會都至關重要,沉默絕對不是一個好策略。」
波頓略顯煩躁,無奈坐了下去。
主審會意,行至台前。
哪怕你仍是從前的你,他仍是從前的他,君臣關係也將是你們永遠無法逾越的壁壘。
迪妮莎步入殿門的一刻,嚴陣以待的衛兵猶如上了發條的機器,右手以整齊劃一的動作緊扣左胸心臟處,致上最標準的軍禮。
但其實,他們心裏都有答案。
奇諾的前幾條罪名,對各位議員來說只是平淡如水。
迪妮莎登車,替奇諾解開束縛,將他從上面帶了下來,引坐入審判席。
別看過道和席位間空隙百出,只有人牆相隔,在這麼多精銳御前侍衛面前,想要憑暴力跨越這咫尺之遙的距離,難度無異於登天。
烈陽照耀的囚車之中,似有兩點光斑在極盡閃耀,凝目望去,會發現是那雙倒映著陽光的琥珀色眼瞳,它掃視著在座的每一名議員,一如既往充盈著詭邃的笑意。
但是,最後的不明來源財產,可把不少人嚇壞了。
這時,波頓和-圖-書猛地站了起來,他既是七王子,又是親衛軍團將軍,坐的自然是第一排,他冷聲說:「光憑敵人的一面之詞,就認定奇諾是天外來客,你們難道……」
迪妮莎身後,最精銳的御前侍衛們魚貫而入,他們分佈立於過道兩側,用身體將過道與議員席隔開,猶如立起一堵堵堅不可摧的城牆。
率先進入會堂的是〔首席御前侍衛〕,第7序列〔赤輪〕,當今〔王之利刃〕,有〔破曉之劍〕綽號的迪妮莎·多古蘭德。
「巨額來源不明財產——我們對薄暮城行政府邸進行了全面清查,發現其財政數據遠遠違背常理。一座邊境主城,光是今年上半年,賬面盈餘竟達到了680枚金月,4192781枚銀月,銅鐵月更是不計其數!」
後來還有諸如〔鐵月抽殺令〕,能發明這種殘酷律令的人,你說他是個和藹可親的人?那你不是在侮辱他嗎……
這名主審是〔樞機行省〕審判官,也是一名地位尊貴的王室大臣,從血脈上說,是珀修斯的遠房表弟,無論能力、資質、亦或是地位,由他擔任全體會議的主審都無可厚非。
「所以,我很失望,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左右手都不願意對我說心裡話了?當年那個因為政見不同敢和我對罵、乃至敢和我互毆的斯汀去了哪裡?那個細緻入微、情理皆具的藍賢又去了哪裡?」
奇諾入席后,台上的珀修斯率先發話:「有什麼話想說嗎?我可以讓你先說。」
「那便如此。」珀修斯看向另一側的主審官,以眼神示意。
「嗒,嗒,嗒……」隨著迪妮莎的步伐,囚車入堂。
奇諾雖然遭到最高級別監禁,被關在暗無天日的〔黑關〕,但珀修斯給他留足了體面,特意讓他在入堂前好好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整潔的衣服,和平日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別。
主審對珀修斯頷首致意,舉起手中的文件,高聲繼續著自己的陳述:「經過各方團隊晝夜審訊,我們在當事和*圖*書人身上找到了諸多污點,而這些污點全部都已經被證據鏈證實。」
就地位而言,奇諾在多古蘭德的地位並不高。
迪妮莎身穿御前侍衛制式鎧甲,每一片甲面都被拋光得鋥亮,倒映折射著穹頂的烈陽,關節處銜接設計緊扣身材曲線,極致美感卻又不失威嚴,配合1米76的修長身材,猶如從上古神話中走出的女武神,象徵著整個多古蘭德王國……象徵著此間凡世的戰力頂點。
瘋子和凡人最大的區別,就是瘋子喜歡笑。
但就是這麼一個地位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在場這些重量級議員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你嘴上說的跟心裏想的一樣嗎?口是心非,你心裏想的無非是——奇諾是我弟弟一手提拔上來的行政官,這時候如果撇得太乾淨,只會讓人覺得我雷格諾姆家族不念舊情,必要時刻應該幫他說兩句話,但也不能死保,否則有包庇瀆神者的嫌疑。那就乾脆從過往功績入手,佔據情義制高點,拿『軍心』去堵珀修斯這個老傢伙的嘴。」
有人覺得他血洗天外來客,戰無不勝,是神明的捍衛者。
此時正值正午,陽光從門外灑入,明明是〔流火〕季的炙熱太陽,卻莫名顯得有些陰冷。
政犯和重犯雖然都屬於「罪犯」,但待遇往往不一樣,後者會遭受酷刑折磨,前者一般都比較體面,因為相比于肉體上的懲罰,他們本身的存在更有意義。
……
主審對珀修斯、斯汀、藍賢依次行禮,再對台下眾人行禮,舉手投足間儘是貴族風範,禮畢,他走到奇諾面前,直視那雙琥珀色眼瞳,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會堂:「事情的基本經過,各位都已經知曉。我面前這個人,奇諾·凡·海爾辛,不久前被一名天外來客揭舉身份——他也是一名天外來客。我們對於這些瀆神者的態度,已無需我多言。」
……
這要是給奇諾自由發展個十年二十年,財力一直擴張,不斷招兵買馬,恐怕就是割據一方、敢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王城分庭抗禮的禍患啊……
可一旦王儲加冕,變成國王,那就不一樣了。
奇諾·凡·海爾辛的事迹實在太多了,藏於巨人屍中擒殺馬匪達旦、王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行政官、2700年後的天外來客殲滅者、下屬又敬又畏的薄暮死神……
要知道,薄暮城只是個20萬人口的邊境主城啊,以前別說庫存盈餘,能不出現財政赤字都算豐年了!
多古蘭德王國分為六大行省,除了〔樞機行省〕由王室大臣直轄,其餘行省各有〔總督〕,總督之下又有〔行省級八職官吏〕,一個行省又下設十幾個城市,不同城市之間〔主城級八職官吏〕的地位又大不一樣……
這些事隨便拎一條出來,都足以讓人討論許久。
王儲還不是國王的時候,你想跟他怎麼玩怎麼鬧都可以,真的越線了還有長輩們去調解,天塌下來也有他們幫頂著。
也有人覺得他只是恰好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長袖善舞,是沽名釣譽之輩。
第二條,收受賄賂,這也沒什麼。
這是瀆職嗎?不是。
要知道,奇諾當年可是孤身藏在屍體里、萬軍中直取達旦的狠角色,跟個鬼一樣,搞得馬匪人心惶惶,據說現在的大漠,如果有小孩不聽話,爸媽就會嚇唬他:「再調皮,奇諾半夜來找你。」那些熊孩子當場就會老老實實的。
「斯汀,你故意從奇諾的過往功績先入為主,淡化天外來客這一可能身份的影響,把邏輯引導到『該不該殺一個有功之人』上面,從而表現出你重情重義的一面,只為了給我留下好印象。」
台上很安靜,斯汀和藍賢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注視著自己面前的那杯茶,看著茶葉在炙熱的水中漂浮,一如無根的浮萍。
邊境城鎮的那些民政官,隨機抓100個出來砍了,基本不會有冤死的。
奇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沒有枷鎖,沒有繩縛,沒有任何限制移動的東西,他微笑問:「不綁住我?」
斯汀和藍賢都低著頭,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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