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孤獨少女

洛娜像雕像般凝滯在原地,眼神開始變得茫然,更難掩臉上的失落神色,她咬了咬下唇,低聲問道:「來不了了……是什麼原因呢?她是有什麼公事要辦嗎?」
男人還沒站穩,洛娜就迫不及待跑過去問道:「迪妮莎呢?在你後面嗎?她的翼獸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我去接她?」
「她把信吃了???」洛娜大驚失色。
此時,只見緋夜的尾巴像小狗似的蜷縮著,眼角下吊看上去也非常委屈,嘴裏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用頭輕蹭安慰著洛娜。
……
……
雷薩克哈爾頗為無奈:「我先提醒你,你的成年禮25分鐘后開始,12點整,你務必到場。這可不是什麼開玩笑的場合,那麼多賓客等著,你不能讓他們看笑話。」
洛娜在原地僵了足足三秒,脾氣就像點燃的火藥桶般炸開:「有病是吧?!這人是不是有病?!好好的一封信都能被她燒了!不能喝酒還喝那麼多幹嘛?!酒量又差又喜歡喝,整天喝得爛醉如泥,真的是有病!」
8點半,最後一名賓客匆匆趕來。
寒風呼嘯,火紅色的長發時不時打在洛娜臉上,和紛飛的大雪一起模糊了視線,她卻始終沒有離去,不時晃著腦袋抖去頭上的積雪,依舊在這裏默默等待……等待那個想見到的人……
漫天風雪中,洛娜孤身一人坐在緋夜的爪子上,雙手托著下巴,遙望著悠遠的天際,視線彷彿穿透了這片蒼穹,注視著遠在天涯的某個人……
「迪妮莎?」雷薩克哈爾一愣,沒好氣地說,「迪妮莎肯定不會來吧,她那種又懶又怕麻煩的人,每天不是喝酒就是睡覺,站個崗都跟要了她命似的,她會不遠千里跑來冷冽谷?」
11點35分,雷薩克哈爾已經是第5次出來催了,他被斯汀使喚飛來飛去,實在是飛得煩了,忍不住問洛娜:「侄女,人都到齊了,你還在這裏等誰?」
更有甚者,擔心路上出現狀況,提早好幾天hetubook•com•com就已經在冷冽谷住下了。
「早上好,安德烈王子,很高興看到你,坐穩了哦,這隻獅鷲飛得可快了。」
但她沒有走,靜靜地等在這裏,一直等到現在的11點30分。
緋夜睜大眼睛,張開翅膀往行省府邸的方向晃動,嘴裏還不停吐著小股龍息,將風中的飛雪融為水滴,任它們被寒流凍成結冰,似在吸引洛娜的注意力。
「嘿!奇諾!一路趕來辛苦了,索蘭剛才已經到了,你先去找她吧,我幫你找一隻翼獸……啊?你自己會飛?那沒事了。」
11點50分。
對大多數平凡人來說,〔霜天〕是充滿喜悅和團圓的季節。
從高處遙遙望去,冷冽谷被皚皚白雪籠罩,現在雖是白天,但為了給洛娜慶生,山谷周圍已是張燈結綵,能承受極寒低溫的特製蠟燭靜靜燃燒著,星羅棋布的燈火在各處綻放,與縷縷霜白色雪花共同點綴著這座古老的山谷。
「知道知道,這不還有25分鐘嘛。你先回去吧,我一定準時到場。」洛娜敷衍地揮了揮手,繼續遙望天際。
洛娜小臉唰得變紅,就像熟透的紅蘋果,她一想到自己寫的東西被迪妮莎當眾念出來,羞恥感直接拉滿,熱乎乎的臉蛋在寒風中不停冒著白霧,那雙眼睛左右飄忽顫動,像是要滴出水來:「她……她都念給你們聽了?」
「索蘭!嗚嗚嗚,想死你了,抱抱~你看你鼻子都凍紅了,來,讓雷薩克哈爾叔叔送你進去。」
「貴安,國王陛下,父親等您很久了,快去找他喝酒吧。」
「我在她心中就這麼沒地位是吧……行啊!不在乎我就算!我也不在乎她!以後誰也不見誰,讓她自己跟酒和枕頭過一輩子吧!哼!!!!!!!!」
「為什麼這麼肯定?」雷薩克哈爾不解。
洛娜繼續在風雪中等候,呼吸間的熱氣被冷冽谷的寒流凍結成片片雪花,化作雪幕中的一部分。
「洛娜m.hetubook.com•com小姐!出事了……迪妮莎大人她……她她她……」僕人一路趕來沒吃沒睡,又冷又累,腦子已經不清楚了,再加上事情複雜,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來一句,「她來不了了……」
一向清冷的冷冽穀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氣氛非常熱鬧。
彷彿是在催促,又彷彿是暗示希望正在破滅,雪開始變大了,天空中飄散的雪花大如鵝毛,鋪天蓋地飄落而來,落在洛娜的發梢上,臉上,身上……只要稍微一會不動,就會被積雪堆得像一個小雪人。
期間,雷薩克哈爾受斯汀所託,已經來催過好幾次了,但洛娜每次都是找個借口搪塞過去,然後繼續等候於此。
僕人下意識抹掉額上結成冰珠的冷汗,戰戰兢兢說:「阿曼達已經連夜派大家出去找了,但看迪妮莎大人喝高的樣子,恐怕一時半會找不到人,這才急急忙忙派我來送消息……洛娜小姐,您看這事怎麼辦?」
洛娜輕輕拍掉肩上的積雪,捧著臉遙望天際:「迪妮莎還沒到。」
雷薩克哈爾知道洛娜的性子,拗不過她,也沒多說什麼,騎著瓦藍色巨龍離去。
「沒為什麼……」洛娜眼神有些閃躲,低下頭嘀咕道,「反正肯定會來,你看著吧,她應該只是睡過頭了,一會就到。這麼重要的日子,她不會缺席的。」
僕人苦笑道:「吃是沒吃,迪妮莎大人非要說她沒醉,說知道這是封信,還要拆開當眾念給我們聽。」
翼獸背上載著兩個人,一個是負責操控翼獸的騎兵,另一個……
洛娜在原地掩面站了許久,這才用袖子在臉上一通亂擦,隨即露出無所謂的表情:「沒事哦,緋夜,我已經冷靜了。不來就不來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覺得喝酒比我重要,那隨她嘍,我沒資格去強迫她,而且她又不是我誰,我犯得著發那麼大火嗎。」
龐大的孤獨感將洛娜包裹,惹得她鼻子發酸,hetubook.com.com眼裡蓄起淚水,聲音都嘶啞了:「一個連我生日都記不住的人……認識她12年了,每次都是我過完生日好幾個月她才反應過來……12年來一句準時的『生日快樂』都沒有……一句都沒!」
洛娜的成年禮將在中午12點準時開始,賓客們為了留足充裕的時間,基本都是提早好幾個小時抵達。
僕人哆哆嗦嗦,一是太冷了,五件毛衣都擋不住冷冽谷的嚴寒,二是洛娜震怒,發火時不自覺散發出了女王血脈的龍威,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對普通人來說也極具壓迫性,根本不敢抬頭。
洛娜罵完,撒腿就往山谷里跑,緋夜也從酣睡中醒來,振翅追上洛娜,一人一龍模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雪幕中,留僕人在風中凌亂。
平凡人與親朋好友相聚,貴族亦然,只不過大家相聚的理由不同而已。
洛娜的眼神像是陷入了回憶,幽幽地說,「緋夜,我們一起去看媽媽吧。」
洛娜也沒提前跟迪妮莎打招呼,述說自己成年禮的事,而是很婉轉地寫了一封信,結果誰知,剛好撞上迪妮莎那天喝醉發酒瘋,這真的怪不了誰。
茫茫白霧環繞著直入雲霄的山峰,那是冷冽谷的〔巨龍之墓〕,埋葬著雷格諾姆家族古往今來所有死去的龍騎士。
洛娜順著緋夜扇翅膀的方向看去,當看到布置輝煌的行省府邸,她重重嘆了一聲氣,無奈地說:「好吧,答應過中午12點前回去,成年禮要開始了,不能讓一堆賓客等我……我馬上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樣任性。」
洛娜在大雪中拼了命地奔跑,中途趔趔趄趄摔了好幾次,又爬起來繼續跑,從未有過的委屈感縈繞在心頭,鼻子止不住發酸,連眼睛都變得溫熱難耐。
就在緋夜即將騰空時,遙遠天際隱隱傳來了翼獸的啼鳴聲。
僕人唉聲嘆氣說:「送是送到了……阿曼達親手把信送到了迪妮莎大人手上……但她當時醉得一塌糊塗,www.hetubook.com.com以為信是下酒菜,直接拿著信往嘴裏塞……」
漫長的沉默后,她騎上緋夜的龍背,喚醒了這個酣睡的夥伴,準備回到府上。
洛娜摸了摸緋夜的頭,蹬上它的龍背,鎖好器具,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巨龍之墓〕的方向。
「我那封信呢?我親筆寫的那封信,你們有沒有送到迪妮莎手上?!她有沒有看?!」
事實上,迪妮莎從頭到尾沒什麼錯,畢竟去酒館喝酒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總不能剝奪人家喝酒的權利吧?
冷冽穀風雪飄搖,忙碌了一上午的翼獸們已經回到欄內休憩,驛站的翼獸騎兵也躲到屋內,在壁爐旁一邊烤火一邊打盹。
霎時間,洛娜眼中像燃燒起希望般炯炯有神,直接甩掉韁繩跳下龍背,抬起頭迫切地看著天空。
霜天一到,在外打拚的人們往往會從天南海北歸來,與親人在家中團聚,擁抱自己的妻子,親親自己的兒女,大家一起分享這一年來的收穫,在充足的儲糧和壁爐旁靜靜過冬。
黑影越來越近……
卻不是自己等待的人。
緋夜不停點著大腦袋,表示贊同。
洛娜眼中充滿堅定,毫不猶豫地說:「她會來。」
當看到那個穿著厚實棉服、裹得跟狗熊似的男人時,洛娜辨認片刻,頓時一愣,這好像是迪妮莎府上的僕人,以前去她家玩的時候見過幾次。
洛娜跑到一半慢慢停了下來,用臂彎緊緊捂住眼睛,孤身站在飄搖的風雪中,沉默無聲,只有肩膀在不時發顫。
紛飛的大雪中,只有洛娜和緋夜還在這裏,漸漸地,她眼中透露出難言的失落,有一瞬間甚至陷入了不知所措的迷茫。
「根本就沒念……」僕人說到這裏,縮起腦袋,小心翼翼地說,「她還沒來得及念,就自己拌自己摔了一跤,然後信……信掉到壁爐里……被燒毀了……」
「轟——」翼獸衝破寒流,穩穩落地。
霜天25日清晨,冷冽谷一如既往被風雪籠罩,洛娜一大早就換上精緻的禮服,親自在www•hetubook.com.com山谷外的驛站迎接賓客:
這麼離譜的事,洛娜聽後人都傻了,她本來就是急性子,此時更是心急火燎,抓住僕人的胳膊瘋狂搖晃:「有沒有搞錯?!我對阿曼達千般囑咐,讓她一定要跟迪妮莎說我成年禮的事,她還是搞砸了?!」
緋夜短促地哼唧了兩聲,碩大的腦袋上下點著,表示贊同。
〔霜天〕是秋日的尾聲,也是冬天的序章。
8點以後,大部分賓客都已經抵達,入谷的人越來越少,山谷外的氣氛也冷清起來。
但在洛娜心裏,一番好意被糟蹋,積蓄已久的希望破滅,她已是氣急敗壞,情緒失控大罵道:「不來就不來!搞得誰求她來似的,不來更好!我本來就不想看到這個討厭鬼,真以為我多想她來啊?!」
「波頓!快上翼獸,別跟個老年人似的慢吞吞,腿腳不好我幫你踹一下正正骨。」
自此,洛娜就再沒遇到任何賓客了。
驛站旁的主幹道,緋夜一大早起來也困了,趴在地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火紅色的龍鱗上已經蓋滿厚厚的積雪,時不時隨著呼吸抖落一些,又很快被新的積雪覆蓋。
怎麼迪妮莎沒到,反倒是她的僕人到了?
因為極少有農作物能在寒冷氣候中生長,冬日也非常不適合開工,所以許多產業會從〔霜天〕開始停滯,歷經蒼寒、凜冬、回雪三季,最後在第二年的〔滴露〕季節重新開業。
緋夜落在洛娜身邊,巨龍是高等智慧生物,比任何動物都通人性,更何況洛娜還是與它共享龍血的主人。
僕人欲哭無淚,把迪妮莎十幾天不回家,在酒館喝了幾百桶酒,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最後發酒瘋化作一道光飛走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洛娜最後看了一眼雪虐風饕的天空,像個犯了錯、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的小孩般低著頭,孤單的身影只有旁邊的巨龍和片片雪花相伴。
巨龍振翅,載著即將成年的少女消失在風雪中。
洛娜已經跑進了山谷,周圍群山環繞,她默默看向其中一座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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