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殺雞儆猴

曹立抿著唇等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這差事是王雱給他的, 比起以前單純地死訓苦役營那些人,和無憂洞的人打交道要費更多腦筋。
曹立到底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好勝心強,免不了會在心裏比較:若是王雱來辦這事,會不會處理得更周全一些?
也許許多爭吵本意並不在吵的東西,而在於誰都希望對方先服軟。
得知這蒙學是好心人開給居養院的孩子們啟蒙的,圍攏過來的百姓都唾棄不已。
不過再天真, 這到底也是個辦法, 總比那些什麼都不願意做的人來得好。
柳涚,目前任著作郎。所謂的著作郎,是負責編著「日曆」的官員。日曆並不是一天一撕的那種日曆,而是把朝中諸事按照日期編整好。
那七人被從天而降的曹立嚇了一跳,清醒過來見只有曹立一人,便晃起手中的鐵鎚等物要和曹立拼個高低。
接著另一批小孩也排著隊走了出來,這回在門內相送的是另一個老叟,身形削瘦,臉龐也清減了不少,不過雙目灼灼,瞧著精神矍鑠,竟是他爹柳永。
柳永氣悶不已, 卻也不能怪劉沆不盡心。曹立這幾天都睡得少,劉沆派人過來通知之後他反而大白天去空余的卧房裡睡了一大覺,養足精神等著夜色降臨。
衙役們身上都有巡邏任務,也都有家有室, 總不能不休息不睡覺天天守著這小破蒙學。劉沆只能讓人登門轉告柳永,說逮不到作案的人, 沒法子了。
柳涚過完忙碌的一天,一同僚忽然拉住他,一副要和圖書與他說悄悄話的架勢。
曹立對自己的表現並不滿意:「我應該早些料到這種情況。」
柳涚妻子想到丈夫的仕途,脾氣沒了,倒反過來勸柳涚說話軟和些,別沒把人勸回來又鬧新矛盾。
愛看熱鬧的百姓們頓時圍攏在常老頭宅院外,對著門口高高的人肉羅漢指指點點。
曹立垂眸看向疊成人肉羅漢的七個傢伙,這些人雖然獐頭鼠目、心術不正,但也未必一無是處,收拾收拾當牲口來驅使還是可以的,到底是人,總比畜生好馴養不是嗎?
只抓住有家有室這一部分人還遠遠不夠!
暗中搗亂這些人就是一群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 他們對衙役的出沒最為警覺, 劉沆派出的人連守了幾夜都沒看到半個人影, 紛紛打著哈欠回去向劉沆彙報這情況:一點動靜都沒有, 報假案的吧?
朔日這日是著作郎相對忙碌的日子,畢竟朔望日要開朝會,需要記錄的東西多得很。
甫一走近,柳涚便聽叮噹叮噹的鐘聲從那不起眼的宅院裡頭傳來,接著一群半大小孩排著隊從裡頭魚貫而出。
說是編著,實際上只是將其他人寫下的記錄整理整理而已,好處就是可以看看官家及朝中大臣每天都說了什麼。
柳涚點點頭,換下官服出門尋那新開的蒙學去了。
曹立一斂剛才的冷厲與好戰,面色平靜地對常老頭道:「有繩子嗎?我把他們捆起來綁到大門外,等明兒府衙開門了再去叫衙役把他們帶回去。」
圍在四周看「人肉羅漢」的和-圖-書人越來越多,七個歹人做的事也口口相傳,很快在整條街上傳開了。誰家若是有什麼爛菜爛果子臭雞蛋的,都毫不吝嗇地拿出來往這七個人身上砸。
七個人對曹立而言雖有些吃力,但還不至於落於下風,他驚人的怪力在這一刻發揮得淋漓盡致,竟把七個不速之客一個一個摔到地上,還層層疊疊地用大活人疊起了羅漢。
細思過去種種,柳永竟能數出自己的許多錯處。究其所以然,無非是他老來無事,日日只盯著兒子看。
這一晚月黑風高,四周黑得幾乎看不見人影。曹立早早躲到房樑上,等待著不速之客到來。
曹立已經伏在房樑上兩個時辰,他正要伸展了一下手腳,卻聽外頭傳來撬窗的動靜。
柳涚雖與他爹置氣,卻也不至於不管不顧,聽了這話忙問:「人怎麼樣?有事嗎?」
他一生自負才高,哪怕屢試不第,也說什麼「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他自己蹉跎了大半輩子,與兒子相處時少不了想把各種要求強加于對方,事事要對方遵循自己的意願行事,讓兒子變得「有出息」,好讓自己吐氣揚眉。
原以為蒙學順利開學,各種送餐、送貨業務也順利開展, 他算是圓滿完成了王雱給的任務, 結果原來事情在這裏等著!
柳永最近挺忙碌,又是教小孩又是告官的,沒一天是清閑的,也就沒時間去回想自己與兒子之間的破事。
常老頭和柳永睡了個踏實覺,醒來后常老頭便接替曹立的位置守在一邊,把這七個歹和圖書人的惡行給周圍的人講了一遍。
常老頭和柳永聽到動靜點了燈找過來,見此情景當場愣住。
曹立把人捆好扔在門口,默不作聲地杵在一邊守著。次日一大早,街坊鄰里們早早醒來,便聽到外頭傳來陣陣哀嚎與慘叫。
柳涚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與妻子說了這事。
出了大門后,這群小孩又齊齊回頭,朝門內一個白髮老叟道了別才回旁邊的居養院去。
曹立不作聲。跟在王雱身邊越久,他越覺得王雱身體里住著的並不是個小孩,若是世上當真有生而知之者,王雱肯定算一個。
常老頭忙去找來一大捆麻繩,都是修整教室時捆各種木材用的,結實得很!
柳永送走自己教的那群小孩,正要回屋,卻見兒子柳涚立在不遠處定定地看著他。柳永有些恍惚,竟想不起自己離家前和兒子吵過什麼。
王雱笑眯眯:「忙要緊事。」
曹立處理完所有事才去找王雱彙報。
若賠不起,那就簽契書替蒙學幹活,白乾的那種。無憂洞內有家有室的畢竟只是少數,更多的是漂泊無根的亡命之徒。
「那些人不過是想蒙學開不下去罷了,倒沒有傷人。」同僚說道,「可聽審問結果,要是他們這蒙學繼續開下去,怕還會招來更多禍患,你還是去勸勸他罷!」
王雱笑著寬慰:「誰也不是生來就什麼都會的。」
面對這樣的柳永,柳涚忽然有種感覺:他請不回他的父親了。
他雙目一凝,屏息等著外頭晃動的人影翻窗進屋。
如今不同了。在知曉了王雱那小兒的和-圖-書諸多計劃之後,他忽然想好好再活個許多年,好看看那豆丁般大的狂妄小子到底能做成幾分。
什麼東西對貓的存在最敏感?自然是老鼠, 畢竟它們要是不夠警惕肯定就活不下去。
還是負責巡邏這一帶的衙役們聽到動靜趕過來,圍在周圍的人才冷靜了些,騰出空讓衙役走進人圈裡。
「總不能讓爹一直住在外頭吧?」柳涚難得強硬了一回,「這事要是傳到御史台去,他們非參我一本不可。」
這案子一點都不複雜,無憂洞勤勞肯乾的人都討著了老婆——且不論出身和長相,到底都有妻有兒了。這幾個人則無家無業,一天到晚遊手好閒,臟事苦事都不願干。
無憂洞, 一直是開封府一大難題。劉沆接任開封知府一職以來, 大大小小的案子就沒斷過, 尤其是大相國寺那些可惡的三隻手。
吳氏正要張羅晚飯呢,見曹立又匆匆離開,進王雱的書房問:「曹立最近在忙什麼?怎麼連留下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
開封城的夜市開到極晚,直至四更天外頭才徹底安靜下來。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
哪怕接下來一整個月都不眠不休,他也會把這些人逮出來!
因著同僚提到過蒙學開在居養院旁,柳涚找起來不難,很快到了蒙學門外。
一共是七個。曹立豎耳聽清了,見外頭再沒有動靜,便從房梁一躍而下,三下並兩下地挪過靠牆擺著的書櫃把被撬開的窗戶擋起來,把七個人堵在屋裡來個瓮中捉鱉!
雖說平時這七hetubook•com•com人也被人鄙夷,可明晃晃地在陽光下被人捆起來指著罵還是頭一回,一時都恨不得面前有個地洞讓他們鑽。
初聽柳永這蒙學的由來, 劉沆不怎麼上心。真憑小小的蒙學就能招.安無憂洞那群烏合之眾, 未免也太天真了!
王雱把曹立遣去收編無憂洞,本就是看這地方魚龍混雜,能鍛煉鍛煉曹立的處事能力。聽完曹立的彙報,王雱點頭說:「這招殺雞儆猴用得不錯。」
……
眼見被曹立「招.安」的人日子要好起來了,這些人便心生妒忌想要搞搞破壞。他們還說,想這麼乾的人不止他們,挺多人都準備動手來著!
王雱了解曹立的性情,也沒多勸,放他走了。
妻子不樂意與柳永同住,不滿地嘟囔:「你爹一天到晚招惹的都是什麼人?不是煙花之地的女伎,就是無憂洞那些個渣滓,若你把他接回來了還不得擾得家無寧日?」
「今日我去了開封府衙一趟,聽到了你爹的消息。」那同僚道,「聽說他和人合開了個蒙學,不知怎地招惹了無憂洞的人,那蒙學遭了襲擊,上百套桌椅被砸得稀巴爛呢!」
是以劉沆還是派人過來伏守。昨天夜裡常老頭和柳永聽到動靜後起來了,這才保住了小半桌椅。白天蒙學沒有趁那些人的意關閉,入夜之後他們很有可能會再來!
這樣的父親,哪個兒子會喜歡?
柳涚忙問:「有什麼事嗎?」
曹立說:「計算一下他們砸壞了多少東西,到時讓他們賠。」
柳永笑了起來,心情少有地平和,開口邀請柳涚進屋坐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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