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人心不古

來了個可以一起吹牛逼的老友,王雱心情頗不錯,熱心給沈括解答疑惑:「牛逼,當然要往大里吹,青州難道不算齊魯之地?稷下學宮還在咱們的臨淄縣裡呢,我跟你說,臨淄縣許多熱心人士還準備修復稷下學宮舊址,搞個大書院。」
不管青州本地人還是外來遊客,都不覺得一個「節」持續一個月有什麼不對,反正天天有熱鬧看、天天有新鮮東西可玩就好,去茶坊聊天扯淡的時候談資都多了呢!
沈括咕嚕咕嚕地灌了口水,對王雱說:「我爹和我的叔伯們都反對我繼續寫書,說這於我科舉無益。我一生氣,就決定出發來找你了,結果走到半路,我被山賊劫道了,帶的銀子都沒了!好在看我是個讀書人,那群賊人沒殺我。」說起這些事,沈括抹了一把辛酸淚。
州學生員們穿著儒生袍充當「志願者」,有條不紊地接引著入內的百姓,一開始講解起來還有些生澀,後來被百姓們提問得多了,解說與解答起來便利落多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非常自然。
府衙領導班子今天全到了, 先出場的是柳永,他是出來熱場子的。他衣袂飄飄地往那兒一站, 被他早早透了消息的女伎們馬上激動起來, 有些名氣大些的非常矜持, 只叫隨侍左右的婢子拍掌歡迎, 名氣小些的可沒那麼多顧忌, 當場就喊起「柳先生」來。
還有些想要玩以文會友的,已決定回去之後立刻閉關寫詩文,非要憋出篇絕世佳作來一鳴驚人不可!
敢情你想騙人家還有理了?
事實上為了這次晚會,范純禮簡直忙得腳不沾地,各個節目的表演者來自不同階層,綵排起來難免會有種種摩擦,連節目排前排后都要撕一輪。好在范純禮上頭有他爹在,還算鎮得住場子,幾次綵排下來大夥已經配合得非常好,只等入夜後把燈光、配樂、服飾妝容之類的準備到位就可以來個「萬民同樂」了。
——直接導致不少人看著看著從自己帶來的長凳短凳中站了起來奮臂高呼,場面一度失控!
一行人到場時,廣場上已經人山人海,都等著晚會開始。
本來《三國殺》在齊魯一帶不算特別普及,經過胡管事這麼一操作,又吸引來一批新湧入的《三國殺》愛好者。這又能學知識又能玩盡興的紙牌遊戲,當然要好好玩!
沈括見王雱一派悠閑地對著他妹的畫作指指點點,走過去一看,發現小妹畫的是只圓圓胖胖的豬,瞧著還有幾分可愛——可愛歸可愛,王雱也不用吹上天吧?
小妹很開心,拿著自己的新作蹦蹦跳跳地去給吳氏也看看。
由於都親自參与了展館的布置,州學生員們全程都帶著點小驕傲,看到小孩子們哇哇驚叫也不覺得煩躁,只適時地提醒他們不要破壞展館內的展品。
就是這小子著實有些臭不要和_圖_書臉。
小妹好奇地看著牌匾上裹著的紅綢, 扭頭問王雱:「哥,底下藏著什麼字啊?」
沈括:「……」
沈括聽完大師親自彈奏一曲,頓時心悅誠服,回去的路上一直問王雱:「大師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我?要怎麼才能和大師拉近關係?」
然後他就被王雱一力推薦的開場曲震清醒了。
沈括嘀咕:「哪來那麼多『熱心人士』?」
而王雱呢,嫌棄天氣熱,躲在書房裡優哉游哉地陪小妹練字學畫。方氏書坊在這邊也收稿,沈括進了州學念書,平時自己寫寫稿子,休沐便帶上胡管事那邊收到的稿子到王家書房裡蹭涼順便審稿,兼任王雱曾經擔任的主編之責。
百姓們不懂什麼百年規劃, 只曉得這官兒沒有官架子, 甚至還經常在田間與他們閑談,於是許多人向左右炫耀完「我和王通判說過話」后也不甘落後地喊起「王通判」來。
現在,這見鬼的能力終於離他而去了!
沈括有點懷疑自己離家出走的正確性了,總覺得自己好像是跑來給王雱當免費勞動力的。
沒辦法,這開場曲實在太有氣勢了,簡直讓人感覺置身於鐵血戰場,心潮激蕩,熱血沸騰,士兵聽了想打仗,士子聽了想背書!
小妹現在認了不少字,聽了王雱的話后興奮點頭,很高興自己剛學的東西有了用武之地。隨著廣場中擠著的人逐漸增多, 王雱這些有內幕消息的傢伙所在的位置很快成了人人艷羡的風水寶地。
結果臨近齊魯文化節開始這幾天,王雱還臨時推了個節目上來,說是作為開場很有氣勢,可把范純禮氣哭了。
王雱聽沈括這麼一問,發現現在的人都賊精賊精的,一點都不好騙了,真是令人痛心!
王雱還慫恿范仲淹、王安石寫信給好朋友們分享齊魯文化節這一盛事,他們平時沒少幫好朋友們寫詩文吹來捧去,現在是考驗友誼的時候了:有去有回,再吹不難;有去無回,下次不吹!
王雱告訴他,這是一個牛逼作曲人寫的,筆名叫怪哉和尚,法號義海,平時大家可以叫他義海大師。等將來怪哉大師這個筆名紅了,千金一曲不是難事,現在人家免費給你用你就偷著樂吧!
真是豈有此理!王雱麻利地亮出衙內身份,同樣拿到了黑箱票,帶著小妹他們入內參觀。
這四個分館內大部分器物,都是有經驗的農戶、工匠提供的,或者由州學、縣學的生員親手製作。
比如現在他不接腔,王雱也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還興緻勃勃地詢問起他除了豪放派曲子,還會不會寫別的,比方說什麼田園風啊、流行風啊、搖滾風之類的。
整個青州上下忙得熱火朝天,數著每日新增的進賬,百姓臉上堆滿了笑,自己花錢也爽快多了,捨得多買根冰棒吃吃。
沈括從不知曉歌和_圖_書舞能這樣玩!
作為《三國殺》的總策劃之一,沈括也清楚《三國殺》目前畫完的許多場景若是有適合的配樂,演出時肯定會更打動人。還有《黃金國》也一樣,要是能配上激昂的海上進行曲,演起來那該多激動人心!
隨著齊魯文化節的噱頭傳開,湧向青州的遊客多了不少,客流量有了,商販們也都活躍起來,到處都呈現熱火朝天的熱鬧景象。
若是遊覽期間文興大發,想要留詩一首,還可以去文館的長廊之中向人討要筆墨盡情創作——若有佳作,文館會謄寫出來張貼于長廊之上供人閱覽;哪怕算不算佳作,寫在「留詩冊」空白處的作品也會放置在閱覽架上供人品讀;要是你想以文會友,還能在詩作旁寫上自己的通信地址,將來有人看了你的詩作覺得找到靈魂摯友說不定會給你寫信!
義海大師沒說什麼,在穿上沈括送的嶄新僧衣之後終於和沈括討論起樂理來。當然,說是討論,實際上主要是義海大師負責講,沈括負責喊溜溜溜!
齊魯博物館里設有士農工商四館,其中士這一館最豐富,總覽百家之學,其中最具特色的便是齊魯孔聖文化和齊魯兵家文化!都不是單純的展示某些書籍或者字畫,而是選了些有代表性的器物或者模型進行展示。
沈括出文出力這麼辛苦,王雱當然得實現諾言。他領著沈括去找老和尚,老和尚瞅了沈括一眼,沒說話,坐下彈琴。
范純禮表示自己很想撂擔子不幹。可在看過王雱推過來的開場節目,范純禮馬上改變了主意!
由於博物館對客流量有限制,外頭的百姓眼巴巴地在盼著裡頭的人早些出來,好讓他們知曉裡頭有什麼;若是他們出來得早,還能讓他們也進去看看!
沈括能怎麼辦?沈括只能發揮自己的才華很是誇讚了一通,表示小妹天賦卓絕,十分了不得,以後一定會成為厲害的大畫家。
范純禮當場就問:「這曲子叫什麼?我怎麼沒聽過?」這一聲聲、一段段,彷彿直直地敲打在聽者心中!如此好曲,正應了博物館搞的齊魯兵家文化主題,指不定以後還能入選軍隊出征必備曲目,用來鼓舞士氣!
沈括:「……」
齊魯博物館還推出了各個展館的合作夥伴,喜歡文館的,可以給你定製青州文化旅遊路線;喜歡農館的,可以給你推薦農館合作農家樂,讓你好好體驗一下農家野趣;喜歡工館的,可以讓你親自到合作作坊玩陶藝、玩木雕、玩編織,帶走親手製作的紀念品……
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們便聚集在這廣場之中。王雱也帶著小妹出來看熱鬧, 小妹被他和吳氏一左一右地牽著, 周文時刻守在他們左右, 嚴防偷兒和拐子。
義海大師斜了他一眼。他會留在青州自然是因為王雱。他發現和這小孩離和-圖-書得近了,他自小所學的、所見的一些東西便沒了用處,周圍時時刻刻充滿變數,縱使他天賦異稟也已窺不見任何天機。
王雱一陣無語,叫人熱了些飯菜送上來給沈括。這也不是小孩了,怎麼想得出離家出走這種傻事來?果然好日子過久了,容易變成傻白甜。
王雱笑眯眯:「等會范爺爺揭開了紅綢,你就能看見了, 到時候你自己認。」
我們的柳永大佬,又下帖子請了一群文人、給了他們黑箱門票讓他們在文館內的亭子里開文會。
你說用來開場就用來開場?
沈括博覽群書,知曉這京東東路正是古時的齊、魯兩國所在地,出過孔子、孟子、墨子等等大佬,吳起、孫武、孫臏等等牛人,自成一個文化圈子,只是有些納悶:「這不是青州嗎?怎麼會叫齊魯博物館?」
王雱和義海大師磕叨完,領著周文從寺里離開,懷裡還揣著本從義海大師那順來的、準備帶回去向范仲淹獻寶的琴譜。他老氣橫秋地和周文感慨:「唉,現在的人越來越精明啦,想騙他們幫點小忙都那麼警覺。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這消息一出,不管是看了一天展館的還是等候了一天的都感覺疲憊盡消,離家近的人帶著妻兒回家吃飯,離家遠的就近找個店或者攤子吃點東西,急切地等待晚會開始。
另外三館也同樣豐富,農館展示各種農耕器具、作物標本,還可以上手嘗試一下農具該如何使用;工館則是各種時興發明,以及日常用到的各種工具器械的發展歷程,同樣有一些器械可以上手操作;商館,展示的是陸上絲綢之路沙盤和海上商路沙盤。
可惜的是,一直到外頭的各種互動活動結束,晚飯時間快到了,裡頭都沒出來幾個人。直至博物館宣布要閉館了,第一批參觀者們才戀戀不捨地走出展館,表示回頭還要叫上朋友一起來,收費也來!
這天傍晚,王雱家來了個風塵僕僕的客人,乍一看,蓬頭垢面,辨不清模樣;再一看,是個熟人,不是沒了王雱之後只能獨自搞創作的沈括又是誰!一別兩年,沈括已經十八歲,是個成年人了。
博物館順利閉館,王安石又代表府衙班子宣布了另一件事:今晚將會有第一屆齊魯文化節聯歡晚會,節目由青州州學、青州瓦舍、青州各佛寺道觀聯合籌備,入夜後再開始,大家可以去吃過飯之後再來欣賞。
知道這幾個月來為了撕到開場和壓軸,齣節目的各個單位明撕暗撕了多少回嗎?
柳永非常友好地朝她們一笑,又讓氣氛更上一層樓。百姓們平時接觸府衙班子的機會本不多, 可見了柳永便感覺頗為親切。
沈括這剛歷盡艱難曲折來到青州呢,只衝了個澡、吃了個飯就被拉出門,到演出台前坐下後腦子還有點懵。
來都來了,王雱只能和-圖-書讓人快馬加鞭去杭州給沈家送信,免得沈家那邊被嚇死。忙活完了,他嫌棄地讓沈括先沖個澡、換身衣裳,再與他們一起去看齊魯博物館那邊看聯歡晚會。
義海大師換了套行頭,如今看起來還真有點高人樣。王雱以琴會友給義海大師彈了一首新曲子,便坐下與義海大師喝茶聊天。
王雱為了湊趣領著小妹去抽了獎,結果沒抽到門票!
王雱兄妹倆察覺沈括過來了,齊齊抬起頭看向他,王雱眼神里寫著「你懂的」,小妹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期待。
這樣的日子讓義海大師很輕鬆,很自在,很快樂。想想看,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這人什麼時候要死,感覺其實真不那麼好。
有沈括這及時雨過來了,王雱心安理得地帶著小妹窩在家裡避暑。等到入秋,天氣漸漸轉涼,王雱才再次開始活躍起來,積極出門撩撩貓逗逗狗,順便讓周文幫忙抱著琴去范仲淹那彈彈、去義海大師那邊坐坐。
胡管事那邊也相當積極,打過申請之後就在大廣場上舉辦《三國殺》現場活動,來的人可以玩《三國殺》,可以看《三國殺》cosplay,不會玩也不要緊,可以來了解了解《三國殺》里的兵家文化。
這,這也太震撼人心了!
作為一個聲名遠揚的暢銷書作家,沈括做了件非常幼稚的事:離家出走。
這建築之前修了個寬闊漂亮的廣場。廣場正東方是個高高的看台, 修得和勾欄差不多, 卻比勾欄要寬闊許多。廣場修整得平坦而漂亮, 可供上萬人列隊其中。
王安石意思意思地講了些話,分量最重的范仲淹終於出現在人前。他腳步健朗,精神矍鑠,一雙曾經銳利無比的眼睛像是狂風巨浪平息過後的海面,平靜而又深沉。范仲淹露出笑容,表示歡迎各方人士到來云云,隨後便與王安石、柳永一起拉開大門牌匾上的紅綢。
開場曲結束,許多人還意猶未盡,不過台上很快開始了不少精彩節目,迅速吸引了百姓們的注意力。到所有節目都上完了,百姓們還依依不捨地留在原處,想看看接下來還有沒有別的可看。
痛快啊!真痛快!男兒就該聽這樣的曲子!
「齊魯博物館」五個大字顯現在所有人面前。王安石代替范仲淹開始宣講參觀規則:由於博物館每日可容納的客流量有限,今日只能抽取一批百姓入內,大家若想進入參觀便列隊領號,沒有抽到的可以留在廣場參加即將開始的互動節目。
所謂博物館者,博物洽談,通達古今。
對於這種顯而易見的試探,義海大師堅定地回答:「不會,一個都不會,別再問了。」他用腳趾頭掐算都知道,要是回答會的話,這小子絕對又會派沈括過來磨他幫忙作曲。
王雱拋出這麼個香餌,沈括立刻精神百倍,飛快地把稿子給掃完,挑出三兩份爆點和*圖*書十足的讓周武去交給胡管事,剩下的都放回收稿處讓作者取回。
這聊天主要是王雱在說,義海大師負責聽。王雱一點都沒把自己當外人,恬不知恥地和義海大師扯淡:「雖說沈哥他的天賦不如我,但他還是很刻苦的,您可得多指點指點他。」
小孩子們對文館的興緻不大,倒是看農館工館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商館碩大的絲綢之路沙盤之後更是哇哇驚嘆,興奮得不得了!
小妹玩了一天,看完最後一個節目之後終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拉著王雱的衣角說:「哥,我困了。」王雱才九歲,還背不動五歲大的小妹,王安石蹲下身讓小妹到他背上趴好,一家人走路回家。
接著是王安石到場。百姓們一看,這不是他們那個褲腿上經常沾著泥的王通判嗎?
周文:「……」
拿到黑箱票的文人雅士們欣賞完百家文化展,心潮澎湃,靈感涌動,一邊喝著冰鎮美酒一邊吟詩作賦,幾個書童負責在一旁拿筆記錄著每個人吟誦出的佳作,偶有不足之處還悄然修飾修飾——反正喝多了以後飄飄然,大夥都不太記得自己寫了什麼。
看看人家范純禮,多淳樸,多可愛,和沈括一點都不一樣!王雱面不改色地接著忽悠:「等你看完稿子,我們一起去拜訪寫出開場曲的怪哉和尚。」
沈括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不錯,還在,甚至還活蹦亂跳,他看了看自己桌上堆得滿滿當當的稿子,又看了看窩回椅子里喝冰鎮酸梅汁的王雱,忍不住譴責:「這麼多稿子,你也不幫忙把把關!」
沈括也好琴,當初沒得到范仲淹的指點就悔得捶胸頓足,不願再錯過義海這位大師。他想來想去沒想出別的法子,只能依葫蘆畫瓢搬了王雱那一套:平時送吃的,轉季送僧衣,好琴好譜接連送上,可謂是誠意十足。
入夜之後,一家人又領著小妹散步去看晚會。多了個關係戶,王雱又叫人多留了個黑箱前排座位。
接下來的日子里,青州操辦的第一屆「齊魯文化節」正式拉開序幕,柳永寫了詞吹齊魯博物館,沈括也寫了文章吹齊魯博物館。
王雱見沈括急得抓耳撓腮,善良地給沈括傳授秘訣:首先,你得不要臉;然後,你得臭不要臉;最後,你得持之以恆地不要臉。
被王雱這麼一忽悠,范純禮還真感覺自己佔了大便宜,毫無怨言地去調整節目安排、穩定各方情緒。
王雱面不改色地說:「等他們看到齊魯博物館的成功,自然就熱心了,絕對火熱火熱的。」
這曲子氣勢豪邁,曲調高昂,聽得人渾身血液沸騰,而上場表演的人個個孔武有力,按著曲調昂揚踏步揮拳,拳腳舞得虎虎生風。配上燈光、布景與壯士們的復古裝扮,感覺一下子踏入了刀來箭往、血肉橫飛的古戰場,感受到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的豪邁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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