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西京洛陽

王雱雖然對這些事了解不深,卻早就與蘇軾熟識,知曉蘇軾有個永遠都拘不住的靈魂。
都是讀書人,誰真的一點都不想當官呢?
王雱和司馬琰商量完了,立刻跑去積極爭取了。
蘇軾與蘇轍的差遣都在蜀中,方便他們照料家小,此去一別,再見怕是要三年之後,幾人都很是不舍,相約到了地方之後一定要時常寫信。
梅堯臣已知曉王雱種種不要臉行徑,面色其臭,不是很想認這學生。他與來相送的有人你來我往地作了幾首詩,總算是話別完了。
走到送別的長亭處,王雱忽然見到宋佑國與陳世儒他們站在長亭之下候著。他一笑,下馬與長亭中的眾人喝了一杯離別酒,正要與他們揮別,卻見一輛馬車轔轔使出城,在長亭不遠處停下。王雱轉頭一看,見著了從車上下來的梅堯臣。
授官這日,王雱拿到了簽書西京判官的差遣。當晚與同年們宴飲話別,算是正式各奔前程。
登船之中,王雱站在甲板上看著宋佑國他們的身影逐漸變小,最終連亭子都看不見了,才回到船艙內與張載閑聊。
王雱頓覺稀奇,上前道:「梅先生您也要走嗎?去哪啊?」
餘暉之中,美麗的洛陽城顯得沉靜而溫柔。
往常吳氏要慣著王雱, 王安石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面對朝廷之事王安石則比較嚴肅:「既然雱兒已經考了功名, 那自然得替朝廷做事。」
王雱聽了一段,發現這又是個搞哲學的,早期還鑽研道學、沉迷封建迷信,名氣很大,學生頗多。對於這種自帶一大批學生的能人異士,王雱自然是要跟著去拜訪的,當即一口應下。
王雱他們也將正式授官, 按照慣例, 一甲第一名殿試之後就封了個寄祿官, 一般是將作丞, 乃是從六品下的官兒;一甲第二名、第三名會授予大理評事, 乃是從八品下的官兒;二甲之後的,一般就是九品之類的了。
新科進士差遣一般和他爹一樣, 開局一個某州簽判, 狀元可以去上郡,兩個榜眼可以去中郡或者下郡。至於排名比較靠後的, 則會被安排去基層搞文教工作, 等待任滿後轉官。
王雱與張載、梅堯臣抵達之後見天色已晚,先去找了家www.hetubook.com.com店用了晚飯,而後由王雱負責跑下三個臨近府衙的公租房,分了鑰匙,分頭到收拾出來的宅院里歇下了。
不錯,這地方夠大,夠富裕,人口還挺稠密,夠他禍害的了!
他們都還年輕,能見面的日子多著呢,確實不該為此而傷感!
沒錯,王雱準備把張載給拐過去,好好發展「理學」。這理學當然不是「存天理,滅人慾」之學,可是物理化學等等格物之學。到時洛陽人人學好數理化,搞哲學的人肯定就少了!
很明顯,蘇軾絕不會認同理學的觀點。
據司馬琰回憶,他未來岳父赫赫有名的《資治通鑒》,似乎就是在洛陽給寫出來的,寫了足足十幾年,所以內容特別多,塊頭特別大,乃是後世許多皇帝、官員填充書架的常用書之一,要是買精裝版的話可以獨佔一整欄!
王雱去韓琦家辭別那天已知曉這位曾經官至副相的上司和韓琦私交不錯,過來時一點都沒擔心,見了吳育自然也是一點都不怯場。
目前的西京留守是吳育,和包拯、韓琦、文彥博是同年,今年已經五十三歲,身體不大好,整個人給人一種清癯瘦弱之感。他顯然已經從韓琦那得了信,對王雱很是和藹:「稚圭以前就和我說起過你,我還想著什麼時候能見見,不想你這麼快就中狀元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吳育本來因為身體不好,胃口一直不好,聽王雱說得起勁竟也跟著餓了起來,當下叫人去準備飯食,說要留王雱和張載吃飯。
王雱在家裡坐了坐,還是坐不住,去隔壁找司馬琰去。自打王雱三元及第,司馬光就好說話多了,至少能允他正正經經地找司馬琰說說話。
如果王雱沒記錯的話,這個理念最初是由程顥、程頤兩兄弟提出的,算起來程顥還是他們的同年。至於蘇軾說的這個開班收徒的年輕人,應該就是程顥的弟弟程頤了。
這一切,不一定是理學的初衷,不一定是程顥、程頤兄弟倆的初衷,但是他們確實窮盡一生去打造了這樣一把工具。
而王雱那邊,也等來了另一個同伴:張載。
聽吳育問起是否已經安頓好,王雱自然道:「昨晚來的,因為天色已晚www.hetubook.com.com,就沒過來拜見,先找了地方落腳。」說完他又給吳育說起他們昨天抵達時吃的一頓洛陽特色菜,許是因為昨天餓著了,所以他吃得格外香,描述起來也勾人極了。
想當官,自然希望官路走得更順遂一些!
王雱正在等待正式授官,蘇軾卻氣沖沖地找上門,和王雱說起一件讓他極其生氣的事情:繁塔那邊有人開班授徒,主講的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
《國風》如今的讀者群已經比開始的一萬本翻了幾番,甚至還有一些書商專門買了回本地轉賣或者盜印。總之,這個平台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有什麼具有爭議性的問題都會在上面吵一吵!
王雱對此非常滿意。
蘇軾一聽,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心滿意足地回家找他爹去了。
既然叫西京,那麼洛陽這邊自然有著都城應有的全套東西,甚至還有西京留守司御史台、西京國子監。梅堯臣過來這邊,就是去西京國子監當一把手的。一般來說,這地兒是用來安置臨近退休的老幹部,或者和當前執政者有矛盾的官員。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種用來洗腦的工具,拿著這個工具的人不一定真心相信那些條條框框,但他要別人都相信、都遵守,不遵守的人就讓他們成為千夫所指的存在。
蘇洵年輕時就嚮往當個任情俠客,天天不讀書不學習專為鄉里打抱不平,人到中年聽聞女兒身殞夫家的消息后更是直接手撕親家。很顯然,蘇洵體內是有好戰因子,越是激烈的論題他越感興趣,學術互懟這種事交給他去干准成!
他們甚至會束住女孩兒的雙腳,從小告訴她們這樣才漂亮,你們不這樣做會被人嫌棄;你們不能讓別人看到你姣好的臉龐、不能讓人看到你的手臂與雙足,否則你就是「不安於室」。
對於王雱要自己去外地做官這件事, 許多人都是很不放心的, 吳氏甚至問王安石能不能想辦法讓王雱留京。
兩人聊了一路,到傍晚已抵達了西京洛陽。
在往後的許多年中,理學的影響將會擴散到各個領域。沒別的原因,只因為這種學說很符合統治者的需求,統治者需要朝野穩定,需要給百姓增加一重一重的束縛,以免和*圖*書動搖自己的位置。
王雱表示讓蘇軾叫人多養些蜀中豬,到時候他得好好嘗嘗,要是沒機會去的話,做成熏肉火腿之類的送來也很棒。為了禮尚往來,他去洛陽後會叫人悉心栽培食用型牡丹,做些牡丹花餅、牡丹花茶送他。
張載表示到了洛陽若是有機會,他一定會去拜訪拜訪,問王雱要不要一塊去。
原先王雱沒想著走關係,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他決定再不要臉一點,去把這件事給敲定下來。他決定提前下手,先去把洛陽玩兒玩兒,具體計劃很簡單: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蘇軾的離愁別緒頓時沒了。
可到後來,人們會給為亡夫守節的「貞婦」立牌坊,對此大夸特誇,表示這是忠貞,這是值得讚譽的,所有女子都得效仿這種做法才行。
與長官一起用了頓飯,王雱大致摸清了這邊的西京這邊的情況。吳育因為年邁體衰,基本是不管事的,所以如果他想要幹什麼,請示一下就可以自行去辦;要人手也儘管開口,洛陽好歹也能稱為「西京」,不管人力物力財力都是充足的,遇著什麼疑難還可以請教一些退居洛陽修身養性安度晚年的前輩。
他真夠不好意思啊!韓忠彥一臉無語地把王雱的話帶回去給韓琦。
進入七月, 朝廷對官員的考核季又開始了, 各衙門都開始忙碌起來。
蘇軾光是轉述這些講學內容,就覺得氣得不輕,人生在世,還不能有點追求不成?天理難道就是尊卑貴賤、涇渭分明,永遠容不得別人冒尖了?
西京離得近,走官道中途在驛站歇歇腳,用不了幾天就能到,走水路更是方便得很。王雱兩人都是孤身赴任,沒什麼行囊,倒是梅堯臣帶著家小,東西不少,僕從忙碌地搬了幾回才把東西統統搬到船上。
張載在京城時就見識過王雱順著杆子往上爬的能耐,如今到了任地更是頗有些佩服。他們這些搞學術的,在官場往來方面往往不夠圓融,不像王雱這樣到哪都如魚得水!
蘇軾到底還年輕,面對這種事連懟都還懟不熟練,只能來找王雱吐吐槽、發泄發泄心中憤怒。
王雱這個史上最年輕的三元及第,朝廷還是很願意優待的,既然王雱有想去的地方,上頭也樂https://m.hetubook.com.com意將他安置過去。
吳氏無法,只能每日翻來覆去, 思慮著兒子獨自在外可能遭遇的種種難事。
倒推到唐朝時,人口稀少,朝廷鼓勵生育,官府甚至還會拉一溜壯漢到寡婦門前看看她有沒有相中的,相中了就把婚事辦了吧,甭管什麼一嫁二嫁三嫁,快再嫁生孩子才是正理!
即便吳氏輾轉難眠, 王雱授官的日子還是越來越近了。韓琦還私底下讓韓忠彥來問他想去哪兒,上頭可以酌情安排安排。
沒有人會去想,一個女子在最美的年華喪夫,卻得為了所謂的「一女不事二夫」而蹉跎半生,獨自盛開獨自凋零,日子該是多麼凄苦。
這類理念顯然和享樂主義的蘇軾八字犯沖,蘇軾這人是樂天派,被貶去嶺南吧,他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被貶去海南島吧,他還能在那裡怡然自得地釀酒喝。
梅堯臣睨他一眼,說道:「西京。」
某州簽判這種活兒,基本是上哪都差不多,上司讓你辦事你就有事干,不讓你辦事你就自個兒玩去,總的來說是個很清閑的職位,有充足的時間可供搞事。
結果蘇軾越聽越氣,越聽越覺得這不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而是個七老八十的假學究,滿口的尊卑貴賤,說什麼天地是平衡的,三綱五常不可逆亂,貴就是貴賤就是賤,尊就是尊卑就是卑!
王雱道:「我準備討個西京的差使,離開封近,還是他們老家。按你說的,他們往後會回西京廣收門徒,創辦洛學。」所謂的西京,那就是洛陽,離開封並不遠,乃是四京之一。王雱頓了頓,和司馬琰說出自己的打算,「我打算拐個人一起去西京玩兒。」
王雱聽著蘇軾憤怒的複述,越聽越覺得耳熟,這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存天理,滅人慾」嗎?只不過這時候提倡這句話的人年紀應該還小,論據不夠充足,蘇軾聽了都能找到其中一些破綻。
王雱覺著這待遇太好了,他有點不好意思,而後表示自己隨便安排個都西京南京之類的就好,方便他回開封見媳婦兒;要是不能就近的話,就給安排個什麼廣州啊泉州啊,總之就是能玩大船和吃海鮮的地方。
比如如今朝廷是鼓勵寡婦再嫁的,再嫁時還能帶走自己的嫁妝https://www.hetubook•com•com;甚至連丈夫離家三五年不歸,也能允許單方面提出和離,另擇佳婿。
他就是被貶后還一個勁地寫詩文說「我在這兒過得真啊真開心」,才會引得一些人一再打壓他,將他一貶再貶——畢竟,連皇帝都是他的詩文粉絲,他寫的詩文傳到京城皇帝是要看的!萬一貶得不夠遠,皇帝想起他的好來了,又把他召回京怎麼辦?
蘇軾一聽,年輕人啊,講學一定挺有意思,當即興沖沖地過去聽講。
一旦有人想要打破這個平衡,時局就會動蕩不安。
又過兩日,王雱終於一一與親友們道別完,一大早出發前往洛陽。
王雱將蘇軾遇到程頤的事給司馬琰講了一遍,兩個人交流了一下相互了解的東西。作為攜著現代記憶投生到這個時代的人,他們對理學也都像蘇軾一樣排斥,蘇軾是因為天性使然,他們則是因為知曉後來理學會發展成什麼樣。
王雱勸慰了蘇軾一會兒,給蘇軾也出了個主意,讓他爹寫文章上《國風》懟去。今年蘇洵又沒考中,但兩個兒子考中了,他心中便沒了遺憾,目前已經成了《國風》的常客。
因此我們為了存留心中的天理,應該消滅人的慾望。
不過他稍微一思索,也就想明白了。梅堯臣也在國子監幹了幾年,今年磨勘之後肯定要挪位置,這是要挪到西京去!王雱十分熱情:「到了西京您可還得繼續教我啊!」
張載也很樂意去西京,他的名次不算靠前,本來已經做好前去邊遠州縣的準備,得知是被分去西京他還挺高興的。
第二日一早,王雱才和張載去拜見長官。
再不濟,回頭讓蘇洵也回蜀中搞個蜀學、廣收門徒和那程頤杠一杠。
張載告訴王雱到洛陽有個隱居名宿叫邵雍,字堯夫,官家多次徵召他他都不出山,現在在洛陽開班授徒。
所謂的寄祿官,顧名思義就是按這個官給你發薪水, 和你乾的活兒沒關係。比如狀元給你封個將作丞,並不是真讓你去將作丞當官,真正讓你去乾的叫差遣。
但是,這玩意的棘手之處就在於,人家揮舞著三綱五常的大旗,你還不能明著反對它。你不支持三綱五常,難道你還想反了不成?
王雱吃了一驚。
後來許多統治者也用得極其順手。
那真是餘毒千年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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