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回道:「你們團長也真是對你寵愛有加嘛!明明有意見,不應該把你的演出機會給斃了的嗎?反而還額外給了你去國外演出的機會!」
我沒有去打擾她們,只是去了「梧桐飯店」的后廚,監督著廚師現宰了一隻草雞,然後用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燉了一鍋小雞蘑菇湯,這才給肖艾和小芳送了過去。而見到她們的時候,已經是夜裡的九點多鍾了,然後三人就坐在鋪著報紙的地面上分享著這鍋湯,外面的冷雨卻依然淅瀝瀝的下著,但並不影響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很美妙的夜晚。
「那你就不是單純的累,簡直是在拚命了!」
「那我去琴行了。」
「于馨這次不跟你去莫斯科演出嗎?」
半途中,肖艾對有自閉的小芳地說道:「小芳,你不是有事情要和江橋哥哥說的嘛,趕緊說給他聽,別回頭又忘了。」
肖艾點了點頭,說道:「嗯,是有這個事情,馮媛今天也和我說了,周邊學校都正在號召給這個孩子的爸爸捐錢。農民工真的是挺不容易的,也沒有個醫保,自己圖省幾個錢連農保都沒有交……唉!現在人的健康呀,只看見南京的醫院是越建越多,挂號看病卻越來越不容易了,要不是馮媛托他爸找了醫院的關係,恐怕到現在連看病的床位都沒有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病情惡化!」
此刻的我,真的很厭惡這樣的選擇,可是我並不後悔自己在這件事情上保護了陳藝和-圖-書
,因為我不願意將她推到風口浪尖上。
許久之後,小芳低下頭,終於用很小的聲音對我說道:「江橋哥哥,我有一個同學的爸爸得了很重的病,你能幫幫他嗎?……老師說,沒有錢看病,他爸爸會死的。」
我看著肖艾……
獨自在滴水的屋檐下站了六七分鐘,我才將臉盆從衛生間里捧了出來,然後在「嘀嗒嘀」的落雨聲中,刷牙洗臉。
一天後,肖艾離開了南京,跟著她們團去了莫斯科,而我也肩負起了傍晚來臨時將小芳送到于馨那裡接受培訓的重任。于馨告訴我,在肖艾這幾天高強度的訓練中,小芳的琴藝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所以她也非常期待一個月後,小芳在「星海杯」少兒鋼琴比賽中的表現。
「嗯,晚點過去。」
我在想著她說的話,似乎在邏輯上有那麼一點小問題。
「就喜歡你這有恃無恐的樣子。」
下著小雨的這一天,我依然帶著自己手上目前掌握的資源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裡奔波著。累了,就坐在淋不到雨的屋檐下喝點白開水;餓了,就在便利店買一碗泡麵湊合著。可直到黃昏時,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收穫,但也不敢將手中僅剩的20秒廣告時間隨便揮霍,於是在坐在回到鬱金香路的公交車上,又一次倒在了有米無炊的困惑中。
「我現在沒有心情聽你說一個字……我只想告訴你,這個項目我是一定要做下去的,奉勸你不要螳臂
和*圖*書當車,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是兄弟,就請你不要再做任何對這個項目不利的事情了。」
小芳終於抬頭看著我,聲音很輕的說了一聲「謝謝」,我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與肖艾相視笑了笑,似乎這個雨夜在我們的笑容中也丟掉了份量,而生活在嘀嗒的雨水聲中,依然是裂縫與希望並存。
「哦,好。」
……
「那晚上還要讓她教小芳鋼琴是不是忒太不人道了,她又不是鐵打的,奔波了一天也很累的!」
「沒有……」
「嗯,團長臨時才給我的任務,他說我這段時間閑太久了,也沒見我去集團上班,所以蠻有意見的!」
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趙牧的電話,他的語氣很沖,向我質問道:「今天有本地媒體曝光了老巷子要被拆遷的事情,導致我們的項目審批也被土管局那邊暫時叫停了……這些是不是你在背後做的?到目前為止,除了你,我根本沒有向集團以外的人說過關於這個項目的一個字。」
……
我怔住了,我沒有想到陳藝在背後做的這些,這麼快就起了作用,而且並通過媒體曝光了這件事情。我相信在這之前,媒體已經跟土管局核實過這個項目是不是真的存在,否則也不會在沒有事實依據的前提下隨便曝光的。
她以為我暫時的沉默別有用意,又向我問道:「是不是有點矯情了?」
烏雲籠罩著天空,似乎白天也需要燈的光線,視線範圍內的
和*圖*書一切都是厚重的,風就像正在衝鋒突圍的士兵,整個世界消沉與希望並存。肖艾就站在我的對面,她將自己的鬢髮別在耳後,笑了笑對我說道:「既然命運都已經讓我們這輩子註定做不了陌生人,那在你拚命的時候,我也不想太愛惜自己……也許很多年後回憶起來,這會是人生中最美好,最單純的一段日子呢。」
也許,趙牧是對的……沒有錢,談生活難,談理想的生活更難。如果這個時候,我手上有百把萬的存款,也就不用為樂器店的貨源而感到這麼苦惱了!
她走了幾步,又轉身看著我問道:「你今天會去琴行嗎?」
肖艾很坦誠地回道:「沒辦法,誰讓我是關係戶呢,我媽和他的交情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了。」
我說了聲「謝謝」然後從她的手中接過,她對我說道:「這兩天,你把學生的課都排給我吧,後天我要跟團去莫斯科演出,大概要五六天時間呢!」
「星海杯眼看就要開始,留給小芳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累也沒辦法,大不了等我回來了,多帶幾節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這個夜裡,我所生活的南京城下了一場雨,直到我起床時,天空仍是陰鬱的,倒是那些我養的花草在少了光線的情況下顯得格外嬌艷,雨水慢慢從它們的花瓣和枝葉上滴下,讓我不自覺便沉浸在了這個微妙的節奏中,彷彿時光都是虛度的,而有些時光是必須要拿來虛度的,比如此和圖書時此刻。
是的,這個琴行就像我們的孩子,讓我們以新的認知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惡意和美好,也讓我們成長了很多,至少肖艾是成長了……我已經漸漸淡忘了曾經那個揮金如土,開著百來萬賓士車的她。
「嗯,到時候你交給馮媛就行了。」
我下意識的不願意讓趙牧遷怒於陳藝,便回道:「是我做的,我找了有關專家對老巷子的存在價值進行了評估,他們一致認為,這樣一條在南京僅存不多的巷子需要被保護起來。」
我點了點頭,肖艾又帶著疲憊的笑容對身邊的小芳說道:「江橋哥哥已經答應幫這個忙了,你要不要謝謝他呢?」
肖艾傲嬌的笑了笑,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向我叮囑道:「我不在的這幾天,你辛苦一點,晚上有時間就把小芳送到于馨那裡,讓于馨接著教她……」
回到鬱金香路,已經是7點鐘,放在夏天也不過是一個太陽剛下山的時間,可因為下了一天的雨,整條街道都早早淪陷在各式各樣的霓虹中。
我撐著雨傘,仰頭看向琴行的二樓,微弱的燈光透過不大的木製窗戶映射在潮濕的地面上,裏面傳來一陣陣鋼琴的聲音。間隙中,又隱隱約約聽到肖艾說話的聲音,她似乎在糾正小芳在指法上的一些錯誤,而語氣嚴厲的一點也不像平常無聊時會跟路邊花花草草較勁兒的她,她是真的在這件事情上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也許她的心裏要比我更希望做好琴行。
小芳看著和_圖_書我……我和肖艾一起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希望她能開口多說一些話,別像我們似的,被這陰鬱了一整天的天氣給影響了心情。
「她不去,不過也有幾場在省內的演出,基本當天晚上就能趕回來。」
我一直很有耐心的聽肖艾說著,而她自從和我在一起后,似乎更理解底層人民的辛苦了,我也沒有太吝嗇,當即便回應道:「上次的片頭廣告除了換到兩張3000塊錢的會員卡,還有8000塊錢的現金,這筆錢咱們就拿出來幫幫人家吧。」
「去莫斯科?」
「趙牧……你聽我說……拆遷的事情……」
電話里,趙牧笑的很冷,他問道:「你能代表民意嗎?……我勸你不要玩火自焚,也不要把自己的兄弟往絕路上逼。這個項目,集團已經投資了不少錢,一旦被叫停,我是要被問責的……而且,我提前告訴你的動機,是為了讓你獲得更多的拆遷補償,你現在卻用這種方式回應我,你就真的不怕我心寒嗎?……我又憑什麼要為你的狗屁情懷買單?」
當我擦掉臉上的水漬抬起頭時,肖艾站在院門口正好落下了手中的白色雨傘,她走到我的身邊,將一隻白色的方便袋遞給了我,裏面裝著玉米和一盒還冒著熱氣的糕點。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趙牧便掛掉了電話,而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他壓制著的憤怒,這種憤怒就像一團帶著毒的火焰,燒掉了我們那些同甘共苦的過去,讓我連修補都感覺到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