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子，探了探死去的弩手的鼻息，為其合上眼，長嘆了一聲。
他看起來還算冷靜，但他不知道先射哪個，因為他需要李瑕配合幹掉另一個。
「我知道，他故意的，我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伎倆懷疑你。」
李瑕的喊聲短促而有力，他的語氣還學了幾分聶仲由那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
白茂被掐得說不出話來，看起來要死掉了。
他放棄了劈砍，用最擅長的動作擊向佘定。
這是水寨北面的一條小路，兩邊是叢林，小路盡頭就是湖泊河流。
「別。」
「你叫妙算盤？你連你娘的年紀都算錯。」
白茂於是低聲嘟囔了一句：「可不是嗎？就你綉在身上的那八美逢春圖，我要是你師父我打死你。」
李瑕眼前一花，佘定已到他們面前，碗大的拳頭轟然向李瑕砸下來。
但晚了，佘定迅速收拳，雙手如閃電般竄出，拿住李瑕握刀的手。
「是嗎？老子以為你叫白毛鼠，正好跟他們江浦十八怪湊成一夥。」劉金鎖道：「老子鎖命金槍就不行，不像你們，鼠啊蛇啊魚啊的。」
「知道就好……」
除了吳德賢和今日死掉的弩兵，包括蔣興在內另外七人的屍體已被水匪們丟到長江里。
但他最擅長的，就是這種剎那間的反應能力。
那弩兵連忙拿出一支弩箭裝填。
「我第一次用這個，不會裝填，只是想嚇住他，等你們過來。」
「我看你才三十歲左右。」
「你左邊！」
而白茂看向江中的月亮，只感到無盡的哀怨。
遠遠和_圖_書便聽到劉金鎖那大嗓門在說著話。
佘定拼的就是在要一瞬間斬殺掉兩個敵人。
並沒有弩箭射出。
弩兵條件反射地扣下弩機，一支利箭貫出，直衝佘定。
總之多說一句話，既賣個人情，又讓白茂少受點罪，利人利己的事他還是願意做的……
事關生死，他們看起來格外猙獰可怖，彷彿兩隻山林中衝出的猛獸。
「小兄弟，你殺我沒用的，不如留個人情……」
史恢腳步不停，但很快，他就聽到機弩拉動的聲音。
這支北上的隊伍出發時有三十二人，才到長江邊，就已死了九人。
「要老子說，我們跟著哥哥辦事，多好！轟轟烈烈辦大事！我們要是死了，哥哥還會替我們報仇！哈哈哈……」
史恢不願與這種武藝可能很高超的人拚命，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暴怒中的佘定還是理智地避開他的刀鋒，再次欺身而上，又一拳轟向李瑕的胸膛。
接著，劉金鎖打開帶回來的包裹，也捧出一顆頭顱。
佘定一刀擲出，勢若奔雷，單刀在這短短的距離內竟是比利箭還快，猛地慣入那弩兵腹中。
佘定已搶到了李瑕的單刀，甚至已經砍下，刀鋒距李瑕的脖頸不到半寸。
「求你放過我，你的大恩大德，我妙算盤記一輩子。」
「這是稅兵隊統王泰，勾結水匪害死了你們，我與哥哥拿了他的腦袋，祭奠諸位兄弟……」
李瑕很認真地看著白茂的動作，又問道：「能教我嗎？」
李瑕不由笑了一下，有些譏嘲，和圖書又像覺得有趣。
而這一瞬間，李瑕忽然棄刀，探手握住佘定肩頭的弩箭，一拔，又是一刺。
他還把「水蚯蚓」老六的墳挖了，湊了十六顆水匪的腦袋依次擺開。
「好咧……」
……
但這一刻，李瑕卻感受到了聶仲由的狠厲……吃了虧，就要找回去把對方的腦袋拿下來，這是什麼心性？
李瑕再退一步，收刀，刺。
這是一招空手奪白刃。李瑕貼身近戰的打鬥經驗不足，被佘定的虛招一晃，握單刀的手已被佘定捉住，劇痛傳來。
但李瑕手中的弩箭已刺穿了佘定的喉嚨。
「白毛鼠，你說，為什麼這群水匪殺了吳德賢卻沒殺你？！你是不是投靠他們了？！」
佘定肩頭確實是一片血淋淋，他右手的胳膊重傷之下又使了全力，幾乎已經要廢了。
……
想必這牌子原本是在蔣興身上的，聶仲由之所以一定要找到這股水匪該是為了拿回它……
又等了很久，聶仲由和劉金鎖才回來。
「衝過去！」
「噗！」
吳德賢死了，白茂還活著。
「啊！」
「嘿，那水匪也敢稱自己是佘老太君的後人？連我師父都從來不敢自稱楊家槍的傳人，唯恐辱沒了先人……」
史恢早在腦中勾勒出李瑕的形象——禁軍從牢里撈出的心狠手辣的少年，一劍刺死老六、魚鷹、佘定。
「噗」的一聲響。
「還沒過長江。」聶仲由道，「我們還在南岸。」
這夜，江船順著慈湖河而下，駛入長江，向對岸劃去。
「再射。」李瑕只來得及和*圖*書說了一句。
「啊啊！去死！」佘定暴怒。
「你別管，把我的鐐銬解開。」
來不及了。
「剛才那傢伙叫妙算盤，有點意思。」李瑕道：「他看出來我是在嚇他，而且他最後那句話……」
李瑕則是知道聶仲由本來就沒真想殺掉白茂。
狂奔、擲刀、衝刺、揮拳，他這一整套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迅猛而剛烈。
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能不能先讓他把我的鐐銬解開，你再掐死他？」
聶仲由正背對著他，背影像一隻螳螂。
此時，史恢剛剛給那弩兵補了一刀，手裡握著刀；而李瑕已經力盡了。
下一刻，聶仲由衝到李瑕身邊，喝道：「為什麼不放弩？！」
「再不站住，我射了。」李瑕又道。
但看著李瑕那銳利的眼神，那銳利當中好似還有幾分好學精神，再想到呂丙雄、龐天祿都不在了，當年一起坐牢的朋友只剩下他與李瑕，白茂感動之下，便把開鎖的要點說了。
劉金鎖才想鬆手，聶仲由大步而來，一把掐住白茂的脖子，把白茂又舉起來。
白茂看著聶仲由的背影，鬆了一口長氣，湊到李瑕身邊，小聲問道：「他們去做什麼？」
李瑕目光看去，只見聶仲由在佘定的懷裡仔細翻了好一會，翻出一枚銅製的令牌出來、收進懷裡。
李瑕仔細揣摩，又練了好一會兒，最後把鐵鏈收起來。
聶仲由找了幾件他們的衣物，在水寨後面立了個冢。
第三聲暴喝聲響起。
李瑕轉頭，對上了史恢的眼。
他雖是個死囚，這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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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瑕聽了，不由看向聶仲由。
白茂咳了好久，才委屈巴巴道：「小的又不是官差……一枚銅錢的軍餉都沒領過……再說了，這些水匪也沒問什麼軍情，就只問了我和李瑕蹲牢里那點事……」
白茂捂著自己的領口，縮著身子蹲在地上，低聲下氣地應道：「不敢了，不敢了。」
如果史恢一刀砍下，直接就能砍死李瑕。
「咔。」李瑕扣下弩機。
「好你個頭啊好……」
「不對，那弩兵必然已重傷了他……」
只見劉金鎖手裡提著一個包裹，包裹下面血淋淋一片。
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把鬆開手，把白茂甩下來。
李瑕拿了一根鐵絲在手上，又道：「我試了很久，打不開。你說過的，過了長江就給我打開。」
那邊聶仲由吩咐兵士把貨物都搬回船上，他自己則又帶著劉金鎖出去了一趟。
匆匆一瞥，只見那令牌上的字並非漢字，讓人看不懂。
聶仲由轉頭看了李瑕一眼，似乎是有些惱火。
很快，聶仲由與劉金鎖進了門來。
然而，佘定腳步不停，彎著腰繼續猛衝，似一頭莽牛般又衝撞過來。
聶仲由又不回答李瑕的話，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弩，道：「別空放，傷弩。」
其實兩人都沒細想，都是在隨口胡謅。
這一剎那，李瑕的局勢就陷入了危急，才交手就死了一個弩兵，對方還有兩人，而他連刀也馬上要丟了。
暴喝聲起，佘定、史恢以迅猛之勢沖向李瑕與那名弩兵。
史恢說著話，ｈｅtｕｂoｏk.cｏm•ｃｏｍ目光飛快地打量李瑕的眼睛、手，以及小路那一頭的動靜。
那顯然是顆頭顱……
「噗通」一聲，史恢跳入水中。
船上響起劉金鎖的大嗓門。
「歹毒。」
聶仲由冷冰冰道：「貪生怕死，再有下一次，我讓你生不如死。」
「他們……他們已經有鼠了，有鼠了，就沒……沒要我，哥哥，放我下來好不好？」
「兄弟的大恩大德，妙算盤沒齒難忘！」
突然，他一轉身，再次狂奔起來。
「被俘后泄露軍情，是死罪你知不知道？」聶仲由冷冷道。
這不是比賽，是生死搏命。
「你兄弟魚鷹死了，我砸爛了他的腦袋！」
李瑕突然大吼了一聲，同時退了一步，揮刀劈下。
那弩兵大喜。
佘定與史恢已到了他們面前。
佘定慘叫一聲，身子一撲。
「小兄弟，放過我吧，我阿娘今年都八十多歲了，她重病在床沒人照料，我還有四個孩子要養，迫不得己才做這行。」
史恢回過頭，只見李瑕抬著弩對著他。
「站住！」身後有聲音響起。
……
「這……」
那弩兵抬起手中的弩。
但這一對眼，也許是被李瑕凌厲的眼神嚇到，史恢迅速轉身，向小路盡頭狂奔而去。
劉金鎖一把提起白茂，像是提起了一隻真的老鼠。
李瑕的刀已劈下。
「我……我我……」白茂道：「他們準備殺我的，但是正準備動手，你們就來救我了。」
說實話，白茂不太想教，這是他世代相傳的吃飯手藝，哪能輕易教人的？
白茂臉漲得通紅，滿臉痛苦。
「做了他！」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