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偷的？」
兩更天時，賈似道聽得屋外有婢子急喚，遂披衣而起，步入大堂。
賈似道時年不過四十三歲，任端明殿學士、參知政事、加同知樞密院事，在宰執當中顯得極為年輕。
「何事？」
賈似道放下茶杯，似嫌它無味，道：「去吩咐廚房備些酒菜，再讓後院的舞姬起來兩個，準備一下。」
「情報在你手上？」賈似道果然開門見山。
蛐蛐的叫聲始終不停，伴隨著隱隱來自西湖上的笙歌。
李瑕臉色已然沉了下來。
「只看『我非余玠』四字，可知他已摸清了朝中局勢，去迎。」
李瑕穿過前庭，庭院很漂亮。
李瑕道：「有何區別？」
龜鶴莆忙上前一步，道：「阿郎要找的那隻蛐蛐……李瑕，有消息了，因阿郎說過此事要立刻報，故而驚擾……」
龜鶴莆應下，交代了，垂手等待賈似道繼續吩咐。
李瑕微微沉吟，道：「我需要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為何派我們北上？為何賣了我們？為何要殺我們？」
龜鶴莆在月色下ｗwｗ.ｈetu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
走過前庭，在門外站定，心中猶覺不可思議。
見李瑕不解，賈似道隨口解釋了一句。
「不。」賈似道一臉鄭重，道：「我只是明知田奎必叛，並非要你等送死。」
「是。」龜鶴莆道：「在城北梅家橋附近發現的屍體，連身邊的親隨也死了，鍾希磬中三處刀傷，隨身物件都不見了。因屍體旁留了四個血字『我非余玠』，故而小人斷定乃李瑕所為。」
賈似道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隨口道：「丁大全、謝方叔要害他，程元鳳保不了他。不來找我，他能找誰？」
他比程元鳳多了幾分俊朗，銳利，以及……少年氣。
賈似道抬眼一瞥，道：「說仔細。」
賈似道悠悠然道：「我隨手下了一步閑棋，反將了謝方叔一軍。」
「是。」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說起來。
說到這裏，賈似道搖了搖頭，又道：「端平時，趙葵留有許多細作在北面，因多年未曾聯絡，或死或叛，出賣了他們。至此，趙、呂意識www.hetubook.com.com
到此事不成，歇了心思。但已被謝方叔拿到把柄，『擅啟邊釁』甚至是『通敵』，且牽連到我。」
同時間，堂中兩個護衛拔出了刀，龜鶴莆抬起一支弩，對準了李瑕……
他向來知道自家阿郎了得，但又覺得李瑕不可能來，忍不住問道：「阿郎怎知李瑕會來？」
龜鶴莆說到這裏，有些遲疑著，又道：「但，一隻小小的蛐蛐，也敢在大公雞面前如此放肆，未免過於囂張了。」
賈似道端起一杯茶，沉吟著，緩緩道：「可知李瑕為何殺人留字？」
「我是務實之人，沒功夫耽擱，也懶得故作深沉，就開門見山了……但你別這般盯著我，年輕人懂點規矩。」
李瑕終於轉過目光，依舊沒說話。
步入大堂，李瑕目光看向了賈似道，很明顯地感覺到對方與程元鳳的不同。
「去歲末，趙葵鎮荊湖北路，收到舊部消息，邀大宋暗中遣使北上。此事他上了密折，被樞密院扣下。趙葵未得應允，與呂文德私下商議，二人恐朝廷歸咎和圖書，不敢輕派使節，遂讓大理高氏北上，你可明白？」
「許是為了……將事情挑明、擺開旗鼓與左相叫陣？」
「不知。但，田奎肯定已暴露。」
賈似道卻如沒看到一般，繼續道：「我說服了程元鳳，請官家派人北上，選了聶仲由，再密令聶仲由將大理高氏帶上，再混淆兩次北上的時間，便將趙、呂私下作主之事遮掩過去。」
李瑕沒有迴避他的眼神，目光坦然相迎。
「阿郎？」
「人呢？」
「呵。」李瑕冷笑一聲。
「你們讓我們聯繫田奎，一開始就是要我們去送死。」
人到了不惑之年，難免會沉澱出滄桑之態，賈似道沒有滄桑，他依舊自信、且昂揚。
「哦，大門外等著，李瑕來了便帶進來。」
李瑕看著他的同時，他也在看著李瑕。
「可這……」
「呂文德早年雖受趙葵提拔，如今卻是我的人。謝方叔想對付趙葵，可以。但，動呂文德、動我，不行。」
「你活著回來了，不是嗎？」
李瑕問道：「只為扳倒謝方叔？」
李瑕道：「和*圖*書
騙高長壽去北面救高瓊，其實是用他掩人耳目？只要有大理人北上一事，不管高長壽死還是不死。成功拿回情報，都可以說是大理人送來的，而非趙葵、呂文德私自派人。」
「閑棋。」
龜鶴莆又道：「此案本是臨安府處置，但不到一個時辰，左相府已派人接手，之後更多消息小人並未打探到。但，李瑕與聶仲由一起通敵叛國的罪名是定下了。」
「不錯，一明一暗兩批人至淮北分開，高長壽繼續北上，另一批往開封，但才到歸德府，便全軍覆沒。」
「是，近兩個時辰前，他殺了左相手底下的鍾希磬。」
「說你想要的。」
……
賈似道轉頭看了一眼更漏，道：「好，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
但等了半天，再一抬眼，只見賈似道正捧著一本書湊在燭光下看著。
聽到這裏，賈似道臉上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是如何說服程元鳳的？」
太平坊西臨西湖，南接吳山，歌舞興盛。
「你和我很像。」賈似道微微一笑，抬手一指，道：「坐，你站得和-圖-書太直，看著累。」
「不錯，差事是奉官家密旨，背叛大宋『險些害死』你們之人是細作田奎。而田奎之所以背叛，歸根結底，是因謝方叔逼殺余玠。回顧整件事，我唯一做的僅僅是說服程元鳳，將呂文德的把柄反推到謝方叔頭上。」
他似乎因為賈似道而出現了短暫交流障礙。
說「少年氣」或許有些奇怪，但賈似道給李瑕的感覺便是這樣。
「是。」
「只有一句話『扳倒謝方叔』而已，簡單。」
龜鶴莆應道：「還不知道，看這情形勢，只怕他很快會落在左相手中。」
如今賈似道的府邸便坐落於此。
「然後呢？」
若說他初見程元鳳時還稍有敬重，到此時，對這些宰執高官們已有不同心態。
「是。」
「當年，余玠調離淮右時，曾上過一道密折，將潁州細作田奎託付于樞秘院。去歲，趙葵與呂文德所派之人死在歸德府後，這封密折被偷了。」
龜鶴莆一愣。
「說。」
然而，他站了不多久，只見一個頎長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李瑕坐了，卻未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