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山一愣，只覺他是瘋了。
「李縣尉，我們還得再走快一點。」走在李瑕前面的熊山忽然回頭說道。
大理、烏蠻諸部被滅，石門關前後的高山大寨被他們拔了一座又一座。
「你想死？在這鑿道上打，比得就是誰凶。你能比蒙韃老卒還凶？」
這五尺道每段路是不一樣的，在岩方溝的山谷里還能擺開地勢與蒙軍一戰，但昨日若直接走，到了前面的鑿道，被蒙軍追上，他們這批人有可能就要死在山裡。
懸崖直聳，腳下是深淵，頭上是岩石。轉頭又能看到對面峭壁上的僰人懸棺。
董娃轉頭向後看去，只見遠處的崖壁黑乎乎的，隱隱約約能看到鑿道里有東西在動。
「啊？」
「蒙軍來了！」
換作是宋軍精銳，佔著天時地利人和，也許能打出全勝，不至於有這麼大的傷亡。
若有五百精兵，早做準備，備好木石、築成溝壘，倒可以再埋伏一次。
董娃又問道：「你說我們怎不在這裏伏擊蒙軍？」
「憨瓜。在岩方溝還能埋伏，能兩百打三十。到了這石頭縫裡，人擺m.ｈｅtubｏｏk•com.ｃｏm不開，只能一命換一命，能換幾個。」
董娃「嘿」了一聲，道：「我們還不凶？不是把蒙韃都給嚇跑了。」
岩方溝東北方向是高聳的山崖，叫「分水崖」，崖下有條魚頭溪。
「小心點，別他娘的掉下去了。」
董娃道：「那等蒙軍走上來，我們射他。」
「嗯。」鮑三道：「縣尉以後是要當蜀帥的，治軍立信。」
他分明看到，一匹大理馬竟是發了瘋一般在懸崖鑿道里衝過來。
「縣尉真要把職田給戰死兄弟的家小們分了？」
「鮑班頭，你這獨眼能看清路嗎？別掉下去了。」
「娘的，你叨叨沒完，老子傷口都裂了，來，給我再扎一下。」
這次還繳獲了些蒙軍的弓，頑羊角弓，長三尺，弓弦韌性好，遠勝於宋弓。
「有可能。」熊山道，「一般來說，探馬也就比大股蒙軍快一日左右，我們打了半日，休整了半日……」
鮑三道：「那老子不陪你，你個憨瓜自留下跟他們對射。」
「不是，班頭……聽到了嗎？怎可能hetubook.com.com
……怎麼可能在這鬼地方騎馬？！」
「娘的，來的時候眼睛對著外面。」鮑三捂著小腹，頭也不回，又道：「這往回走，老子只能看到裏面，不好走。」
「班頭你別鬧。」董娃道：「說點吉利話唄。」
耐力強的馬、輕便的皮甲，無不在說明這支蒙軍的探馬赤軍擅於長途奔襲。
其實，蒙軍真正參戰的也就不到四十人，其他人從頭到尾都被擠在小道上。
董娃已愣在那。
忽然，鮑三問道：「你聽到沒？」
鮑三說著，扶著崖壁坐下來，又罵道：「娘的，這破路，走得老子腿軟。」
……
想著這些，李瑕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暫時不宜再戰了。我們加快速度，先趕到巡司休整。」
這馬看起來雖不駿，但體魄強健，皮厚毛粗，吃苦耐勞，耐力良好，馱三具屍體以及各種重物都顯得很輕鬆。
李瑕還看到它們什麼都吃，竹葉也吃、樹皮也啃。
「後面的蒙軍會追上來？」
他腳上的傷已經裹好，拿樹枝綁著固定著，走路一瘸一拐。
這路自是十和圖書分可怖，算是五尺道上最險的一段。
李瑕卻問道：「你認為我們還能伏擊蒙軍嗎？」
李瑕這邊主要還是新兵，經驗不足……
換言之，只要是他李瑕能爬上去的地方，蒙軍也能爬上去。
再看蒙軍的皮甲，只混了少量的銅鐵，輕巧、堅固。
鑿道不同於棧道，棧道是在懸崖旁建道路，鑿道則是在懸崖邊「啃」出一條路。
一束狼煙升起。
「攢啥攢，等你戰死了，也能分縣尉的職田。」
李瑕看過楊果給的情報，對蒙軍在西南的戰法有所了解……比如，兀良合台之子阿術，動不動就「潛師而躍」、「繞出其後」，常為先鋒。
斬首六十五級，大半都是在蒙軍潰逃之後殺的，戰陣上一共只殺傷了二三十個蒙軍。
而在滇南轉戰三年，他們還學會了攀援。
「不可能……不可能在鑿道上騎馬衝鋒。」
獲馬七十三匹，另還有盔甲、武器等。
這一戰巡江手陣亡四十九人，重傷三十余，輕傷則幾乎每個人都有。
李瑕聽了，目光落在身前的一匹馬上。
從岩水溝往北，路越走越窄，和圖書越走越高。終於走進了懸崖上的鑿道。
「沒剩多少鑿道了。」董娃道，「轉過這段，前面就是山裡，不怕掉下崖了。」
又走了兩天，在隊伍最後的巡江手董娃看了看腳下的深淵，忍不住向前面的鮑三問了一句。
李瑕能借地勢之利，展開兩百人，擊潰三四十蒙軍，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不是靠地勢就敢埋伏大股人馬……除非有五百精兵。
鮑三有些發愣，眯著獨眼，盯著那鑿道。
「快走！」
魚頭溪在岩方溝時水勢又小又緩，兩邊還有河谷。但在上游的分水崖，被兩邊懸壁一夾，水勢卻很湍急。
他看著山崖越來越陡，不由感到后怕。
李瑕回看了一眼，牽著馬匹，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但只能繼續往前走。
鮑三猛然大吼道：「快走！是驚馬，是驚馬衝過來了！」
李瑕一行人來時是從這裏過來的，回去也是要走這裏。
馬背上沒有人，蒙軍就是用這驚馬來把他們撞下去……
「等到了下面山地里，我們站山路上擺開。把蒙韃堵死在這石頭縫裡。」
「好咧。」
「反正打也打完和圖書了，我就隨口一說嘛。」董娃撓了撓頭，道：「班頭，你說真有軍賞？我有個同鄉從軍，立了第四等功，絹三匹、錢三貫咧。縣尉真要給我五貫？」
馬是不能騎的，路況不適合不說，他牽著的馬背上還馱著巡江手的屍體、掛著幾顆蒙卒首級，其它馬匹則載著傷員。
「班頭你說我這五貫是攢著以後買田，還是給我爹娘過個好年？要能多砍幾個頭就好了。」
這種皮甲防禦能力並不鐵甲遜色太多，易於製作、可以拆裝，利於長距離機動，又有防護力，戰時也容易補充。
「你站哪射？」
「不行。」他堅決道，「李縣尉，我說不上來，但真的不行。」
那是一匹蒙古馬，個頭不高，頭大頸短，胸寬鬃長，其貌不揚。
兩人蹲坐著，重新包紮好了傷口，站起身要往前走。
「還騙你不成？」
「咴律律！」
但馬蹄聲越來越疾。
……
除了蒙古馬之外，蒙軍還帶了其它馬種，一人雙馬，人不必背輜重，好走的地段騎行，難走的地段牽行，行軍速度極快。
熊山鬆了口氣，暗道這李縣尉也沒那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