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裡還是一片詳和寧靜。
……
「向南走！」
「快走！」
眾人又望了一會，只見蒙軍已奔上戰馬，重新向北奔去。
房言楷目光往李瑕腰間落去，又是駭然。
「快下馬進林爬……」
……
「縣令呢？」
江春尚還在迷迷糊糊之中，耳邊便聽李瑕道了一句。
李瑕轉過頭看去，也是吃了一驚。
百夫長希日想了想，喃喃道：「是啊，哪來的宋軍？這地界要麼是敘州兵，要麼是長寧軍，但不對啊。」
扎那道：「他們膽子是真大，再跑得慢一點，我們就弄死他們了。」
「啐！才殺了三個，我死了八個弟兄！」
于柄麾下兩名還在馬上張望的斥候中箭栽下馬來，蒙軍已衝到近處。
「敘州還沒傳來情報？」
宋禾亦是二話不說，領著人迅速下馬。
燭火中，只見李瑕滿臉血污，手上也都是血。
更別說李瑕只有二十餘人……
「下馬爬。」
直到今日，地形才開闊一點點，都還不算平原，還只算稍平緩的丘陵地區……蒙軍這才展示出其優勢來。
李瑕知道，不僅是他自己，麾下的二十余斥候也能感受到這些……
但這一刻，他知道，二十余騎對五十余騎，在馬上打仗，沒有任何勝的希望。
一支箭矢落在離他們不算遠的地方，這是蒙軍在試射。
扎那恨恨不休，用生疏漢語大和圖書喊道：「去死吧！」
……
「冷靜，看有多少人。」李瑕喝道。
殺八個落了單的、褲子都沒穿好的蒙卒，這隻是件小事，對戰局也沒有任何影響。
而在這種野戰當中，甫一交鋒，騎術、箭術擺開，他們已鎖定勝局。
「走！」
「咴律律！」一名落在最後的宋兵已摔下馬匹。
又追了一段，李瑕喝令停下來。
其實她穿得還蠻多，也沒什麼好看的。
「房主簿。」李瑕提著那顆頭顱徑直遞過去，「馬湖江之戰，大敗了，蒙軍已俘虜船隻及水軍。」
他在茶馬場多年，自問騎術在慶符縣已是頂尖，卻沒想到還能策馬沖得更快。
「快！上山！」
一群蒙卒重新向山下走去，他們追到最後，也下馬爬了一段。
岩方溝、橫子山、油垇村，李瑕與蒙軍戰過三場。
身後，蒙卒也迅速調整方向，向李瑕等人追了上來。
李瑕又問了一句，從身後的腰間提起一個圓圓的東西，擺在江春面前。
李瑕抬起他的手，使那蒙卒臨死含怒的雙眼對上了房言楷……
……
于柄一箭射中一個蒙卒，恨恨罵道：「去死吧。」
「這……自是已睡下了。」
「他們還在追！」
「百夫長，我真沒做錯什麼，誰能想到這地方會碰到宋軍。」
房言楷嚅了嚅嘴。
牟珠已捂著胸脯尖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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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十余騎合圍過來，與那八個落單沒穿褲子的蒙卒彷彿不是來自同一支軍隊。他們上了馬，持著弓，奔在平地上，那氣魄像是面對著千人也能拖垮對方。
……
這才是蒙軍真正的實力。
「加速跑！」
忽然，宋禾喊道：「前面！前面……」
扎那抬頭看著這高山，猶有不甘，又啐了一口，道：「南蠻子這些破地方煩死了！在草原上老子已經把他們拖成泥了！」
縣衙后衙，門子打著哈欠，行禮道：「縣尉回來了。」
「鐵娃！光斗！」于柄大哭……
房言楷亦是一驚，不自覺伸手接過那顆頭顱，整個人呆住。
李瑕之前所見到的岩方溝、橫子山、油垇村，哪怕是馬湖江……蒙軍只是在趕路、在被偷襲而已，如同被綁著腳在打架。
「回營了軍律處置。」
「搶大理四郡的時候沒見你這樣說，走吧走吧，破了敘州你就知道南邊好了。」
馬蹄聲疾切，又伴著拉弦聲響起。
而且，蒙軍往往不喜歡長時間的攻堅，也不會長時間的堅守，反倒是川人更有血氣。
江春真是完全被嚇懵了，眨了眨眼，一時腦子裡完全是空白。
走著走著，箭矢聲響，有人慘叫一聲，腿上已中了一箭，栽倒在地……
扎那吼道：「我們又不是爬不上去！打ｈｅｔｕbｏoｋ•com•cｏｍ杞國不也天天爬！」
「不急。他們有可能會騎馬追回來。」
對李瑕而言，卻很重要。
「噗！」
川蜀漢子的體力與之相比，沒有太大的區別。若是近戰肉搏，川蜀老卒不難戰勝蒙卒。
二十余騎疾馳向東。
「我已派人請援，請房主簿召集弓手，聽我指揮。」
他眼眶一紅，猛地跪在地上。
希日「嗯」了一聲，又調了些僕從兵到扎那麾下。
他感受到了這種恥辱，願讓蒙軍來追擊自己，哪怕能有一戶兩戶附近的人家趁著這個機會逃遁進山林里，這樣的冒險就是值的。
「山這麼高，再追，驅口們跑光了。」
以李瑕的行事風格，但凡有一絲能勝的可能，他都敢毫不猶豫的撞上去衝殺。
蒙古騎兵無敵于天下的時代，南宋軍民于京湖、兩淮、蜀川三大戰場抗蒙二十余年當中凝聚的智慧與熱血，在這「山、馬、箭」當中才可見一斑。
「啊！啊！啊！」
李瑕又道：「江縣令已命我全權接管慶符防務。從現在起，一切政令，凡與戰事相關，皆由我指派。」
「嗖嗖……」
「馬跑不動了。」
李瑕正從江春的房間出來，神色冷峻。
「走吧。」
「什麼？」
「走！上那座山！」
「嘭」的一聲，屋門被人推開。
這讓李瑕感到蒙卒雖強，但比不上傳說中女真人「滿萬不可敵」
wwｗ•ｈeｔuｂｏoｋ.com.com的彪悍。
「聽好了，我已領命，先把金沙江南岸搶了，再去把周邊幾個縣城也搶了……」
「怎麼了？！」
房言楷倏然驚起，匆匆忙忙往隔壁官舍跑去，只見四處燈火通明。
他知道這樣會驚動更多的蒙軍，被包圍會很危險。
宋禾看了一會，道：「縣尉，蒙軍走了。」
李瑕當先下馬，拉著韁繩就竄進旁邊難走的山林里，向上攀爬，不時還要用力去拽著不肯爬山的馬匹。
以後世人的眼光，總覺得這仗要如何如何打……但唯有置身其中，李瑕才明白為何余玠要建立山城防禦體系。
于柄目光看去，只見自己麾下兩個斥候的屍體被剝了皮甲，被蒙卒拖在馬匹後面，一路塵煙揚揚。
只見東北方向的小山坳後面，幾騎蒙卒已策馬向這包抄過來。
……
「依山制騎、以點控面」聽起來簡單，卻滲透著一代將領對蒙軍戰術的了解、對整個川蜀地形的把握。
「縣尉，我不是好什長，你罰我吧。」
……
于柄回過頭看了一眼，驚道：「蒙軍追上來了，太快了！」
與此同時，李瑕連夜翻山越嶺，奔回了慶符縣。
但這件小事讓他起了一個念頭……戰爭與殺戮該屬於兵將，為兵為將敗了、避了，讓敵人去屠戮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就是恥辱。
扎那回了營，挨了好幾鞭。
「我們是出來打糧的。」
牟珠本已平靜下來，正抱著江春的胳膊作小鳥依人狀，定眼一看又是不停尖叫。
「啊！」
他覺得，論單兵戰力，蒙卒都是強於宋兵的，卻沒強出太多。
「敘……敘州……」
那分明是一顆蒙卒的頭顱。
如易士英對李瑕所言「聚如丘山、散如風雨、迅如雷電、捷如鷹鶻」，配以輕騎放箭，重騎衝擊。
「是。」
「馬湖江大敗，蒙軍馬上要攻來了，屠盡我們所有人。」
「這這這……非瑜你說什麼？」
江春驚醒，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長……長寧軍……」
很快，十余蒙騎已顯出身影，斜斜往李瑕等人前方攔截。
「好氣！」
但很快，追兵的馬蹄聲已在身後響起。
今日這場探馬的遭遇戰，或許連小戰都算不上，他卻對蒙軍的戰術有了窺一斑而知全豹的了解。
「嗖！」
「三十餘人。」于柄道。
李瑕領著人迅速衝上眼前的高山。
李瑕眯著眼望著山下的平緩地貌，眼中泛起沉思。
「縣令不信？」
于柄猶豫了一下，道：「縣尉，萬一蒙軍還追上來……」
「回去之後，慶符縣的布防還要再調整一下……」
「不可如此！縣令還在……」
有燭火湊近，江春瞪目一看，駭了一大跳。
這次，李瑕帶著他們從山上往下反攻蒙軍，于柄沒有再多問，直接就追了下來放箭。
分進合擊、迂迴包抄。
「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