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說的是，侄兒也認為是全真教所為。」劉忠直拱手道：「侄兒想去徹查重陽觀。」
劉忠直猛地回過頭，瞪向孫德彧。
「有人看見你昨日與張君寶同游，是嗎？」
「貧道正是。」
再出門時，李瑕已是衣裳襤褸，臉上也滿是污漬，手裡捧著一個破碗，如同一個乞丐……
「在哪？」
孫德彧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敢再說。
「嘭！」
「史家二郎？」劉忠直忽皺起眉頭，凝視著孫德彧，問道：「史二郎又是怎回事？」
「是，若無確鑿證據，侄兒不會亂來。那侄兒這就去重陽觀一趟？」
但此時看見劉忠直神色不善，孫德彧想到這句話怕是要給史樟招禍，後悔不迭。
「以往只知沒錢的煩惱，原來有錢也有煩惱，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我如今卻不是聖人，尚需修行。」
說話的老者名叫「劉太平」，乃是蒙古大臣，奉蒙哥汗之命協助阿藍答兒鉤考，受任為陝西行省參政知事。
在他心裏，史家那是頂天的人物，這才把史樟搬出來以示張君寶演得好，證明俞德宸無辜。
七拐八繞，他走近一間破屋，拿鑰匙打開門鎖，進屋后飛快脫下身上的道袍。
「你真不知那張君寶去了何處？」
因此，近日來在河南「彌補虧空」之事，便是劉太平負責。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孫德彧忙將銀錠收了，才閉上眼，便聽有人hetubook.com.com道：「師弟，有公門中人來了，喚你過去一趟。」
俞德宸瞥了孫德彧一眼，皺了皺眉。因公門中人在，只好悶不作聲。
思及至此，劉忠直眼中已泛起沉思之色。
「其後張君寶去了何處？」
堂堂一縣父母，孤身來殺一個老道士？可笑……若那李瑕真來了開封，要做的絕不是這等無聊之事。
他不說，自有人說。
他與叔父劉太平不同，他不在意佛門、道門，只想要辦好手上的差事。
「呵。」劉忠直輕笑了一聲。
如今經略使趙璧以「剋扣軍賞」的罪名被拿下，開封的賦稅顯然是有大虧空。鉤考局遂開始親自收繳這部分錢糧。
裝著糧食的小布包落在地上。
「昨日在礬樓舊址處，有人親眼看到史家二郎與那道士見過面。」
他只是快步上前，袖子里的匕首徑直捅在一名兵士背後。
劉忠直還在皺眉思索，又有下屬快步進來，低聲道：「今日殺人那個道士，有人昨日見到過。」
「就是說啊。」孫德彧道：「昨日我與史家二郎說了這個推論，連史家二郎都不信呢。」
「貧道起誓，確不知張君寶去了何處，亦不知張君寶是否宋廷細作。」
這次，蒙哥命劉太平協助阿藍答兒，分工也很明確。阿藍答兒要做的是剷除忽必烈的勢力，劉太平要做的則是搜刮漢地的錢糧。
他雖不了解李瑕，卻和圖書已從今日的調查中得知李瑕乃宋廷知縣。
「啊？苗師兄，是好事還是壞事？」
忽必烈幕府那些漢人在他們眼裡，便像是到了青樓賣身卻還自詡清高，可笑。角妓也好，色妓也罷，誰不是為了錢？
所謂「鉤考」，查的是錢糧賦稅，蒙古對漢地的管理十分鬆散，要的是每年有錢糧上貢，供應其無休無止的征戰。
劉太平道：「如今佛道之爭激烈，未必不是佛門故意栽贓道門，你莫要先入為主。」
還沒到偏殿，便聽裏面的對話聲傳來，卻是俞德宸又在解釋南下殺李瑕之事。
「我……貧道……」
「不錯，昨日我們出門確實見到了史家二郎。但我與師弟並不知張君寶之身份，若有罪過，問責我一人便是。」
孫德彧嘴裏埋怨著，卻是悄悄將袖子里的錢藏到墊子下面，這才忐忑不安地跟出去。
偏殿當中，劉忠直已審了俞德宸好一會。
「昨日史二郎來過，特意來查看李瑕的首級……」
李瑕站在街邊，目光望去，只見一隊兵士正在酒樓內大肆搶擄，有個中年男子正跪在那哀求不已，旁邊是兩具屍體，血流了滿地都是。
孫德彧眼睛睜得老大，認認真真道：「我們全真教派人殺他，他回來……當然是報復啊，也許是要刺殺棲雲真人。」
俞德宸道：「真不知。」
如劉太平等人便認為，大汗就是大汗，不論是用漢法治理漢地，還
和*圖*書是讓回回人來理財，本質上都是為大汗收繳錢糧，有何區別？
李瑕沒去看那老者，開封城內這樣的人太多，他顧不過來。
喝罵聲中，李瑕也大概聽懂了這是在做什麼。
他喃喃自語著，才打坐沒多久，又忍不住將那兩錠銀子拿出來。
只見一名老者正抱著一個兵士的小腿慟哭不已，那兩個兵士一人背著個小布包，一人拿著件碎花破袍，正對著老者亂踹。
劉忠直聽罷，有些訝異。
今日聽了稟報，劉太平喃喃道：「全真教……重陽觀……」
劉忠直卻不放過他，上前一步，逼問道：「說，史二郎是怎麼回事？」
「沒了這些糧，小人一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於他而言，這僅是一樁小事，死了兩個人，表明有人對鉤考不滿，意料之中。
這點事情俞德宸已翻來覆去說了許多次了，聽在孫德彧耳里，只覺這位俞師兄真是謊話愈說愈熟練，哪還有半點清修之人的樣子嘛？
孫德彧有些被嚇到，手都不知往何處放。
孫德彧先是這般為俞德宸開脫了，這才再次說起自己的推論。
「哎喲，那你好歹喊一句『不好了』啊……」
他好不容易攢了些錢，開封城裡的酒樓與勾欄卻都不開，到處人心惶惶，有錢也不知如何花。
劉忠直皺了皺眉，正見一小道士從門外進來。
這便像是個粗人佔了一片地盤，平時丟給管事的打理，他萬事
和_圖_書不管。但時不時也要親自來看看，給管事的幾巴掌，搜刮一遍，再告訴管事的「看清楚了，錢糧是這麼收的」。
「是啊。」孫德彧直言不諱，道：「昨日我帶俞師兄與張君寶去吃炒菜。」
佛道之爭，劉太平還是更傾向於道門，只看他這名字便知。
「你是說，城中有一道士殺了兩名鉤考局的士卒？」
「對，那張君寶自稱是來尋親的，說的和真的一樣，我們重陽觀眾師兄弟都信了他。誰能想到竟敢當街殺人……」
這一下突如其來，那兵士還未及反應便栽倒在地，另一人才轉過身，匕首已劃過他的喉嚨。
環目望去，街巷之中行走的，皆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孫德彧低著頭，眼珠子一轉，道：「這位官人，其實我俞師兄是有點呆的。」
下一刻，俞德宸大步上前，攔在孫德彧面前。
李瑕沒去撿，也沒說話，轉過拐角，很快便離開了現場。
雖然忽必烈「以漢法治漢地」之政籠絡了大部分漢人，如姚樞、郝經這些文人，如張柔、史天澤這些世侯，他們心底里還放不下漢家的禮儀傳承，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讓蒙人行漢法，此非賣國，乃融合歸化胡人。
「你是孫德彧？」
「去吧。」劉太平又埋首案牘。
「來人神色不善，想必是壞事。」
「爾等擾我清修，恨不能將爾等花出去才好……」
……
一聲重響，開封城汴河東岸的潘家酒樓內響起陶和*圖*書罐砸落的聲音，之後便是哭爹喊娘，不時還響起幾聲慘叫。
劉忠直踱了幾步，看了一眼殿上的神像，問道：「你可敢當著三清尊者起誓？」
劉太平雖是漢人，卻非忽必烈一系。
孫德彧近日並不開心。
而對斗升小民而言，才叫真正的殘酷。
孫德彧又道：「不過哦，我俞師兄肯定是無辜的，他就是呆了一點，沒準被人利用了。」
「俞師兄自小就在終南山上長大，每日只知功課，不諳世事的。哪裡比得了宋人老辣又狡猾，他出遠門辦這樣的事，很可能被人看破了……」
對於史天澤、趙璧這些漢人高官而言，五年心血，將河南治理得井井有條，開封城復見繁榮……卻成了被養肥的雞，拉出來宰一宰。
……
各級官員被捉拿拷打，慘死獄中，畏鉤考如虎，稱其慘絕人寰。
劉忠直得了允許，遂點了一隊人，往重陽觀而去。
……
「一眨眼就不眼了，說要去找玄逸真人認親。」孫德彧道：「但我看，他這人實在可疑。」
「哦？」劉忠直眼睛一亮，道：「細說。」
有人妄敢殺了他的人，管其是道士還是和尚，劉忠直必定要將其揪出來……
「你是說，那張君寶是李瑕假扮的？他混進開封做什麼？」
李瑕看了一會，見潘家酒樓中的兵士有十二人，遂轉身向一條小巷子走去。不一會兒，前方便聽到了哭喊聲。
但大蒙古國的漢官也並非全部就被這點情懷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