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
「呂文德並未入援川蜀，往京湖去了，與賈似道打敗了塔察兒。」
宋朝便是打贏了，也不可能消滅蒙古，正常而言，那就只能和談。
「果然如此……」
府衙。
蒲擇之一愣。
「不會。」李瑕道：「劉黑馬中了我的計，不會輕舉妄動。」
苦等到八月二十一日，終於，他聽下屬稟報。
他是抱著必死之心在守城。
「蒙韃夜襲啦！」
這等內情觸目驚心，蒲擇之顯然是心灰意冷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李瑕最後總結道：「劉黑馬心底還是傾向於忽必烈，他以為川蜀之戰有忽必烈在幕後推手，必會靜觀其變，不至於再攻潼川府路。」
「來了？白日還需換都統指揮，夜裡何必再過來？」張珏道：「放心，蒙軍未曾夜襲。」
他沉吟著，對蒲擇之還是說出了大部分的實話。
「此為其一。」蒲擇之道：「其二，大宋已無力北伐。這戰，打勝了也只是守住而已。和談是必然之結果。」
但，賈似道自有一番思量。
「咳咳。」談了這麼久，蒲擇之顯然已極是疲憊，強撐著精神道：「潼川軍遠道而來，且先休整幾日……到時，你可敢支援釣魚城？」
然而，蒲擇之千盼萬盼，卻沒想到呂文德這個四川制置副使竟是到京湖去支援了。
下一刻，廝殺聲突然從護國門下的峭壁上響起。
李瑕一時竟分不清這是賈似道的錯，還是宋廷的錯。
而李瑕，終究是入官場時日尚短，沒能預料到這其中還有這般齷和圖書齪思量。
只過了一年，已熬枯了這位蜀帥。
他猜得到這支兵馬因誰而來。
「去歲我北上，曾探得一個情報，忽必烈將派人刺殺蒙哥，故而料定此戰大宋必勝。我有意借忽必烈之勢威懾劉黑馬，但不敢直言，以免他提醒蒙哥防備。遂騙劉黑馬，言忽必烈將在草原造反……」
……
得不到太多消息，但可以想見，中秋之後蒙軍對釣魚城的攻勢必會越來越猛烈……
「你……」
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否老糊塗了，忘了曾經調過敘瀘守軍。
蒲擇之咳嗽著，在扈從的攙扶下吃力地登上朝天門城樓。
「是啊。」蒲擇之又咳了兩聲，問道：「我說和談是必然，你可知為何？」
蒲擇之走了神，想了許久，方才問道：「這消息，你還與誰說過？」
……
分析了許久。
必須要有援兵，否則，蒲擇之真的怕王堅步了段元鑒之後塵……
「做了個夢……」
李瑕點點頭。
「是夢啊。」
「是。」李瑕很坦蕩。
他凝神思考了一會，漸漸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
因此，李瑕依舊是抱著謙虛學習的心態，願聽蒲擇之指揮。
唯獨在張珏面前，他偶也會流露出這樣的擔憂。
他猛地驚坐而起，只覺渾身大汗。
末了，他喃喃道：「賭一把也好，也只能如此了。」
「是……」
李瑕預感到不好，問道：「可是出了變故？」
長江在此地迴環，一派壯闊景象。
「關鍵時候，每每是非瑜來啊。」蒲和-圖-書擇之低聲自語道……
今日再見面，他目光看去，只見蒲擇之蒼老了許多，再無當時的威風凜凜。
李瑕一愣。
……
作為四川制置使，蒲擇之遠遠比釣魚城守將王堅要憂慮。
唯有如此，萬一釣魚城破，重慶才有兵力再阻一阻蒙軍，讓大宋長江防線有時間布防；哪怕蒙軍繞過釣魚城，重慶守軍還可銜尾追擊，斷蒙軍糧道。
……
「不怪你。」蒲擇之嘆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至少，你領兵來了。」
「可知我為何殺晉國寶？」王堅道，「怕的就是軍中有人效劉淵殺段元鑒、王仲殺王佐之事。」
無心再睡，王堅起身向南面的護國門走去。
江風很大，老人的身軀愈顯得孱弱。
李瑕道：「當然，忽必烈刺殺蒙哥，未必會得手，故而我還是領兵來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帥，援軍來了！」
李瑕明白。
「總算來了。」蒲擇之長嘆一聲，撐著病體起身，道：「取兵符來，準備移交呂副帥吧……」
那麼，在賈似道眼裡，蒙哥既會死，便不必憂慮川蜀戰場。只等蒙軍退了之後，遣呂文德去奪權便好。
這是他對李瑕的信重。
張珏聽罷，苦中作樂地笑了笑，道：「看來都統是信任我，沒夢到我砍了你的頭。」
「萬一蒙軍攻潼川府路又如何？」蒲擇之問道，臉色有些難看。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已過了中秋節。
李瑕聽懂了，道：「換言之，川蜀破了，還有京湖。官家雖擔和_圖_書心外層籬笆壞了，但內層籬笆若壞，他更恐懼，這是遠憂與近憂的區別。賈似道守住京湖，功勞比守住川蜀更大？」
有時候，功勞太大，反而是殺身之禍。
「和談？戰事正如火如荼，便要考慮和談嗎？」
「當年，開禧北伐之後，史彌遠暗殺韓侂胄、處死蘇師旦，割下此二人頭顱，派使臣王柟送到金朝和談……往事歷歷在目，賈似道、呂文德豈敢效仿韓侂胄、蘇師旦？」
這事太複雜，蒲擇之低頭消化了良久。
「都統。」
蒲擇之對釣魚城的地勢有強烈的信心，相信只要是正面攻防戰，釣魚城短期內定然能守住。
蒲擇之怕李瑕不明白，於是緩緩解釋起來。
川中八柱，以及一個個險峻山城皆已失守。釣魚城已成川蜀破滅前最後一個堡壘。誰真敢說一定能守住？
……
蒲擇之沒心情過節，他終日埋首于情報、地圖之間，試圖想出辦法破解眼前的危局。
蒲擇之慘笑一聲，眼中已俱是苦意。
「是我弄巧成拙了。」
換言之，重慶必須要有兵力，既是與釣魚城互為犄角、也是守這道防線的意義所在。
一聲響，他餘光當中，只見劉淵一刀斬下張珏的頭顱！
支援釣魚城只是其一，坐鎮重慶才是關鍵。
「你等先去歇著，我與非瑜單獨聊幾句。」
「天下三大戰場，兩淮是我大宋防禦最有底氣之地，三里一溝、五里一渠，可遏蒙古騎兵。川蜀多山，道路難行。因此，京湖戰場其實是蒙軍破我大宋和_圖_書的關鍵。」
被圍城已近三月，王堅在士卒面前顯得極為自信，向來言釣魚城天險，必能守住。
往事歷歷在目，近的是韓侂胄，遠的還有岳飛。
「大帥，不是呂副帥的兵馬來了，是敘瀘兵馬來了……」
「看，蒙軍又攻山了。」
「噗！」
蒲擇之卻想到了另一個人，李瑕。
「扶我……到朝天門看看。」
還是那一句話，堅城險寨，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大獲、青居、運山、大良城皆是如此。
「你莫非是拿了杞材的信印？或是威脅了他？」
李瑕猶豫片刻，坦誠答道：「賈似道。」
「夜襲！」
「放心吧。」張珏只能以眼前的戰果來寬慰王堅，「汪德臣猛攻鎮西門一月，徒勞無攻，才轉而與史天澤合攻護國門，可見其黔驢技窮。懸崖天險，豈是他……」
但地勢是死的，一旦有叛逆殺主將而降，或蒙軍繞道……太多狀況都能導致川蜀覆滅、大宋滅亡。
他急需呂文德統兵入蜀。
他極目眺望，望到長江上游有數不清的船隻正揚帆而來。
下一刻，副將張珏指著山下喊道。
但二十余萬人的大戰，便是打仗的天才，也不可能初出茅廬便輕易上場。
賈似道口口聲聲要保大宋山河，卻不敢當岳飛。
他竟是……並不想要擊殺蒙哥的功勞。
「……」
他自信，但不自負。
他敢奪朱禩孫之權，與紐璘一戰、與劉黑馬一戰，因為這都只是萬餘人的戰役。
蒲擇之既開了口，很快，堂上其餘人都退下。
王堅回和圖書
過頭，看向身後的劉淵，感到有些疑惑。
莫說忽必烈要刺殺蒙哥本就是他編的。哪怕是真的，一旦和談，忽必烈也必須表明態度……
王堅遂又轉過頭向城牆下看去。
李瑕起身，拱手道：「任憑蒲帥差遣。」
眼前這一幕，彷彿是讓他回到了成都城外時，猛然聽到那一句「迎蒲帥入成都！」
「不求你能勝……十余萬蒙軍，絕非你能擊敗。但……須讓釣魚城軍民看到，大宋未曾拋棄他們……」
當時，為了得到賈似道的支持，李瑕不得不拿出有價值的情報與之交換。
「但為何蒙軍卻年年主攻川蜀呢？因為他們沒有水師，無法正面攻破京湖。簡單而言，京湖是大宋的內層籬笆，川蜀是外層籬笆。蒙哥要先打碎外層，才能攻入內層。這道理，朝中重官與官家都明白。」
為首的大船上旌旗烈烈，一面旗上，「宋」字迎風展開；另一面旗上則是「大宋潼川府路安撫使朱」。
不必再披盔甲，他本就是卧甲而眠的。
喃喃了一聲，他微微苦笑，才想起劉淵是段元鑒的副將……
王堅尚未反應過來，一柄大刀又已劈下。
蒲擇之又嘆道：「若是呂文德與蒙哥對壘之際，蒙哥真死了。待到和談之際，呂文德豈有好下場？」
夜色深沉，副將張珏正在城頭巡視。
李瑕經驗雖少，卻曾看過蒲擇之指揮三萬人，勉強敢試試手。
對他而言，京湖才是取功業的好去處。
殺得金人聞風喪膽，那到了宋廷要與金朝和談之際，不殺岳飛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