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
「安逸……」
「為何？」
「丁黨又立功了，還是那李瑕……」
李瑕問道：「你覺得，情報到了眼前，無論如何都應該去看懂？」
張珏一愣。
王堅守釣魚城，一場仗打得出神入化。但終究困於一隅，難以統籌全盤。
廬州。
張珏道：「朝中滿是飽學之士……」
但到了這種時候，丁黨卻還在憑恃李瑕的功勞，得官家信重？
張珏初次接觸黨爭，只覺太複雜了，問道：「但非瑜方才說，你答應過賈似道會幫他扳倒丁大全、吳潛？」
他並非名門出身，十八歲從戎，從普通士卒一步步立功升遷，所有的本事都是這些年一點點學來的。
其實，在賈似道調任兩淮宣撫使之時，陸鳳台已暗中投靠了賈似道。
他認得李瑕，三年前他在廬州搜捕大理人，是李瑕救了那些大理人。
他竄進竹林中，目光看去，只見前方丁大全的書房中燭光正亮。
李瑕道：「丁黨則不同，能打仗的只有我。」
「旁人都說我是丁黨。這些年確實也是丁大全在朝中為我應援，不過，我與賈似道也有所聯絡。」
「瑕本逮罪囚牢，得公破格提攜，入蜀任官。時公耳提面命，『當效狄青，仗節臨戎，輔聖推忠，保大宋社稷』，瑕片刻不敢忘，連年數戰韃寇，今歲和圖書隨呂帥斬蒙哥、復漢中，以期報公之禮遇、陛下之隆恩。」
洞悉蒙古內鬥，藉機收復漢中之後，張珏本以為李瑕會就此休整。
他忽然明白了，明白李瑕為何能有這些作為。
「回到方才君玉兄問我的問題。」
這個年輕人，與所有人都不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束縛，完全跳脫了綱常之外。
張珏卻還年輕，三十五歲，不僅能謀善戰，還會治理地方，官位正好比李瑕低一級。
「朝廷沒有這份情報？」
並沒有太多大逆不道之言，李瑕只是在分析滿朝的士大夫們的想法。
只聽前面丁大全招過僕役吩咐道：「備轎。」
陸鳳台連忙縮回去，迅速轉回客院，一路上想著到底是在哪裡見過方才那人……
比起打仗、治民，這難太多了。
張珏卻覺得，李瑕好瘋。
「這是我歸納整理過的。」
「頓首再拜恩相賜鑒。」
李瑕呢？官位比王堅還低，做事卻放眼天下。
「偏見？」
「陸統領。」
這有多難？數十萬士卒中能出幾個這般人才？
忽然，他靈光一閃。
這次，他其實並非袁玠派來的，因蒙軍才至，袁玠已逃得不知去向。
「釣魚城的功勞？釣魚城一戰還有呂帥、王將軍……」
「不，賈似道說的是……等他扳倒丁大全
www.hetubook.com.com，我來助他對付吳潛。」李瑕道：「我從未答應過他對付丁大全。」
王堅真是名將之姿，可惜一戰功高蓋主，往後只怕再無施展的機會，且年歲資歷高，難以為他李瑕所用。
等了許久，門開了，一人走了出來。
陸鳳台一愣。
在他眼裡，張珏也與王堅不同。
當時兩淮將領與賈似道一起玩關撲賭錢，誰忠於袁玠、誰對袁玠不滿，一眼便被看得清清楚楚。
「奇渥溫氏孛兒只斤蒙哥，母怯烈氏唆魯禾帖尼，窩闊台養子，養母昂灰氏，及長娶火魯剌部女火里差，初從戎征欽察、斡羅思，斬酋八赤蠻、破也烈贊城。」
「想要安逸想到都要瘋了的朝廷。」李瑕道：「連自己的故都開封都不能收復，如何從這些生僻不通的字詞里了解到那個遠在天邊的汗廷？」
李瑕道：「所以，我打算再保丁大全一年，讓他先為我爭到蜀帥之位。」
頃刻之後，陸鳳台換了身衣服，動作敏捷地穿行過丁府的亭台樓閣，一路到了書房附近。
李瑕也在審視著張珏。
陸鳳台努力眯著眼，隔著竹林，趁那人轉頭時看了對方一眼。
李瑕話到這裏，敲了敲桌子，道：「丁大全為禍朝綱，確實該罷相，但不是現在。」
接著，只見丁大全竟還出門和-圖-書相送。
他意外地發現，竟覺對方有些面熟。
「不是，據說李瑕收復了漢中，以一己之力。」
臨安，丁府。
陸鳳台還沒走。
「那為何……」
陸鳳台眯了眯眼。
「賈似道還有呂文德，不可能如支持呂文德那般支持我，因我不如呂文德貪、不如呂文德聽話。」
「有。」
但，事情顯然出了些變故，丁大全竟還穿著官袍回來了。
「快走，莫被丁家察覺了。對了，給我件衣服，我去探探。」
張珏嚅了嚅唇。
「人名，蒙哥的心腹。幾個人？拔都是誰？拔都木哥是誰？木哥還是蒙哥？莫哥還是末哥？」
張珏想了想，問道：「蒙哥死，戰報已傳到臨安，廟堂諸公中就沒人能想到忽必烈會撤軍？」
「收復漢中？這怎可能？」
……
「除了晦澀，還有偏見。」
但李瑕沒有，每日不斷派出哨馬，奔往各處打探消息，其才幹已全然勝任蜀帥。
「不知。」
陸鳳台是奉賈似道之命來的。
「屬實好奇。」張珏身子往前傾了傾，道：「非瑜做事，值得我學。」
李瑕道：「我初次至開封，便是刺探到了這些。」
轎子里，丁大全再次攤開手中的信。
「非瑜說什麼？」
賈似道亦提過李瑕，稱其「未必是丁黨」。
「非瑜在朝中有何手段？我能否聽聽？」和_圖_書
……
「……」
李瑕道：「我是如何推斷忽必烈會撤軍的？大量的情報。至少，要了解蒙古汗位如何傳承、要了解蒙古汗族之間的爭紛。」
張珏愣了一下，感到自己玩不轉這些。
「賈似道的計劃很簡單，他得到了我的消息，確信忽必烈會撤軍，必會故意讓袁玠被打爛，以此扳倒丁大全。之後，他再收拾殘局。」
李瑕信張珏只是好奇，他卻有別的心思，遂願意與張珏分享秘密。
若丁大全上奏官家，那必受牽連，罷相；
李瑕又道：「拔都木哥唆亦哥禿塔察兒速你帶帖木迭兒也速不花脫哈帖木兒斡魯不察乞剌。」
「好，那便說給君玉兄聽聽。」
他登上客院的閣樓，望著前院的燈籠，看到有僕役去接丁大全回府了。
「叫你備轎。」
「哦？」張珏在朝堂上從來沒有過靠山，聽著這些頗覺新鮮。
「非瑜，你……」
「這裏沒旁人……你打聽清楚了？為何丁青皮沒被治罪？」
「我大宋的士大夫怎麼看蒙古的？蒙哥死了，汗位當然是太子的。誰是太子？班禿、阿速台、玉龍答失、昔里吉、辯都？不重要。那，重要的是什麼？天地君臣。」
「如何保丁大全？」
張珏大受震撼。
而若丁大全敢瞞著不報，那更好……
陸鳳台就是心底里恨透了袁玠的那個。
「君玉兄m•ｈetｕｂooｋ•coｍ.coｍ對這些也感興趣？」
李瑕笑了笑，道：「賈似道了解蒙古、知道忽必烈會退兵。他不說，他要讓朝野上下感到恐懼。然後，這個處在恐懼中的朝廷便會從此受他控制，視他為周公……」
他把袁玠在淮西做的所有天怒人怨之事告訴了丁大全。等著看丁大全如何反應。
張珏太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陸鳳台又等了許久，終於，有丁家僕役來給他送吃食。
「是，是，小人知錯……」
「從我把那個包裹帶進臨安，我就知道，它沒用。」李瑕道：「所有人都聰明，明白一個道理，費心費力去了解蒙古，沒用。就算了解了，還不是要打？議和多簡單，與遼議和換百余年太平，與金議和再換百余年太平。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就算我把這一字一句嚼碎了再餵給朝廷……朝廷肯吃嗎？」
……
他感受得到李瑕與王堅不同。
李瑕沒馬上回答，反而是換了個話題，道：「朝堂上，現在應該會很慌張。」
那是聶仲由身邊的人……
……
「阿郎這大半夜的……」
「近來聞呂帥言，公似與賈公有隙，瑕唐突，惶惶然有一言相勸，萬請勿怪。今蒙哥既死，其弟勢必歸爭汗位，賈公將於京湖大有作為，期一戰以振大宋社稷。只盼公顧全大局，效廉頗相如之美談，實為大宋之福。言盡於此，不甚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