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臭名

「出來買布,正巧遇到你跟人說書。」
但說來,柳娘不是甚正經人。
喝彩聲又響。
這年頭,無父無母的孤女,多得是到青樓里賣笑的。她姿色不好,營生也差,但好在有眼色會說話,沒淪落到皮肉店,年輕時勉強還能在有點小排場的歡場里混下去。
此時,夫妻二人並肩走著,柳娘問道:「你終日大帥長,大帥短的,今日怎詆毀起來了?」
站在布店外的中年女子聽了這聲音,頗有些詫異,快步趕到酒肆外。
柳娘不在乎這些,她見的起起落落多了。只覺得自己配不上劉金鎖,又知道他這人不在意那些虛名,她遂收拾著家當,準備隨他去漢中便是。
柳娘不知那李大帥有何本事,倒想起一事,問道:「昨夜林子拿出去那幾樣物件,有何講究?」
「那不是,你可漂亮哩。但我娘以前說過,不讓我嫖……」
彼時柳娘盤了個院子,教了三五個姑娘彈琴唱曲伺候人,依舊是下賤營生。
「那當然,老子金六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從來不說謊話。與你們說,李瑕在四川做的惡事可不止這些,那是『殺人奪妻李非瑜,他為刀俎我為魚』,壞事做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哩!」
他一身沒羞沒臊的刺青和*圖*書,人品卻極好。
有人放聲大喊道:「我意已決!往後平生最敬佩之人,李瑕李將軍!」
說是到漢中去,往後再到開封去,當京城人……
「咦,她這婆娘也不怎漂亮。」
「送禮嘛,謀官不得送禮嗎?一副字送宰相、一個金杯送貴妃,大帥讓我們在戰利品里挑的。」
熟識之後,柳娘便覺得劉金鎖與那些花言巧語的書生們全然不同。
「真的?」
忽必烈兵圍鄂州,使得大宋朝廷動蕩。但民間的傳言自是滯后得多。
「哦,羞花閉月……你這人,莫打岔!薛寶釵許了大戶賈家之子賈寶玉,那賈寶玉也是有口皆碑的溫良人物。好一個珠聯璧合,天賜良緣。沒想到啊,那天殺的李瑕自見了薛寶釵,色心一起,惡向膽邊生……」
劉金鎖回頭,抬手一指,壓低了聲,道:「等這些話傳開了,大帥就是真大帥了。」
「你們可知,去歲就在大內鳳凰山,真真現了鳳凰。」
「嘿,你方才看到那老頭沒?諫台一個御史的管家,說給他聽的。」
他愣了一愣,忙不迭便道:「不好了!我婆娘長得漂亮,李瑕一路派人追殺我!我得走了!」
她贖身時,問他借錢,他二話沒說,把在淮www.hetubook.com.com左立功的賞錢全給了,大概拿她當兄弟。
但後來禁軍拖餉,卻又是柳娘一直接濟劉金鎖。
那時候,他們都是臨安城裡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一個隨時會戰死、一個也就勉強維持讓人不齒的生意。
「老氣了些,不過讓人看著蠻舒坦……」
「嘿,你們這些人才知釣魚城之戰,我來告訴你們吧,眼下啊,連漢中也收復了……」
她似覺得這幾人頗有見地,打算聽上一會。
「……正所謂是,一番鏖戰大汗死,英雄從此揚青史!」
「……再說敘州有戶人家姓薛,住在城東咸熙巷九里宅,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薛家生了個女兒,小名『寶釵』,長到年方十六,那叫一個臉若銀盆,眼如水杏,怎麼說來著,如花閉月……」
說是升了統領,等他家大帥主政四川,還得升統制。
「軍爺是嫌奴家長得不好?」
那粗莽大漢卻是傾刻間變了臉,高聲道:「說戰事歸戰事,老子最鄙視李瑕人品!呸!」
「這位壯士,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不知道,林子就是這麼笑的……」
中年女子遂笑了笑,自在一旁的石板凳上坐下,聽著他們議論漢中一戰。
目光看去,果見一條hetubook.com.com大漢正擠到人群中,往桌上一站,哈哈大笑道:「我來給你們說說……」
上次劉金鎖從北面回來,找人借了一百貫錢,兩人便成了親。
她也不管,就抱著布匹在那繼續聽。
突然,卻有個粗莽的聲音響起。
「無妨滴,無妨滴,老朽句句屬實,君不見,官家本有意改年號『開慶』?」
「老子從敘州來,最知李瑕這人臭名昭著,貪財好色,為禍鄉里,魚肉百姓,無惡不作……」
「你可別亂說,不可能是假的!」
兩人其實已成過親,是正兒八經的夫妻了。
「你與旁的妓子不同。」劉金鎖當時說。
……
「呸!」
「還有?壯士再說說。」
「是是,壯士一看就不是說謊人。」
尋常人家不知戰事,臨安城裡依舊是祥和繁華。
酒肆中噓聲一片。
「我就在這等他們出來,行不?」
待那老者說罷,酒肆間轟然喝彩。
劉金鎖大手一揮,語氣不容置疑。
她對劉金鎖自嘲說「賣身養你保家衛國」,劉金鎖紅了臉,兩人就好上了。
「還有假?老子地名人名哪一個沒說。那賈寶玉遭此大厄,逃到了千佛台當了和尚,親口與我說的。偏李瑕還不放過他,派人追殺,賈寶玉不知又逃到何處,m•hetubook.com.com不然你大可找他對質……」
「倒酒倒酒,老朽來與你細說。你可知呂文德、王堅、李瑕、張珏等大將之名?」
「你怎在這裏?」
「好!」
「哈哈,川蜀將士已斬殺蒙古主,驅退蒙韃了。為慶賀此事,前日我才被拉去酒宴,醉了整整一夜,卻還不知詳情。」
「嘉瑞之兆啊,所謂『有王出,則鳳凰見』。」
柳娘笑了笑。
「好!」
「老丈胡言了,今歲是興昌七年。」
劉金鎖看了看手裡那匹布,頗顯快活,問道:「給我做衣服?我給你說,過兩月漢中那邊可熱,我可不|穿衣服。」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這大漢跑到酒肆外,接過一個中年女子手裡的布匹,與她並肩著走了。
她看著最後坐在那的劉金鎖,頗覺新鮮,只覺對方長了副豪橫模樣,竟能那般扭捏。
「啊!此事可不敢妄言。」
他私下裡其實是絮叨性子,嘿嘿笑道:「大帥,多威風。這些年啊,我們都覺得他的官位配不上他的本事。寧可不叫官名也要叫阿郎,叫將軍也得加個大字……現如今啊,可算該有個威風的官位了。」
柳娘倒吸了一口氣。
隔壁的布店裡,一個中年女子抱著布匹走了出來,聽著這些討論,駐足不前。
「我今早才見過林子和*圖*書,他還說了,丁大全得了王羲之的字歡喜得不得了,怎麼說來著,愛不肆手、愛不肆手,哈哈哈。」
生意很差,只有少許落魄到去不了上等青樓的老書生光顧。柳娘也沒甚志氣,最多是不讓那些命苦又沒姿色的孤女流落到皮肉店……能稍好一些些。
「壯士此言何意?」
「自是聽說了的……」
這次他再從川蜀回來,卻大不相同了。
「這有王出,王是何人?自是預示著官家要有后了。」
那站在桌上的大漢轉頭一瞧,忽瞧見外面那中年女子。
「可……那王羲之的字是偽造的,那金杯也是鍍金的……」
「那賈家本是大戶人家,行善積德,到頭來被李瑕迫害得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乾乾淨淨,一無所有!」
她看劉金鎖的眼神像是個母親,又帶著些仰慕。
「老丈此言何意呀?店家,再溫壺酒來……請老丈坐。」
「那是因蒙古主提兵殺至川蜀,耽誤了、耽誤了,遂今歲還是興昌七年。」
幾年前,十余個軍官來嫖,姿色好的姑娘都被挑了,獨留下柳娘。
「官人為何發笑?」
坐在外面的中年女子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須臾又笑起來。
「羞花閉月,如花似玉。」
茶樓酒肆還有人在高談闊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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