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呆裡呆氣的，看著便覺傻。」
李昭成聽不下去，轉過身，默默走開。
城頭上，孔仙按刀而立，巡視軍情。
劉元禮已反應過來。
能在臨安聽到的隻言片語中敏銳分析出各地戰況，並提出妥當的對策。只論軍略，放眼當今天下，誰人比起吳潛，都算是嫩的。
「咴！」
「報！稟宣撫、稟都元帥，業已探到秦州之敵增兵數千人，隨後由秦州向南，沿木門道而下……」
「五將軍，城固縣起了狼煙！」
當年，端平入洛失敗之後，吳潛提出要防備蒙軍反撲，對天下形勢作了準確判斷。
「三千餘人。」李墉道：「而各州縣猶有駐軍，又有金牛、米倉、荔枝道駐軍，三日至十日內皆可至。」
一路走過前院，忽聽到前方傳來幾個粗使婆子的說話聲，李昭成愣了一下，停下腳步，想離開，最後默默聽著。
劉元禮位於中軍，轉頭看了一眼，喝令過城固縣而不入，疾馳而向漢中城。
他看得出，漢中城頭上守軍整齊，絲毫不見慌亂，該是早在一兩日前便已有所防備。
「轟！」
劉元禮正飛馬趕往陳倉道，忽見前方塵土飛揚，再次有探馬回報。
到時，蒙軍被堵在陳倉道里，糧草不濟，自然撐不過大散關上的守軍。
落日時分，李昭成走過鹽庫巷，正遇到前方一個中年男子從韓府中出來。
……
也正是他上疏提議合併京湖戰區，由孟珙統一部署，並提出川蜀的重要性。
他被俘虜時，曾在河山堰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勞力，知道那裡還剩下了四千余俘虜。
李瑕不敢將那五萬人放在隴西，恐生變。
李昭成低聲道：「這肉炒得有些老了。」
欲渡漢水而南……那便是要遷往川蜀了。
書房裡，吳潛與李墉正對坐而談。
他想了想，又問道：「不會吧？」
此戰勝負，只看能不能趁著俘虜進關城門之際，奪下城門，控制俘虜。
前方地勢愈發開闊，馬蹄聲如雷，蒙古漢軍一人三馬，五千人竟是跑出兩萬騎的聲勢。
先攻河山堰，搶回這些人馬，再攻城東軍器坊，奪取軍需，遣一部分兵馬迅速北上攻打大散關，兩面夾擊，破大散關，放關中兵力南下，便有了輜重，亦有了退路。
劉元禮摸了摸馬脖子，眼中憂色漸濃。
林子看了韓祈安一眼，方才大聲應諾道：「是！」
李墉亦笑，又為吳潛斟酒。
……
吳潛點點頭，執箸夾菜，目光中始終泛著沉思之色。
他想了想，走向韓家。
「大帥，我早就說了啊，你根本不用擔心的。」
李墉隨口和*圖*書應了，繼續與吳潛談論。
奔了小半日，下午時分，探馬回報。
「是，一開始我傳信說猜測蒙軍或會來、還未確定。今日清晨陽平關派人來報，說是非瑜遷的五萬蒙軍俘虜到了，需儘快送走。路途太遠，消息不便……」
蒙軍南下初期，先攻江淮，後攻京湖，皆不利，遂迂迴包抄轉而攻川蜀；攻蜀不利，更是大迂迴繞道數萬里，先取大理。縱觀古往今來之戰事，論『繞』字，無人可出蒙虜其右……」
「轟！」
探馬奔回，揚起灰煙。
……
李昭成遂起身出了書房。
劉元禮暗罵了一聲「動作太快了」，當即命令副將蕭全率領兩千人馳往陳倉道。
吳潛只做分析，具體的戰術卻要史俊來定。
「真就是上門姑婿了？」
「看來是有驚無險了。」
「長生天！」
吳潛撫須大笑良久，提壺長飲了一口，這才平復心緒，道：「非瑜用了諸葛丞相兩次伐魏之計啊，不過是先揚言齣子午谷，再伏擊大將張郃，最後再兵出祁山道。」
馬蹄愈疾……
吳潛點點頭，閉目思量，又問道：「祁山道俘虜了多少敵兵，安置於何處？」
但有些不甘，二十余日迂迴，只得一大散關？
什麼砲車都不可能打這麼遠的……
之後，放蒙軍入蜀道，他親自率兵尾銜追擊……
「吁！」
但危急之下，當然是擅長的打法最好用。
「你那不是安慰我？」
先是談了「平水法」，即關於漢中築壩蓄水之後，如何解決災年與澇年蓄水量的方法。
就用陛下南征大理時，冒險取龍首關的辦法。
「報！」
而哪怕漢中猶有守軍，在城外平野，短時間內依舊不可能有任何能抗衡他五千騎兵的兵力，足夠他繼續完成奇襲。
「雲姑親自挑的，還能有假？」
「當然不是啊，我猜到了啊！大帥天天誇韓老、以寧先生、李公、史轉運使、陸知縣，卻總是不敢放手讓他們做事，哈哈，我們有多少了得人物在漢中，當然不用擔心，我猜到了。」
漢中有反防備不假，但只提前一兩日，根本來不及遷走俘虜，甚至兩地消息根本還沒傳過去……
……
「看起來人品是真靠得住，什麼來路？」
前後夾擊打通了陳倉道，進可攻，退可守……
一塊鐵鍋炒肉送到嘴邊，他卻是停了下來。
聽過回稟，劉黑馬皺了皺眉，沉吟道：「李瑕這是回漢中了？」
「長生天……」
陸秀夫大喝著，親自上前，拿火把點燃引線。
下一步的關鍵，應該是大散關。
廉希憲竟是搖了搖頭。和圖書
「原來如此。」
「走！河山堰！」
漸漸的，劉元禮見到了陽平關。
待他提了食盒進來，李墉差不多已與吳潛細說了隴西一戰。
總之，行險一搏，他也儘力規避了其中兇險。
但不得不為。
僅從韓府回到李府這短短一段路，彷彿整個漢中都瀰漫著一股喜慶的氣息。
勝了！
先看漢中城是否完全空虛，若有機可乘，一舉拿下漢中，則大事已定。
「自是守了。」
號角聲起。
他早已得了李瑕吩咐，萬一有敵來犯，一切聽史俊安排即可。
吳潛放下筷子，擺手道：「守垣莫急，容老夫細思……漢中有守軍幾何？」
案几上許多公文，一旁還擺著一個面具。
「要的可不就是這般心眼實，能守門戶的嗎？」
「好，好，大道至簡，運用之妙，存乎於心。」
呼聲響起，他看到那些俘虜們亂了，擠在關門處，不讓宋軍關城門。
「坐吧。」
「不。」廉希憲道：「他若這般回防漢中，相當於不要隴西，佯兵之計，引我等前去攻秦州，不可中計。」
「那就好，眼下唯一的問題便是陽平關了……」
「觀蒙軍動向，果然往陳倉道而去。我已派人往大散關急報許統制，現只等蒙軍入陳倉道，林統制隨我追擊。」
史俊布置妥當，又問道：「守垣，河山堰？」
「是。」
若能攻下大散關，也不算是白來一趟。
……
「郝道長造了個火器……」
「何解？」
「老夫有個疑惑，非瑜哪怕是提前布置，如何就能全殲四萬人？」
同時，另一部分人馬再從背面攻下陽平關。
「嘿，破落戶，美得他，旁的不說，雲姑那身子……」
他不著急，打算讓吳潛先習慣漢中。
兩人擦身而過，李昭成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對方只顧看路，背影更顯呆板。
「太遠了啊。」
「不急，不急。」吳潛擺手，大笑道：「這幾日已談了政務，與老夫聊聊非瑜是如何拿下隴西的，如何？老夫耐著性子等了許久矣。」
可惜的是，吳潛雖猜到蒙軍可能迂迴，終究是晚了一些。
劉元禮被戰馬掀翻在地，于混亂中抬頭望去，已驚呆在地上。
之後，孟珙也提出三層藩籬防禦川蜀之策，並在京湖戰事結束之後支援川蜀。
「密密麻麻，不知其數。」
「……」
「幸而守垣前日便意識到蒙軍要攻來。」史俊道。
馳入陳倉道，與蕭全合兵，拿下大散關，保住退路？還是趁機拿下陽平關，扼住祁山道，控制戰俘，得了兵力再齊攻大散關？
「我聽說呀，家裡醫藥世家，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庶出，爹死得早，遭嫡兄弟趕出門哩，帶著生母在外面行醫。醫術差得哩，前陣子將人治成了瘸子，一間破宅子也賠掉，帶著他生母露宿街頭。雲姑看他可憐，給了他兩貫錢，嘿，他不收。」
要的就是這樣，搶回俘虜，佔下兩個關鍵關隘，那便已有攻下漢中的實力……勝了！
唯獨他一人不太高興。
……
眼下，最好的辦法是依舊全力打通陳倉道，以求安全回師，如廉希憲反覆交代「不求畢全功於一役，逼李瑕分兵，搶回事機即可」。
漢中城頭上，史俊、孔仙、李墉、韓祈安等人並肩站著，拿望筒向北看去，眼露憂色。
「廉公確定？」
「殺啊！」
鳳翔府，廉希憲登高而望，望著一列列兵馬正在搬運攻城器械往大散關北面。
「不必引路，我自己過去……」
「報！五將軍，漢中城門已閉！」
劉家久鎮陝西、山西，也曾往利州運糧，將領們對地勢頗熟悉，有條不紊便兵分兩路。
「報！報！」
「點火！點火！」
他知道自己這次在行險。
之後又說了如何改動吳潛當年的「義船法」，換為在隴西養馬，既能不強制徵調馬戶，又杜絕貪官污吏貪污剋扣之隱患。
「幾條蜀道，可遣兵守了？」
「到了鞏昌，用的是劉整十二驍勇破信陽的辦法，擒其城守也？」
「你們是說……陽平關正在運送大批俘虜，來不及遷回？」
……
城內，李墉、韓祈安快步進了書房，再次向吳潛問計。
劉元禮策馬狂奔，腦子裡規劃著此次攻漢中的計劃。
這些年，也就是先帝不肯用吳潛而已。
「轟！」
「報！稟五將軍，西面發現大量蒙古俘虜，俱被捆縛相連成串，自陽平關而出，欲渡漢水而南，見我軍探馬，正回撤陽平關。」
……
炮彈撞破了策馬狂奔的騎士，血肉橫飛，人仰馬翻。
六月二十三日。
城下的俘虜們轉頭看去，只見遠處的兵馬還未到近前，竟已有潰散之勢。
「轟！」
劉元禮心念一動，喝問道：「多少人？！」
「我倒是見過一次，他走在雲姑身邊，喜得跟個小狗似的。」
……
李墉聽到這裏，皺眉沉吟，問道：「公欲言，蒙軍迂迴京湖而攻漢中？」
「多謝吳公指點，天色也晚了，不如先用飯吧？」
鳳翔府。
但河谷行軍時，沿途遇到的宋軍探馬分明都被射殺了，宋軍馬又慢，早半日得知有可能，如何能早一兩日？
而河山堰築壩的四千餘人更是其中最忠心於蒙古的，其中有蒙哥的南徵兵馬、有和-圖-書汪德臣在利州的舊部，甚至還有在成都時劉元振的老部下。
李墉傾了傾身子，為吳潛斟酒，問道：「公以為，若是敵手，可能破局？」
「李郎君這邊請。」
一時也由不得耽誤，劉元禮扯過韁繩，大聲下令。
「正是如此。」李墉道：「非瑜作計劃時，廢稿正是吳公所言這些戰例。」
馬湖江一戰時，史俊沒怕過，今日也不會怕……
他們亦是冒死行險。
「以寧先生在嗎？有些公務相詢。」
劉元禮知道自己終於能讓父親實現平生志向，經略一方。
他要力保漢中不失。
相貌平庸，舉止局促，衣衫上打著補丁，人倒是收拾得乾淨，可惜透著一股獃氣。
……
李墉聽得連連點頭，提筆記下，感慨吳潛治國之能，始終執弟子之禮。
「雲姑便問他，能不能治她臉上的疤，說是能試試，這才收了一半訂金。結果過了半月，他到碼頭扛麻袋，愣是將訂金退回來了，說醫術太差，治不好。因他正好姓韓，一來二去的，雲姑遂讓他來給阿郎看看。」
漢中城，史俊帶著林子與兩千步卒大步出城，準備去封堵陳倉道。
「報！河山堰處尚未發現俘虜……」
吳潛語氣帶著沉思，又喃喃道：「當年我之所以提出『蓋上流存則國存，上流破則國破』，正是基於蒙人作戰之習慣，彼胡虜自打獵中學會的斡腹之謀。
李瑕竟有此神鬼莫測之能？
殘陽如血。
如此一來，北通陳倉道，西扼祁山道，便有足夠的時間封鎖住李瑕與漢中的聯繫。
「鐵木真死時，留下滅金之策，稱金兵在潼關，難以遽破。若假道於我大宋，則下兵唐、鄧，直搗汴京……迂迴了三千余里。」
「傳我軍令！全速衝鋒！」
李昭成進了書房，行禮道：「見過父親、吳公。」
「轉道西向！攻陽平關！」
依李墉的設想，倒不必長期如此，等李瑕穩定了隴西，甚至收復了關中，勢力或可大到與賈似道抗衡，到時再揭露循州毒殺案即可。
是臨洮一戰六盤山戰俘！
李墉笑，眼中有些引以為傲之色，很快又化作求教之意。
陽平關上，連著四聲大響。
這邊劉元禮則是領兵往漢中方向再奔了一段，大略望了幾眼，眉頭深深皺起。
小院口有人在把守，見是李昭成來，卻還是攔了他一下，待到書房裡李墉說話了才讓他進去。
依舊是當年破兀良合台時的老招術。
劉元禮平日話不多，顯得很沉穩，而一旦下了決心卻是果斷。
聽得這一句話，李昭成莫名向那中年男子看去。
說著，他與劉黑馬對視一眼，異口同時和圖書道：「攻大散關。」
「我已派人傳信，將俘虜押進褒斜道。」
「難，祁山道殲四萬大軍，攻守之勢已完全扭轉。接下來，非瑜便是以勢壓人，敵手若反攻隴西，必敗。若不反功，非瑜將收納隴西兵勢，好！好！」
這次，李墉聽了吳潛的分析，認為蒙軍若迂迴奇襲，除非漢中無備、能被一舉奪城，那蒙軍最可能就是打通陳倉道、封堵祁山道。
說著，史俊皺了皺眉，對呂文煥已有些不悅，眼下卻不是談這些的時候，只能沉著應對。
「不敢勞大哥遠送。」
「那此計太險，蒙軍不宜用，除非有速破漢中城之法。」
穿過小巷，回到李府，只見李墉雇來的兩名廚子正提著菜往廚房走去，也容不得他插手，微微嘆息一聲，轉向書房。
能拿下漢中自然好，若不能，救回俘虜也能增加己方兵勢削弱李瑕，實在不行，奪下大散關亂李瑕布署、搶回事機也好，至少能保證劉元禮能退回來。
李瑕才得隴西，必然扛不住久鎮關中的劉家，待李瑕失隴西人心，或敗或降，漢中皆可得。
「公既有此慮，當加派沿途探馬。」
孔仙則是來漢中送親的，恰逢其會，正可留下守城。
夏糧快要收了，城內辦喜事的人家又多。
史俊的應對亦簡單，先讓大散關守將許魁有所準備，不至於因前後夾擊而亂了方寸。
三千騎兵休息了一小會，換馬，疾馳陽平關。
「不必去猜，此為明謀，擺出秦州有伏兵的樣子。無論如何，我皆不敢冒險去攻，一敗，關中便要丟，而他也不敢出來平原作戰，那就他打他的，我們打我們的……」
他很清楚，吳潛雖是文官，不能親自領兵，卻是當世極了得的軍略大家。
「一部分猶在祁山道修繕道路，一部分搬運軍需，還有一部分在河山堰修壩……」
又是「轟」的一聲。
漢中已有防備，此時入陳倉道恐為宋軍所趁……
「老。」吳潛喃喃道：「蒙古人打戰，最講究的……該是一個『繞』字。」
他已意識到，這次奇襲只怕被人看破了。
李瑕有個致命的缺點在於起勢太快了，戰于成都、釣魚城、利州、漢中、隴西，確實押解了太多俘虜，至今都未能完全整編。
陽平關以西，有人勒住韁繩，仔細聽了一會，微微苦笑。
「阿郎怎說的？」
六月二十一日，漢中。
怎麼做？
……
「當與吳公細述一遍……大郎，你去將飯菜端進來。」
因漢中有不少官員見過吳潛，尤其怕史俊忽然來訪，需臨時掩遮。
正猶豫間，再次有探馬狂奔而回。
……
「那他也肯入贅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