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防與治

李瑕轉回大堂,便見親兵趕來通稟了一句。
「你攻打隴西之後,商公曾傳信亳州,請史、張家兩家出兵增援。張家曾派千餘人馬往潼關,之後,張弘道便傳信商公詢問張氏女的下落。其餘的,我便不知道了……」
「我會放你離開關中,告訴廉希憲一聲,就說……不必再白費力氣了,關中會在我的治理下固若金湯。不信,且看我的政績。」
「我只……只偶爾聽廉相與商公說過一句話……」
世代生活在金國的人們,視宋朝如仇寇……李瑕能理解,但確實很難代入,默默聽著。
他低下頭,頭髮又被王狗兒扯起來。
然而心裏又泛起些疑惑,李瑕看起來也太篤定了,為何?
在李瑕招降劉黑馬之後,已傳急信往漢中調文人來長安。
「退出長安之前,我聽廉相與商公說『人放不放回張家,要看陛下是否信任張柔,但絕不能讓李瑕見到她』。」
楊果搖了搖頭,嘆道:「大帥說『微妙』便在於此吧?若不請宋廷調兵調錢,在關中沾不得宋廷的好,反而是沾了宋廷的壞。」
「這!這怎沒燒掉?!」
胡祗遹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胡祗遹瞥了李瑕一眼,默不作聲。
「也許不全。」胡祗遹道:「我走到公房,只聽他們說到這裏。」
「要穩固關中民心,首先是被蒙人據為牧場的十數萬頃田地,劉黑馬如今還在清剿……」
「狗兒兄弟,你別這樣……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們的國力遠勝於你趙宋。」
「之後呢?」
「他身邊那麼多兵士,為何會遇襲?」
「是,大帥。」
楊果感慨不已,喃喃道:「若有朝一日,能看大帥承得天統,我不枉此生矣。」
「可笑,你毫無根基,全憑陰謀詭計,趁人之危,只要你一死,土崩瓦解。」
楊果連連點頭,道:「不久……不和_圖_書久,回想當初開封情境,彷彿轉眼之間。」
「也許吧。」李瑕道:「當年他派人聯絡朝廷,要殺蒙哥時,我也覺得他胸襟寬廣。」
「不要緊。」李瑕道:「但私下與楊公言,若廉希憲殺我不成,轉而刺殺劉黑馬,哪怕只是長年破壞,眼下這『微妙』便要成『危險』。我入長安之前還與劉元振說『不懼廉希憲』,近日見識了其人用間諜的能耐,又被擾了心神……已漸漸憂慮。」
「不可能……哪怕你與張家勾結,也不可能這麼快。」
與楊果談過,李瑕揉了揉額頭,提筆在紙上寫下「蓮屏」二字,思忖不已。
「你說什麼?」
……
許久,聊過政事。
「大帥!劉元振遇襲了!背上中了兩箭,受傷昏迷了……」
胡祗遹抬起頭,神志清醒了些,茫然看著李瑕,只見對方精神奕奕得像是在發光。
說罷,李瑕轉身便走。
「我明白。」
「是,那人果然是耶律有尚。」李瑕問道:「你覺得他能逃脫我的追捕?」
李瑕忽然道:「我已得到張弘道的口信,大姐兒還在亳州。」
胡祗遹譏道:「沒用的,沒人在乎先帝是如何駕崩。」
這也是李瑕近來避著劉元振的原因之一,劉元振話太多,引李瑕也說太多,說得多了,偶爾自然會留下收不回來的。
「這幾封信是何意?」
「至今思來,當年楊公做此決定不易。」
「好,閑話不聊。」李瑕氣語隨意,道:「說,廉希憲在何處?」
「大帥啊。」楊果由李瑕扶著緩緩落座,「可記得當年……當年大帥之言語,記憶猶新……國強而民不受辱、民強而國不受侮。」
楊果道:「大帥這般說了,絕不與吳公生隙。」
胡祗遹只覺一切都與預想中不同。
李瑕回想著今日與胡祗遹見面時的談話,緩緩說起來。
「好,在m.hetubook.com.com何處?」
楊果登時便落下淚來。
「伯強?」胡祗遹一愣,之後怒道:「你想詐我?」
「只能全面著手了,治安、民生、經濟、城防、輿情……樣樣不可鬆懈。」
「今日入城時,聽人說……大帥遇刺了?」
「說。」
李瑕又道:「到時,楊公與吳潛共事,難免有……」
「大帥,楊公稱不必休息,想儘快相見。」
「不找便不找。」
目前為止,廉希憲還只出了一招……
楊果道:「大帥恕罪,說句心裡話,如我這般的金國遺民,對宋廷之抵觸怕是遠多過於畏懼。當年宋廷聯盟蒙古滅金,于關中百姓而言,這滅國之仇宋蒙等同……」
李瑕問道:「廉希憲預料到你會被我拿下,故意讓我知道這些的?」
「與我有勾結?」
李瑕正準備去拉他的頭髮,卻聽他喃喃了一句。
「不錯,借劉黑馬之勢,好處大,壞處也有。」楊果道:「宋廷太弱,弱了太久,照不知情人看來,是因劉黑馬叛了,才有今日之事,恐如李全當年。」
老人如小孩一般拉了拉李瑕的衣襟,抹淚道:「近來據隴西、據關中,太多話想與大帥聊一聊,可大帥忙啊,我也忙……」
「陛下的胸襟,以及對廉相的信任,你想象不到。」
李瑕笑笑,不答。
首先是防,必須把關中治理好,才能有完善的防備體系,這是正理。「建立」當然很難,爭天下卻繞不過這一步;
他很奇怪,李瑕本該問那封被燒掉的信、問張氏女才對,但他似乎並不著急。
「哪怕我死了,廉希憲也不可能再就任關中了。」
李瑕語氣有些像是在哄他,道:「是,近些年或是形勢危急,或是時機難得,都太趕了,沒好好與楊公聊聊。忽必烈稱帝時,我便擔心楊公心中懊悔,但好在,沒讓公等太久吧?」
www•hetubook.com•com大帥想要如何破解?」
說到宋廷,李瑕沉吟道:「眼下時局,很微妙,收復關中不上報,我們沾不到宋廷的好處,兵馬、錢糧、人才,樣樣皆無,卻唯獨借了宋廷的名義。」
總之,應付間諜比當間諜要難的多,但思路卻很簡單。
「明白了,大帥放心,一定輔大帥全力治理關中。」
兩人遂談起正事。
「信不信隨你,我就是這麼聽到的。」
他困得眼皮都睜不開,頭直往下點,但每每才想睡過去,便有人上前想方設法地不讓他睡。
「我不知道,廉相撤出京兆府時,命我整理公函,我只看了一遍便燒了。」
「大帥……」
楊果撫著椅靠,好一會方才穩住心神。
胡祗遹愣了愣,像是睡著一般。
「商公說會派人去趟蓮屏……」
胡祗遹更覺茫然,低著頭,只覺困意泛上來。
「蓮屏?地名?」
李瑕看了他一會,道:「好吧,我隨口詐你的。她如今人在何處?」
「她根本就不在關中。」李瑕道:「廉希憲只有那一封信,想詐我去找什麼蓮屏。」
「你不說也無用。」李瑕道:「耶律有尚打算招了。」
直到李瑕拿出幾封殘信。
胡祗遹精神了些,想故意臉色一變,同時準備好的話已脫口而出。
「李瑕,你別再假裝了,你就想問張氏在何處不是嗎?」
「信不信是我的事,你說便是。」
李瑕上前幾步,道:「假的。」
說到元好問,楊果有些傷感,嘆息道:「孟卿詞曲寫得也好,『一點青燈人千里,錦字憑誰寄』。」
「可否請楊公寫封信給商挺?」
楊果顯然是哭過,老眼通紅,緩緩走著,一路抬頭看著各處,彷彿怎麼都看不夠一般。
廉希憲想引他去找這「蓮屏」,他敢去,沒什麼不敢的,但要將各方面的準備做好。
「好,好……」
「這……他是在平和圖書康坊……時,遇襲的……」
胡祗遹有些狐疑,轉念一想,「哈?」了一聲,問道:「你在反間我,你要陷害誰?」
「唉,也好。」
「你先下去。」
「那你別找,便當沒這回事好了。」
「這便是民心,只看我能否治理得當,挽回民心了。」李瑕道:「所以我說眼下是最難的時候,廉希憲留下了大批細作攪動形勢。」
「我都說了,我來就是看著你不讓你睡的。」
「照士紳百姓的想法,只怕是『這宋軍又來了,會像當年一樣被趕出去』。」
他抿緊了嘴,看著李瑕,任何話都不答,眼睛雖睜著,卻如同在夢中。
「說信上原本的內容。」
「另外,平日出門亦要多加小心,我會派人隨時護衛。」
「拙劣。你既故意留給我,又何必演?」李瑕道。
……
……
胡祗遹一愣,抬起頭,眼中疑惑一閃而過。
「哈,宋寇李瑕,你終於敢來見我了。」
「施政?大可不必了。」胡祗遹甩了甩頭,譏道:「等你死了,廉相自會治理好陝西四川行省。」
胡祗遹已無法思忖,總之是依著準備說出來。
胡祗遹眼睛眯成一條縫,像是在看向很遠的地方。
「無非是廉相懷疑張家觀望局勢,與你有所勾結。」
其次是治,見招拆招,比如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也許能找到張文靜,並打掉廉希憲的細作,甚至反手離間商挺。
「記得。當年楊公賦詞『一杯聊為送征鞍,落葉滿長安』,今年秋,又可見長安落葉了。」
「楊公快請起,不必激動,坐。」
胡祗遹反問道:「我說了,你會信嗎?」
「然而,宋廷的名義在關中未必好。」
「會的。待穩固了關中形勢,也可不似以往那般匆忙,那時我多陪楊公聊聊。」
「也許吧,但忽必烈也不可能再放任廉希憲了。看看廉希憲做了什麼,擅自做主奪兵權和-圖-書任汪良臣為帥,擅自做主退出關中……你若是忽必烈,敢讓這樣的臣子再繼續坐鎮其經營六年之久的行省嗎?」
李瑕才想到這裏,只見林子匆匆趕來。
「士紳百姓不知宋廷實力,心存著畏懼,這算是一個好處。但抵觸有,怕還不小,也幸而有劉家的威望鎮著。」
「也好,請楊公來吧……」
胡祗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睡了。
「不錯,年少時,商孟卿亦常隨我與裕之同游。」
腦海中猶在思考自己的應對是否露出了破綻,但思緒卻完全跟不上,終於是站在那睡著了……
眼前的人影很遙遠,胡祗遹只想要睡。
「你們要我如何?說啊……要我招供什麼?」
李瑕道:「我也比你想像中更了解忽必烈以及金蓮川幕府。」
楊果道:「仇恨相等,然而畏懼卻不等同,關中百姓畏懼蒙古遠甚於畏懼宋廷,甚於百倍而不止,尤其是端平入洛之後。而關中歸蒙古治下已二十五載,一整代人吶!近年,又有商孟卿、廉善甫等人治理,今歲忽必烈又稱帝建號……」
但如此一來,治理人才便是很缺,也只能先請吳潛、楊果來主持大局,再在北地招募人才。
是「文人」而非「文官」,暫時而言,他並不想讓宋廷官員接手關中之事。
「先感謝商挺助我們殺了蒙哥……再問問他,當時說好把張家大姐兒護送到漢中,如今她人去了何處?最後告訴他,廉希憲發現我們的聯絡了,宜殺廉希憲,獻潼關。」
「想請楊公在關中招攬些人才,充實官吏,而非等宋廷派人來。」
說完這一句,他才放開李瑕衣襟。
李瑕敲著桌案沉思著,問道:「聽說……楊公與商挺交好?」
今日終於是到了,而相比吳潛,李瑕確實更是想先見楊果。
「倒不是不敢。」李瑕道:「這幾日忙著施政。」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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