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接人

「一眼之間便看得這麼清楚,你一女冠,怎可如此好色?」
「走吧。」
甫一見面,張延雄不等儀忠開口,徑直喝道:「為何還不斬廉希憲,讓他調兵攻山西?!你儀家反了不成?!」
殺喊,火光,大山大河間的風陵小渡,月黑風高的夜裡,英俊高挑的一方名帥親入敵境破門而入接走了她們……腦子裡便全是暈乎乎一片。
「守蒲津渡的三四百人,說是奉陝西行台之命……」
元好問與別的北地名宿不同,金亡后未曾入仕,不能保一方百姓,能做的也唯有保留中州文脈。
張文靜給她裹好抹胸,笑道:「姐姐真是漂亮,怪不得我二哥念念不忘。」
……
「他好看吧?」張文靜不急著辯駁,湊到元嚴面前,道:「他可不僅是臉好看,那風采姿態,姐姐可挑得出第二個人與他相比?」
他將包袱交在一名親衛手裡,鄭重交代了一句。
「我樂意嘛。」
「大姐兒都沒叫累,不許叫。」雁兒摟著鳳兒,便把腦袋靠過去,心想著大姐兒說的「事機」怎還不來。
這世間,有的人相處半生,所思所想猶天差地別;而有的人未曾逢面,已是畢生知己。
「是!」
「張延雄走了,聽了我們的話,要趁亂去劫出廉希憲。」
「好了,別拉著我。」
她其實不太在意這些,在意的是李瑕要來接她了。
「啊,元姐姐快來,這位便是李節帥了……」
「關我屁事!」
李瑕根本就不必從風陵渡走。
張延雄暗罵儀家無恥,但話都這麼說了,沒奈何,只好帶人去助儀家一臂之力……
說話間,驛館外李瑕已領著十餘人大步趕來,紛紛大喊著「保護大姐兒」。和圖書
要做的事已做完了,眼下回驛館看住大姐兒才是要緊。
夜色中,已有馬匹與馬車被帶過來。
儀叔安還在慌慌忙忙披甲,心中煩躁。
「姐姐也知我有分寸,我清楚我在做什麼。此番西行,我並非便要棄了名節與他私奔,而是想當面談清楚……」
元嚴無奈搖了搖頭,道:「你若不好色,看中李瑕什麼了?」
夜色中,岸邊的呼喊聲更響。
當時,白樸帶回李瑕所贈的兩句詩,元好問垂死病中,又以舊詞回贈。
閣樓上張文靜大喜,捋了捋頭髮,已起身站在門邊等著。
「報。」儀忠大步趕來,稟道:「大帥,反軍攻上岸了,想劫走廉希憲。」
元嚴道:「若按張延雄的主張,殺了廉希憲豈非更好?」
「保護好,不可沾濕了。」
「大姐兒?」
「確是英雄人物,非我有資格評述的。」元嚴自憐一笑,道:「我也與你說了,旁的女子若問我如何尋歸宿,我只說尋個身體康健能體貼的便好。你呢,心氣高,偏想尋個最出色的蓋世豪傑,難免要吃苦受罪。」
遠遠的,忽然聽到了殺喊聲。
偏這亂世之中,書籍是最容易遺散的。
只聽「咚咚」兩聲,門鎖掉在地上,門被打開,李瑕已在門外。
儀忠一愣,忙道:「張將軍息怒……拿下廉希憲之時,風陵渡那麼多人,難免有人……」
「姐姐近日觀之,覺得他值得嗎?」
「你們上馬車。」李瑕翻身上馬,向元嚴道了一句,伸手,又是自然而然將張文靜拉上馬背。
雁兒與鳳兒打包了行禮,將幾件女裝收起來之後,她們坐在桌邊,已是困得不行,腦袋瓜子直往下點。
「不和_圖_書,我家大帥早有安排,已請行台調兵,是張將軍逼得廉希憲提前動手。誤我家大帥大事。」
時勢也怪,兩個女子相談一場,竟是同時決定要西行。
元嚴一句話都還未說,壓在心裏兩年的重擔竟是就這樣被行雲流水地卸下去,未再擔憂別的,只跟在李瑕與張文靜身後。
搞清楚,他儀叔安才是蒙古宗親的心腹。
張文靜拉過她的手輕輕拍著,最後嘟囔了一句。
像是兩條小小的溪流匯往一條河……
這包袱,便是她此行的目的了。
「他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張文靜喝道:「還不速將門鎖砸了,要我死在此間不成?」
儀忠連忙派人去押廉希憲,又道:「大帥,我恐廉希憲叛投之後,早有攻山西之意,故意帶兵渡河,今日風陵渡若失,不堪設想……」
他下手也不重,只讓人摁住他們。徑直拾起一塊大石,走到小閣樓前,抬手便砸。
下了樓,李瑕一手牽著張文靜,一手拎過那包袱,掂了掂,道:「楊公又要大哭一場了。」
張家代表世侯、廉希憲出身金蓮川幕府、阿合馬代表色目商人的……這些各路牛鬼蛇神各懷心思,竟敢全擠到解州鬧事。
「這是遺山先生的書稿?」
她徑直起身,走到門邊推了一把。
張文靜抬起頭,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儀叔安一驚。
「身閱興亡浩劫空,兩朝文獻一衰翁。」「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
那邊張文靜已早早換好了一身男裝,嫌元嚴的一身道袍行動不便,要幫她也換一身窄袖。
原本還擔心,張文靜是為護送她,而起意離家出走,如今看來張文靜卻是極m.hetubook.com•com有主見。
她這次本就不是要回山西老家,而是要去尋楊果的。
沒辦法,她們大姐兒交代過,近日只在白日睡覺,夜裡得留足精神。
儀忠大步而走,一邊不停驅使兵馬去守風陵渡,一路趕到營牢,只見張延雄正帶人堵在門外要殺廉希憲。
裏面裝著的是她父親晚年編著的諸多書籍,《續夷堅志》《錦機》《詩文自警》《壬辰雜編》《南冠錄》《集驗方》《故物譜》等等。
張文靜笑笑,擺出翩翩公子的姿態,捏了捏元嚴的下巴,又道:「姐姐莫不是在與小生調笑?」
「他是君子,會給我個名份的。否則久在此間,他有危險,許多事也不好聊,我過去一趟便是。」
張延雄眼中精光一轉,佯怒,啐了一口,轉身便要走。
雁兒跑得很興奮,下樓梯時還差點跌了一跤,自己卻未留意,想的全都是大姐兒選了這樣的夫婿……陪嫁丫環、陪嫁丫環……
「可楊實提出要交還廉希憲,大帥並未答應……」
李瑕一腳將一名向外奔逃的張家護衛踹倒在地。
今夜對於李瑕而言,是數年來最輕鬆的一次,對於這些小女子們卻是一場奇異的冒險。
「去!守住渡口,去找張延雄來,事情是他鬧出來的,告訴他,李瑕本欲休戰,是他擅自動手擄人,鬧出這動靜。張家若不為我解決,我狀告至陛下面前!」
問題在於,大蒙古國對各路牛鬼蛇神的管制本就不嚴,一時半會的,阿合馬也趕不到。
今歲中統建年,元嚴的三位兄長已入仕任官,有些書也是不宜留在家中的。如《續夷堅志》與《壬辰雜編》中便記載了大量蒙軍入中原以來橫暴恣肆之行徑。
https://www.hetubook.com.com安排好了……」
「快!報張將軍,大姐兒又要逃了……」
「來了。」
「不,他說好了休戰的……該死!李瑕說了罷兵休戰的……」
驛館小閣樓上。
元嚴時年已三十七歲,年輕時才色雙絕,不知引得多少高門俊才求娶,如今年華漸褪,猶有林下風姿。
張文靜大喜,指揮隨她而來的二十餘人摁住張延雄留下的人。
自然而然便伸出手牽著,自然而然便嚮往走,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逃亡的時光。
「這裡是山西!他們的陝西已經丟了,廉希憲送給李瑕的!」儀叔安大怒,喝令道:「立即把廉希憲押回解州。」
「談清楚……婚嫁之事。」
「東面有船嗎?」
「值得嗎?」
火星濺開,一重門鎖已被砸落在地。
元嚴自披著衣服,啐道:「小丫頭怎就這麼好色?」
張延雄也沒那麼傻,不至於想不到李瑕會與張文靜合力控制張家護衛。之所以還敢離開,就是篤定他們不可能從風陵渡口離開。
「張將軍,你莫忘了,是你擅自主張擄回廉希憲,才釀成今日之禍。」
元嚴並不嬌弱,抱著那沉甸甸的包袱便走,身後雁兒、鳳兒也已精神起來,眼睛冒光,傻乎乎提著行李便跟上。
他猛地回想起來楊實說的那些話——李瑕欲取山西。
「夠了!還不把廉希憲首級拿來,威懾反軍?!」
走到窗邊,往窗外看了一眼,她開口清喝了一句。
元嚴再次無奈,微微嘆息一聲,拉著張文靜在榻邊坐下,問道:「你可想好了?真隨他走?女兒家的名節如何?」
但,在這兩人面前,張延雄只會被拿捏得死死的……
門沒動。
之後,元嚴於張文靜處聽聞楊果投奔和-圖-書李瑕、而李瑕今已得關隴,便起意將父親一生心血交給其交情最深的故友。
「儀叔安捕了廉相,儀家叛投了!救回廉相……」
扯起韁繩,卻還悠哉悠哉往營房那邊繞了一小圈。
「嘭。」
「多少人?」
兩人對視一眼,又是笑。
張文靜道:「區別不大,將人交給李瑕,證明廉希憲就是叛逃了,對張家更有利些。」
「吁……」
「是是,不僅是臉好看,身子也好看,寬肩窄腰,身長玉立。」
「是……」
「出了何事?!」
……
話到這裏,張文靜低下頭,抿嘴笑了笑,帶著些羞意。
「放屁!要不是我捉回廉希憲,解州都被他謀劃下來了!」
「這……」
怎麼能不煩?一會說張家反了,一會說廉希憲反了,現在可好,又說儀家反了。
李瑕與張文靜語速頗快,卻都很從容。
「報大姐兒,小人不知。但張將軍交代,請大姐兒……」
還真就只能靠他這宗親心腹來鎮壓下去。
元嚴猶記得父親溘然長逝時的場景。
「風陵渡不能走,那邊在亂戰,隨我從東面登船。」
「蓋世功名將底用,從前錯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鍾。男兒行處是,未要論窮通。」
「出了何事?!爾等又要圍殺我張家不成?!」
元嚴道:「但這一去,便成了私奔了。」
元嚴起身拿起一個沉甸甸的包袱,放在膝上,默默等著。
「真是困了困了,出門一趟好累……」
沒想到,儀忠竟是一把趕上,死死拽住他。
「誇你一句,怎就成了好色?」
「儀家反了……」
「不可!此事我家大帥已上報行台,不可擅作主張……你們,速將廉希憲押往解州……張將軍,請你儘快帶張家勇士助我守渡口。」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