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蜀中二帥

再想到賈似道的提醒,于德生已明白了許多事。
然而,寧江軍在驛館前就有百餘人,也徑直包圍過來。
「反賊已授首!爾等還要謀反不成?!」
才沒過多久,張珏的親衛已倒下數人,僅餘十二三人,已改成背靠背的防禦。
「戰場啊。」
……
當時那情景,經不起他們有慌亂和懷疑。
驛館中也要派人搜查,看李瑕是否還藏身在其中。
他根本就沒怕過。
他麾下就只剩不到二十人不假。
這是亂世。
殺出驛館大門,掃一眼敵方兵力分佈,張珏當即便知指揮者是何人,正在何處指揮。
喝止自然是不難。
……
「反賊已授首!」
「虎!」
且馬景還認得張珏,今日,若非李瑕正好也在,馬景此時便可直接下令三百人包圍過去,圍得鐵桶一般。
三百人包圍二十余騎?
……
……
馬景迅速又抽調了一半人圍補西面。
「蜀帥在此!爾等欲反不成?!」
直到在綿遠河東岸爬起來,于德生擰著衣服,才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已聽到驛館北面有馬蹄聲響起,必是李瑕帶著人騎馬逃了,須派一部分兵力去包圍。
而周圍的騎士還遠遠比不上他,無法做到在策馬賓士的時候射箭。
于德生嘆惜一聲,發現戰場真不是自己這樣的書生能了解的。
張珏狀若瘋虎,一抬頭,愣了一愣,臉上似在笑,又似在哭。
他迅速揮刀一掃,砍翻幾個撲上來的敵人,馬匹壓在他身上。
他指揮數十士兵包圍張珏,又分一部分兵力去北面包圍李瑕……
馬景大喝,飛快掃視一眼,卻分不清誰是李瑕。
若是他在遇襲之初有一絲慌亂、或有一點懷疑張珏,那他們很快便要身首異處。
「你起來啊你……」
馬景眼前一黑。
他時年雖不到三十歲,卻是從小就隨馬千在川蜀抗蒙,戰場經驗不算太差。
突然,他轉過頭,側耳傾聽。
才動手,正遇李瑕與張珏出來喝止。
他做事,很穩。
他重重一拍馬,毫不猶豫撞向那些正在包圍張珏的寧江軍。
他看到張珏就在這二十人的陣中,個個手持大斧,竟是直接迎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百餘人的寧江軍撲上去。
于德生眯了眯眼。
陸小酉奮力去推身上的馬屍,只覺頭上不停有血灑下……
「楊老五,起來啊……」
對面已有箭矢射來,有兩人受傷落馬。
做夢都沒想過……
他蹲坐下來,推了推張卯的屍體。
陸小酉卻不追,轉頭一看,吼道:「張卯!」
一柄打頭錘高高揚起。
迎面,一柄斧頭劈來。
「是……」
「報!」
李瑕一劍捅穿一名還在殺向張珏的寧江軍士卒,一腳將屍首踹開。
余光中看到于德生已逃了,但他管不了。
南面的青白江、東面的綿遠河亦要看住,否則讓李瑕跳入水中逃了……
害死他們的,也就是他們的陰謀與野心。
本以為今日除張珏萬無一失,但怕是已打草驚蛇了……
「俯身!」
……
馬景再次掃視了一眼驛館大門前。
之後是一陣廝殺,馬鳴。
于德生走出樹林,看向驛館處的廝殺,認為馬景的布置還是穩當的。
因為,這驛館周圍地勢如何,他非常清楚。
只差絲毫。
三百人對張珏形成的殺陣本就是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只用這兩句話的工夫,兩人已並肩而出。
成都府境,近來只有一支外來的兵馬,即重慶府寧江軍,馬千那兒子馬景帶來的。
當張珏說了一句「你信我」之後,李瑕也只回應了一句。
「累受國恩,為何不肯忠心護大宋君王社稷?真是利欲熏心……」
李澤怡、陸小酉同時大吼道。
馬速太快,他已控制不住。
「果然是他,千古孽臣……」
「張卯,你起來啊,張卯……」
「殺!」
「讓開!」
張珏就坐在那聽著陸小酉哭,許久沒說話。
「殺過去!」
……
馬景喊著,抬起弓弩,對著沖向他的一名騎士扣下,正中對方肩膀。
破風聲起,李瑕閃身避開,大喝道:「張珏!看清楚!」
想著這些,于德生心裏滿是懊惱與無奈。
今日這一切,他確實沒想到。
眼前的敵人戰力確實不錯,應該是精銳。
「嘭!」
二十年來,蒙古人就是藉著這個m.hetubook.com.com優勢,殺得宋軍血流成河。
張珏幾乎是一瞬間便做出判斷。
幾個寧江軍士卒被撞倒在地,陸小酉也被掀翻在地。
而有了這判斷之後,也就是殺敵。
他已能看到那些逃走的騎兵,竟是先向北,再向西,迂迴了一個大圈之後,調頭向這個方向衝殺過來……
戰場不像是只問人數、戰力,比的更多的……似乎是人心?
接連有五六枚霹靂炮擲出,逼得寧江軍士卒不敢正面攻大門。
此時還在圍殺張珏的不過只剩三十餘人,轉過頭來一看,也是愣住。
因他騎術最好。
之後,他棄弩,迅速向驛館中逃去。
于德生輕嘆一聲,對於今日要親手毀掉大宋年輕一輩最戰功耀目的兩個將領,亦覺遺憾。
「只誅惡首……」
那剩下追殺李瑕的便只有一百四十餘人。
馬景手持弓弩站在那,眼神中殺意更盛。
……
「張珏,你意圖叛逆,還要頑抗到底不成?!不妨告訴你,朝廷已派……」
「啊!」
……
打仗,打的就是心理。
馬景早知張珏有一隊斧頭軍,常在打戰時作為急先鋒殺入敵陣,每有奇效,今是倒真見到了。
比如,若是他們晚一步並肩出堂,雙方的親衛便已經打起來了,又何談拒敵?
兩個閫帥又如何?今日,都要死在他手裡。
「噗通!」
想保家衛國、想成就大事,若不是將個人生死及榮辱置之度外,那早在釣魚城,張珏便可以降了,早在慶符時,李瑕就可以逃了。
于德生躍入青白江,順江水向東遊去。
馬景大吼一聲,目光已轉向他處。
下一刻,一柄長劍橫掃,李瑕已帶人殺進陣中。
李瑕、張珏都能臨危不懼,甚至親自率軍衝鋒,故而,麾下士卒人人奮勇。反觀馬景,一遇敵就有些慌了。
但,兩人確實是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且相互信任。
李澤怡才不管馬景在想什麼,打頭錘猛地砸下。
此時才想起來,李瑕與張珏一共就沒多少人。
「你們要殺張……」
而李瑕在,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但馬景麾下沒人認得李瑕,也只能將包圍圈擴大,務必要讓一和*圖*書個人都不能逃出。
……
但,他已從戎近二十年,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
再聽著那「爾等欲反不成?」的呼喝,有人四下一看,轉身便跑……
「知道,禦敵吧。」
這是亂世。
活在這個亂世中的李瑕、張珏,如今還能守著自己的抱負、志向,還真不至於因一場襲擊便驚怒質問對方「你想殺我?」
果然,只聽得驛館北面又是爆炸聲四起。
為何?
卻不想,連賠罪都沒機會了……
因為他李澤怡本是將領,不是什麼小卒。
就在不久前,他以為是張珏要圍殺大帥,腦子一熱便要衝過去保護,迎面正遇到張卯。
驛館內外,唯有李瑕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李瑕怎麼打的?誘敵設伏。
憂憂戚戚,患得患失?
張珏並沒有做過多的指揮,抬手一指,只喊了這麼一句。
李澤怡眼中殺氣愈盛。
莫名其妙。
「嘭!」
遠處,還在追著李瑕的騎兵想要包圍的寧江軍士卒已有一部分追過來,正累得氣喘吁吁,便遠遠看到馬景的頭顱被高高掛起。
今日,有些人不長教訓,真當蒙古騎兵走了,就能在這平野上橫行無忌?
但這就是立場,叛逆,絕不能容。
馬景冷笑著,心知李瑕必已從北面走了。
「嘭!」
至此,馬景方有工夫理會張珏,提著弓弩一步步上前,走到包圍圈外四下一看,找了塊石頭站上去。
他回頭看去,只見並沒有人來追他。
馬景聽著那馬蹄聲,隱隱感覺到對方向北的速度很快。
打了個十六七歲的孩子,陸小酉心裏也是愧疚。
馬景沒太理會張珏這邊的廝殺。
「攔住他們!」
那就不需要遠程攻擊,徑直衝殺罷了。
而上一次這兩人聯手,面對還是十余萬的蒙古大軍……
「將軍,有二十余騎殺出後門,他們用霹靂炮開道,一時沒能堵住……」
「李瑕竟用的是蒙古人的戰術,這叛逆……」
但,張卯已挨了陸小酉一巴掌。
原本,三百人圍殺張珏是十拿九穩的,甚至都不需三百人,之所以帶來,是馬景怕張珏逃到龍泉山脈之中,或是金堂縣的駐軍正好在附近,這是為了以防萬一。
和-圖-書頭這種兵器,劈在人的頭上,白的、紅的立刻就是亂濺。
寧江軍的士卒再精銳,主將慌了,逃了,死了,又能如何……
「李瑕要向西面逃!給我包圍過去!」
……
之後,二十餘人徑直從大門中殺出。
「噗。」
無妨,官道上早已安排了人手。
若說有什麼麻煩,只有一點,李瑕及其親衛馬術似乎很好。
從重慶來的宋軍精銳有百餘人主攻大門,其中十餘人正在魚貫而入,登時被炸翻了五六人……
血濺了李澤怡一臉,他舉起馬景的頭顱。
「噗噗噗……」
馬景轉頭北望,目光中泛起詫異之色。
李瑕亦正好入網。
他翻身下馬,拔出佩刀便斬馬景的頭。
他們不驚怒,故而能冷靜。
有火器,有馬匹,士氣可用……而且,雙方將領指揮水平就差距很大。
他指揮得很妥當。
剩下的,也就是五十人迎戰三百人的事而已。
……
陸小酉徑直就上前,一巴掌摔過去。
馬蹄急促,雙方越來越近。
……
有什麼東西被丟在驛館大門處,之後一聲大響,血肉紛飛。
「嘭!」
今日並非沒有危險。
只要李瑕、張珏並肩出來,手下人自然也就明白了。
「攔住他們!我們兵力更多!」
三百人根本就沒有多少損失,但卻已沒人能來救他。
但他們也沖得更近了。
「……」
張卯沒應。
「擒賊首!」
「殺了他!」李澤怡大吼,驅馬便追。
今日,必須要立上一功。
……
那邊,馬景還未逃到驛館門前,回頭一看,只見數名騎兵已衝到他身後。
李瑕沒再理他,自命人去收繳兵器,準備應付局面。
「唉。」
他沒想到這一戰會敗得這樣快。說來,馬景指揮得不算差,可惜,遇到了李瑕與張珏聯手。
余玠怎麼打的?構壘守蜀。
「小兄弟,我跟你道歉啊,說好的,打完了我請你喝酒啊。」
至於霹靂炮,在馬上也點不起來,且帶的也不多,一人只帶了兩枚。
這裡是成都平原,平原上,馬匹一旦奔跑開來,任多少步卒來包圍,都包圍不住。
「大帥!」
很快,重新調整好包圍圈。
「這裡是成都城外啊,一和-圖-書馬平川,你一個宋將,跑來和我打|野|戰?」
偏偏方才那些騎兵橫衝直撞過來之時,卻讓人忘了敵方有多少人……
李澤怡大吼一聲,高高揚起他的打頭錘……
這莫名其妙的狂熱,馬景不理解。
寧江軍精銳,不是靠二十人能殺敗的,那要勝,只能先斬馬景……
「……」
迎戰六倍之敵,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還真就不怕。
但只有二十餘人。
張珏已是必死。
李澤怡手持一柄打頭錘,目光死死盯著馬景的身影。
張珏環目一看,跪倒在滿地的屍體當中。
隔得遠,但他能看出該是顆霹靂炮。
他滿身都是血,一個個拍著倒在地上的那些親隨。
陸小酉推開身上的馬屍,踉蹌上前。
策馬奔在最前方的是李澤怡。
倒不是預料到會有敵襲,而是為將者每到一處,自然而然便將地形記在腦子裡。
迂迴向西的時候,他就已看出敵方誰才是指揮。
他很忙。
每一天都有危險。有的近點,有的遠點,想殺他們的人不計其數,本領不如他們而已。若只顧著保命,別的都可以不用做了。
為什麼?
但不知為何,突然之間就落到了這個地步。
今日,他才是來殺人的。
殺入驛館搜索並控制馬匹的十餘人,守著青白江與綿遠河方向的三十餘人,護衛在他身邊的二十餘人,迎擊張珏的百餘人。
突然。
馬景與馬上的騎士對視了一眼,感受到對方眼中無比的狂熱。
若非這四川制置使、制置副使兩個閫帥躲到這城外驛館中密議,只怕是不會有這樣的良機。
他們不過二十人,竟還各自列陣,打出了征戰沙場的感覺。
不稀奇。
陸小酉不由大哭起來。
張珏身後的都是他的親衛,人人持一柄大斧、一張圓盾,個個都顯得凶神惡煞。
……
問題在於,那顆霹靂炮並不是以鐵片傷人,似乎單憑火藥的威力。
甚至,這一眼之間,對方兵勢如何,指揮如何,張珏也已瞭然於心。
「孫忠……起來,又勝了……」
張珏是最快衝出去的一個,對面的寧江軍士卒才被霹靂炮震懾住,弩箭還未來得及射出,張珏手中大斧已猛劈下去。
「包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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