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觀察著戰場，看到了敵軍的左翼，高懸著的屬於孛羅赤的戰旗……
「我派了誰去？」海都冷笑道，「我派了我的漢人盟友，在我浴血奮戰的時候，由他收繳了所有的牲畜、口糧、財寶。」
「我錯了，我以為李瑕沒有戰略眼光，原來他這麼狡猾。這一巴掌，我要記住漢人是這樣的狡猾、卑鄙。」
這是海都給李瑕出的第一個難題。
換成是伯顏投降，他只會下馬上前擁抱伯顏，大呼「我的好兄弟，讓我們一起殺到大地的盡頭。」
一名屬於海都麾下的戰士因躲避箭矢，沒能控制好馬匹，馬一驚，徑直將他掀翻在地。
「……」
對方的三萬餘人全都是戰士，沒帶奧魯，但看旗幟就知道他們是出自不同宗王的怯薛。其中甚至還有窩闊台家族的子孫孛羅赤。
為了利益，孛羅赤竟然能背叛窩闊台家族而支持拖雷家族。
……
他已經察覺到了敵方統帥的一些破綻。
「我們不怕他，但我們需要他。」
又問了一會，海都問道：「伯顏為什麼忽然退了？」
丞相做得再好，有一樁疏漏，那就是事辦得差了；使節只是路過幫忙，但凡有一點功勞，就能稱得上非常好了。
海都嘴裏的話很隱忍，眼神里閃動的卻是極陰狠的光。
「追！」海都當即下令道：「追上去！」
「別，叔叔，我的叔叔……」
鳴金之聲響起。
但敵方不肯給他這樣的機會，讓他不由又在心裏痛罵了那個毫無戰略眼光的李瑕。
「那我們殺了這些狡猾卑鄙的漢人啊！可汗！」
古納達列愕然，問道：「可汗派了誰去？為什麼不讓你最勇猛、忠心的古納達列去？」
這些馬肉會是他們接下來一www.hetubook.com.com段時間內的口糧。
面對著這個正驚慌不已的年輕侄子，海都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揚起彎刀。
很快，李瑕就派人來邀請他會面。
大會在大天池東側的西王母祖廟附近舉行，西王母祖廟乃四十余年前成吉思汗與丘處機相會後所建，倒勉強算得上是與大蒙古國的「偉大傳統」掛得上鉤。
「可汗，打了勝仗，怎麼沒有酒喝？」
「噗。」
海都心中暗暗警惕，知道李瑕不止帶一百人赴會、有絕對的信心把握全局。
他神色冷峻，說出來的話卻像是詩。
歡呼聲中，海都掃過戰場，背對著旁人之時，眼中卻閃過陰翳之色。
逃回漠北？
直到這一刻，孛羅赤才發現，自己夾在海都、伯顏這兩者之間，簡直就像是個傻子。
「不，我們的牲畜瘦了，等養肥了再說吧。」海都喃喃道，「我要去參加他的忽里勒台大會。」
這種看起來並不算激烈的戰鬥並不比貼身肉搏造成的傷亡少多少，每一刻都有人中箭、摔下馬匹、被套索勒住。
是讓他打破規矩，還是拒絕金帳汗國前來參与大會？
在川蜀如今還是盛夏，天山天池卻已是寒冬一般的冷。
「通過佔據我海押立嗎？」
……
他毫不猶豫，策馬而上，奔至戰場的最前方向敵陣望去，只見一桿桿大旗正在轉向北方。
「那群雜兵已經被擊潰了。」
彎刀劈下，孛羅赤倒在了地上。
黑色的湖泊。
他是旭烈兀派來的使節，這身份與耶律鑄這個丞相完全不同。
不論那是誰，其指揮是有些遲滯的。
雙方都是騎兵，來回馳騁在遼闊的戰場上，不斷以箭矢消耗對方。
實力heｔｕｂｏｏk.com.ｃom可比血緣親情重要太多了。
從海都的駐地到西王母祖廟還有三里路。
古納達列想了想，才聽明白海都的意思是，損失的比收穫還要大。
忽然。
隨著他的投降，戰鬥終於結束了。
這在宋人看來，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看不清。
一桿大旗下，孛羅赤大王終於放聲大喊，開始求饒。
這真是最後半袋。
他心裏並不太高興。
不論換作是誰吃了這樣一個大虧都不會開心。
他祖輩生活在葉尼塞河畔，歸屬了成吉思汗后遷居到吉兒吉思，是海都受封時就追隨在其身邊的心腹，剛剛升任為萬夫長。
海都的目光從這屍體上移走，眼神毫無波動。
一卷羊皮紙被掏了出來，隨手被丟在地毯上。
伯顏招過自己帶來的將領，吩咐道：「那就帶走孛羅赤的戰士……」
他留了兵馬在天山下接應，只帶五千精銳上山，駐紮在天池邊。
血流了滿地。
伯顏雖在北撤，猶顯得很輕鬆。
海都正在召見從東面回來的探馬，一回頭，用冷冰的眼神掃視了他一眼。
唯一沒想到的是，海都像條瘋狗一樣咬了上來，纏住了左翼的兵馬。
「什麼？！」
依約定，與會者最多只能帶一百人隨行。
「伯顏使節，孛羅赤大王被叛軍拖住了。」
古納達列走進大帳，大笑著問道。
「我們不怕李瑕。」
海都沉默了片刻。
孛羅赤連忙躬著身子上前，答道：「在後面，耶律鑄親自押著，牲畜要多少有多少，還有財寶……」
石河子城以西七十里，蘇哈依特。
「啪」的一聲，他半邊臉被打得通紅。
七月二十六日。
與伯顏打了三場仗，兩勝一負，總的來說，他還www.hetubook.com.com是贏了。
「可汗！」
至於指揮全軍的敵將，用的是耶律鑄的旗幟，海都卻知道那不是耶律鑄。
「海都可汗，這隻怕不行。」李瑕派來的使者道：「便是秦王也僅帶一百人參與大會，大軍留在了別處。」
但傷亡太高，收穫太少了……
海都於是點了兩百人……
周圍的騎士們紛紛歡呼。
但海都也沒有選擇去追擊敵方的主力，那是塊硬骨頭。
古納達列很快就收起了笑容，在帳邊坐下。
「你如果做不了主，就回去問問你家主人。」
「你當我是阿里不哥那個蠢貨嗎？」海都再次冷笑，道：「他憤怒的後果就是把自己的腦袋掛在敵人的長桿上。」
「不知道。我還以為快要贏了，他突然走了……不是，我打算反擊拖雷家族，重振我們窩闊台家族。」
偏偏陣線拉得很散，消除了騎兵們的緊張感，讓他們能繼續投入戰鬥……
海都汗反抗拖雷家族的第一仗，以一場小勝樹立了他的威望。
漸漸又變成紅色的湖泊。
這片刻之間，他的心情十分的複雜。
海都行軍至此，路上又死了一些傷者，加上從孛羅赤的怯薛中補充的，兵力才勉強接近一萬五千人。
然而，讓海都意外的是，李瑕派來的使者居然毫不訝異，也不轉達，居然直接從懷裡掏出牌符，雙手遞給安狄萬。
「叛徒不可饒恕。」海都踢了踢馬腹，上前，迎著孛羅赤留下的怯薛，吼道：「你們都是我兄弟留下的勇士！不該追隨了軟弱的主人，該隨著強大的大汗征服天下，那就是我，海都汗！」
尤其是蒙古完全不像宋國那樣多規矩，凡事看官職與資歷。蒙古人只認強者，伯顏以「英雄旭烈兀」的聲hetubook.com.com望，很容易就得到了許多士卒的擁戴。
一場數萬人的大戰猶在繼續。
海都上前，高坐在馬背上，臉色冷冷的，開口只問道：「牛羊馬匹呢？」
向東才能與其後續兵力匯合，向北能做什麼？
「我的海都叔叔，我想要與你一起光復窩闊台家族的汗位，把無恥的叛徒……」
……
「伯顏。是旭烈兀的使節……」
戰士們處理戰場上的死馬，以馬肉為食，剩下的則風乾起來。
他自己帶了一千精銳，又有耶律鑄派給他的四千騎，一旦狠下心來，維持建制並不算難。撤退之際，但凡有爭先恐後的，他毫不留情便下令射殺了。
海都沒有表態，拿過酒囊痛飲了一口，把最後半袋酒丟給古納達列。
向北，而不是向東。
而他雖然多帶了一百人，卻還是有一種每走一步都被李瑕算準了的感覺，讓他十分不舒服。
「酒？」海都揮退了探馬，道：「這一仗，我們只收穫到了屍體，敵人的屍體，我們的勇士們的屍體。」
因為沒看到血，反而更讓人感到生命的易逝、戰場的殘酷……
伯顏只需要把這些兵馬完完整整地帶到開平，便是對拖雷家族的大功。因此，他做起事來便不像耶律鑄束手束腳。
大河於是轉道向東，之後往東北方向流淌而去。有兩千餘人就此被甩下，與那支流在此匯聚成了湖泊。
「但記住，敢背叛窩闊台，我絕不原諒！」
「可汗！別再隱忍了，讓該死的漢人知道激怒可汗的後果……」
他殺孛羅赤，只因為對方是廢物，他要直接掌握對方的怯薛。
「海都叔叔！你是我的叔叔啊，我投降了……」
他不怕這是敵方的誘敵之計，因為敵方本就佔據了上風，沒有必要多此一m.ｈｅｔuｂｏoｋ•ｃom.ｃom舉。
「這位是金帳汗國王子、拔都汗第三子安狄萬，代表別兒哥汗前來參加忽里勒台大會……」
「咴！」
得要反客為主才行了……
海都說著，突然重重給了自己一巴掌。
「不必問了，我謹替秦王歡迎王子參与大會。」
俯瞰戰場，只見那三萬人匯聚成的大河正在向北奔騰，西南方向的敵軍像是條小支流，撞在了它的左邊。
「是誰帶著你來攻打我的？」
這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什將，卻表現得彬彬有禮、氣度從容。
海都不慌不忙引出一個身穿華貴貂皮的年輕人。
「如果能休養幾天再偷襲這支散沙一般的軍隊就好了。」他心想。
海都推測，這個人沒有統帥諸王兵馬的權力，但居然做到了能說服諸王按其打法來作戰。
「不，不是……我我我……」
輕輕的一聲「咚」，頭盔掉落在一邊，這個戰士就再也沒了聲息。
「那就請可汗帶著勇士們東進，繳獲敵人的輜重。」古納達列道：「他們的精兵已經被擊敗了，只剩下一群雜兵。我只需要一輪衝鋒，一定能夠擊潰他們。」
古納達列大怒，倏然站起身來，道：「那個毫無遠見的廢物？錯失了良機的懦弱漢人？他怎麼能……我殺了他！」
當戰場的形勢開始變化，只有五千騎會立即得到命令並執行，而給其餘兵力的命令往往要慢上許多。
……
海都才不會去想，孛羅赤從小就是在哈拉和林長大、從小就被拖雷家族的大汗撫養又何來背叛之說？
海都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雙腳踩著馬蹬站起身來，努力向前看去。
眼下，海都的兵力已不到一萬五千人，只有對方的一半，且馬力與體力都被耗盡了。但他還是希望能通過指揮上的優勢來反敗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