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壯行

「再鋪一塊吧。」
陳宜中先報了自己賈似道黨羽的身份,其後才報朝廷官職,若非如此,只怕對方還真不搭理一個官員。
「我是賈平章公的門生、監察御史陳宜中,呂將軍托你帶了什麼緊要消息來?」
吳載一步就從船上邁上了碼頭,笑道:「陳御史你看,這才不到半步寬的,哪用跳板。」
「襄陽又有急報來了,那信使最後一段路沒有乘船,又騎馬又跑的,昏過去前還說呂將軍有十萬火急的信要遞給平章公。」
一名名官員趕上來寒暄,賈似道只是淡淡地點頭。
十一月初一,臨安,候潮門碼頭。
陳宜中快步趕到擔架邊,只見一個雙目無神的漢子嘴邊還帶著唾沫干后的痕迹。
近一個多月以來,一直有戰報傳來,朝廷分封在關中的秦王李瑕死了,元軍再次南侵。
「李……李瑕……」
守在船邊的是賈似道身邊的一名親兵校將,彼此也是相熟的,他遂提醒道:「吳將軍,跳板。」
大柱傾倒,西南半壁岌岌可危,朝廷必然要派出一個能替代秦王的統帥,率領川蜀軍民繼續抗擊外虜。
目光一轉,還能看到這信使鞋底已經被磨破,顯了一雙帶著老繭、傷痕纍纍的腳底板。
堂堂一個大國,與遼、金、西夏鬥了三百余年,有著了得的間諜衙門,居然在情報上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就是在此時,賈https://www.hetubook•com.com似道已身披戎裝,抵達了碼頭。
「把信送上船,我去看看那信使。」
元軍這麼快就攻克了潼關?
賈似道接過酒,一飲而盡。
「噓,你知道什麼?今日官家是要來為平章公送行的。宮城那邊官家的御轎還未起行,平章公若來得太早,豈不成了官家故意讓他久候。」
思及至此,陳宜中的腳步也加急了許多,心想如果真是如此,王師就必須趕在元軍消滅關中主力,兵進蜀道之前控制漢中。
「也只有臨安的青石板路平坦,坐馬車也不顛簸,天下別處又哪裡還有?」
「人在何處?」
陳宜中是溫州永嘉人,骨子裡就有溫州人的吃苦耐勞、敢為人先、能屈能伸。
「願平章公大破蒙元胡虜,凱旋歸來……」
「我這就去加一塊跳板。」
……
那再有一次機會,自是不能錯過。
陳宜中回過頭看去,見是一名樞密院的吏員,遂迎過去,問道:「何事?」
這話說出來或者是為了玩笑,旁人卻不敢這樣跟著調侃,個個都不笑。轉而說起別的話題。
「你說什麼,是說李瑕沒到潼關,他死了,沒到潼關?」
「……」
那平章公會怎麼辦?繼續出征,還是找個台階下船回來?
「陳御史,信使就在那……快把人放下。」
後來他娶了一家商賈之女,才https://m.hetubook.com.com得以繼續讀書,進入太學。誰曾想又因彈劾丁大全而被流放。
有官員拿袖子捂了臉,低聲道:「可平章公未至,官家只怕也不好起駕吧?萬一官家到了平章公還未到……」
幾天內有什麼變故呢?
陳宜中聽著身後這些官員的議論,心中微哂,暗道這些官員真是沒吃過苦。
「是啊,天下間便沒有比臨安更好之處……」
這些肯定不能攤開了說,會涼了這些年前仆後繼抗虜的志士們的心。
陳宜中上前一步,耳語道:「你看有多少人在看著,這一步,平章公若有些許踉蹌,你我擔得起嗎。」
但很快,陳宜中平靜下來。
此時陳宜中目光看去,見到有風頭吹來,戰船搖搖晃晃,架在甲板與碼頭之間的跳板掉入了錢塘江中。
「你說,繼續說,潼關被虜寇攻下了嗎?」
他重新邁回甲板上,雖然還是穩穩噹噹,卻已明白,如果賈平章真在這裡有個踉蹌,對其威望都是不小的打擊。
情報錯了。
時辰還早,交頭接耳說話的官員也不在少數。
雖說與元廷有來往、有合作,那是私下裡的。
吃苦耐勞所以能在家道中落後入仕為官,敢為人先所以伏闕上書彈劾丁大全,能屈能伸所以肯投靠官聲越來越差的賈似道。
正此時,有人從後面擠了過來。
趙禥親手將大紅披m.hetubook.com.com風為賈似道繫上,又雙手捧起一杯酒。
只希望川蜀那些人以國家大義為重,儘快北上抗元,同時也少計算些個人私利,臣服於朝廷。
官場親手賜酒,將今日的送行氣氛推到了最高點,甲板上的士卒們紛紛呼喝起來。
私下裡他賈似道敢欺騙忽必烈、扣下使者郝經,也能放了郝經、與忽必烈談合作。沒擺上檯面,終究是不失大義。
「呂文德已經出兵了嗎?出兵了嗎?」
「故而只好乘轎出行,蜀地人多坐步輦。」
「當年趕考,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到了臨安,便再也不願返鄉了。」
「萬勝!萬勝!」
之所以能出兵這麼快……其實不快了,從五月時初次懷疑李瑕不在長安,至今已是十一月,過去了半年時間。
「董文炳?騙?」
那信使被問了一句,卻顯得有些迷茫,好一會沒有開口。
「我知道,兩天前的信報上已經說了,李瑕的死訊確定了,死於女人之手,是蒙哥之女對嗎?」
「此去川蜀,也不知要經歷多少顛簸。」
這番經歷,使得他很快能從一眾未經風雨的同年之中脫穎而出,得到了賈似道的看重。
披甲的士卒列隊登上戰船,腳步聲齊整,配著錢塘江的浪潮聲,頗顯壯闊。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陳宜中是有些慌亂的。
「臣必披肝瀝膽,鞠躬盡瘁,保大宋宗社萬世無疆!」
……
襄陽www.hetubook.com.com的消息近來基本是十天一封,而上一封是兩日前才送到的,也就是說兩封情報之間隔的時間最多只有幾天。
滿朝的聰明人,被一個河北村夫耍得團團轉……
「沒……沒……李瑕到潼關了。」
去年蒙軍猛攻關中之際,朝廷不僅沒有果斷派軍進入川蜀,反而還幫助了李瑕抵禦。其後李瑕自立稱王,滿朝上下深憾養虎為患。
雖然同樣是出身官宦人家,他卻與他們不同,少年時他父親因收受賄賂而被罷官入獄,他曾有過一段時間的貧苦生活。
他腦子裡忽然嗡了一下,意識到大宋朝堂這次怕是中了董文炳的計了。
「平章公登船了嗎?」
他得猜中賈平章公的想法,及時做出應對,討平章公的歡心。
如果只看鏡子,他原本還以為自己瘦了。
他為官有分寸,同時也大胆、精明。
之所以這次堅決出兵,因為已經錯失過一次收回藩鎮之權的機會。
「不用,不用,平章公當年在京湖隨孟少保殺敵時什麼刀山火海沒趟過,這小小一步還能摔了不成?」
等了一會,沒見到有人重新拿跳板來,陳宜中想了想,便走了過去。
鄂州一戰後,他回朝已將近六年,今日披上盔甲才發現髀肉復生,原來的盔甲已穿不下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還來得及收手,好在李瑕及時到潼關了,再晚上一些,仗真的打起來了,才叫一發不可收拾。
「不hetubook.com•com……他沒死……呂將軍說……李瑕到潼關了,平章公別被董文炳……騙了……」
比如呂文德已領兵出征了。
如果有人還不聽命,那隻能說是勾結了元蒙,平叛便是。
官家的儀駕也馬上就到了……
「從樞密院擔過來了。」
陳宜中眯著眼,看賈似道踏上跳板登上甲板,沒出現什麼踉蹌,一切都很順利。
陳宜中並不敢看賈似道的信件,卻往候潮門的方向而走,打算先為賈似道問一問那信使。
腦子裡想著這些問題,陳宜中返身重新向碼頭上走去,他知道賈似道此時正在看呂文煥的長信。
不論是出於大義,還是迫於形勢,川地文武將領聽命于賈平章公,是理所當然之事。
鼓樂聲中,一桿「大宋平章軍國事」的大旗在船頭招展。
「平章公怎還不來?這萬一耽誤了時辰。」
他這次親自挂帥出征,名義上並非是要去討伐李瑕,而是抗元。
「朕預祝師相旗開得勝。」
賈似道不是故意來得晚。
讓人重新改了盔甲再出門,若是再晚些,只怕還得讓趙禥再等等他。
該想的是現在怎麼辦?真收手了,朝廷的顏面又往哪擱?
岸邊的百官已然在列隊恭候,紅紅綠綠的官袍皆有,場面熱鬧。
吳載一愣,轉頭看了看遠處的人山人海,心頭忽然不安起來。
陳宜中好奇的是,這消息到底是誰傳到洛陽的。
陳宜中愣了一會,嘴裏喃喃著重複了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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