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沒有，不過，韓相與李計相讓你新編曆法，你為何丟給郭弘敬辦？」
「威懾？」江荻思考著，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當然，這其中的度也要把握，外交一直是頗麻煩的一件事。
「是。」
他揉了揉額頭，終於不用再考慮宋、元之間的關係，可以規劃自己治下之事。
「王上早晚當知，名不正則言不順，則事事受掣肘……」
但真正做起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相輔相成的，秦王的名義基本就只能做諸侯權力範圍內的事，逾越了，旁人就未必心服。
江荻被問住了，想了想才問道：「也就是說，有一部分江南官員擔心與宋廷翻臉，不希望王上稱帝，遂不敢創製新的曆法。但若由北人來做此事，他們也不甘心，是嗎？」
「稟王上，臣是想說。趙宋不過割據十二路，王上若詔告天下規劃治下六路重鎮，已越諸侯之權，實與公然決裂無異。既然必須劃分，那與其遮遮掩掩，不如稱帝以正名。」
「說政事吧。」李瑕道。
李瑕原本以為造反就應該先埋頭髮展、招兵買馬，名義則沒那麼重要。
「放屁。」
「你分明說過，原來北方還能培養出郭弘敬這樣的才子。可郭弘敬在我眼裡不過是一介庸才。」
好處是沒有因此與宋廷決裂、開戰；壞處是宋廷開始藉此來反制他了。
「我不會做官？！我主政一府之時，你胎毛才長几根？我不會做官？」
「此事微妙，我看宋廷也不見得就敢https://m.hetubook.com.com與元蒙議和，真想逼反王上不成？」
秦九韶訝然，旋即一指自己的鼻子，傲然道：「若非要說，不過是因我才學太高，襯得我官位低罷了……」
韓祈安偏還要問他為何要這麼做。
「稱帝有好處、亦有壞處。眼下王上尚未表態，眾臣自會有政見不同。此為官場常態，你為官，就不該怕有政見不同，不該怕有爭論。」
「臨安的使者到了嗎？」
秦九韶又道：「你也覺得北方學術凋敝，然否？」
……
「好吧，實話與你說。」秦九韶道：「曆法乃天大之事，自古只有天子頒布新曆。諸侯為之，與稱帝何異？」
「上次是交出重慶才肯出兵支援，這次是交出重慶才不與外虜議和，下次呢？直接與外虜聯盟罷了。」
與此同時，秦王府。
「他兄長是他兄長，他自己也就是個庸才。」秦九韶道：「北方有大才不假，僅出於高門，民間多不識字者，學術凋敝，然否？」
「說名字，都有誰？」
「不然宋廷還真能等王上做好了準備不成？恰因眼下並非王上稱帝的好時機，他們才敢提出這種條件。」
「只怕非虛名……」
「哈，非李大郎君得罪了人，而是郭弘敬、孫德彧準備新編曆法，引旁人不滿了。」
「他得罪人了？」
「怎的？你不支持王上稱帝？我可提醒你，你家小已經接來了。」
「我打算重新規劃治下各路，如把大理wwｗ.hｅｔubｏok.ｃｏｍ.cｏm改為『雲南』，分川蜀為『四川』與『重慶』，把漢中划入『陝西』，並隴西與河西走廊為『甘肅』，剛攻下的興慶府則為『寧夏』……」
「原來是為此事。」秦九韶哈哈一笑，招了招手讓江荻坐下，道：「老夫當然是想給敬臣一個立功的機會。」
秦九韶身子一傾，逼問道：「你覺得王上該稱帝，逼宋與元聯盟不成？」
江荻答不出，乾脆起身，背著手就走，猶搖搖頭道：「管你說得頭頭是道，就你這官途不順的人，我信你才是怪了。」
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就像是寄住在某個刻薄的遠房親戚家裡，處處受氣，讓李瑕手下不少臣子恨不得將皇袍直接披在李瑕身上，與宋廷一刀兩斷。
「誰在你眼裡不是庸才？我告訴你，他兄長……」
江荻想到父親對俞德辰、郭弘敬等人的態度，點了點頭。
「你怕這些人？」
「忽必烈示弱了，由此可見，西域之事給他打擊沉重，他已將王上視為首要大敵，欲先除王上，故千方百計與宋廷示好。」
「特來探望秦公，聽說秦公昨日去接了家小，可安頓好了？需要我幫忙嗎？」
至於甘肅就更有必要了，西北要經營，必須將土地資源都整合起來；西夏改為寧夏，則是收復之後絕不再容西夏割據的政治表態……
秦九韶才到公房，先是悠悠然坐下泡了杯茶。
總而言之，把治下之地這樣正式划為六路，治理起來更得心應和*圖*書手，是李瑕考慮到兵力調派、官員任命、興修道路水利、整合資源、鞏固統治等等因素做出的決定。
「之前賈似道私自扣下郝經，又暗中放人，皆未擺上檯面。但這次，卻是公然議和了。」
以前宋廷實力太弱，掣肘不了太多事務，但現在忽必烈一示好，宋廷馬上就對李瑕強硬起來。
正捧著茶杯喝著，卻見江荻雙手背在身後踱步過來，一副高官的作派。
「臣以為，宋、元一旦議和，王上必須立即稱帝，以示堅決抗虜，爭取天下主戰之人，使壯士不至於寒心。」
「好！」江荻道：「那你我也政見不同。」
「我看，王上並無稱帝打算。」
磨勘院。
「江郎中說話夾槍帶棒的，是老夫得罪你了不成？」
事實上，對手就根本不可能放任他埋頭髮展，會一直繞著他，尋找他的最薄弱的地方攻擊。
這次，江荻點了點頭。
「……」
李瑕沒有明說，但其實就是防止往後出現有人借漢中割據于蜀地。
只能威懾宋廷，使他們不敢輕易與蒙元議和。
「將重慶另分一路，設立軍鎮，為長江門戶，將田策與四川分離，可有必要？至於將漢中分出來，更是出於戰略考慮。」
他沉吟半晌，道：「眼下不必總提稱帝之事，先做實務，其後再說這些虛名。」
秦九韶道：「我看，該是因宋廷想要與蒙虜議和，王上以此威懾宋廷。」
江荻眼睛一瞪，吃了一驚，訝道：「竟是這樣？他們得罪誰了？」
「方和圖書才可是你說的，頒布新曆與稱帝無異。」
「試想，新曆法若出自北人之手，江南士人顏面何存？飽讀詩書卻不知天文乎？再試想，若新曆法一旦頒發，王上必與宋廷反目。但你可知有多少人希望王上與宋廷保持和睦？」
「你當近日為何有人彈劾李大郎君私下結交臣子？」
江荻以前走路學著李瑕，這些年她見李瑕見得少了，反而有了自己的風格。
比如，李瑕的一大弱點就是他還維持著宋臣的名義。
「我還不知你，若真有好處，以你的德性，怎肯讓出來？」
秦九韶又道：「而我覺得王上眼下不宜稱帝，宜緩上兩三年……我等生於南方天然有這些想法，匯在一起遂成了對北人的偏見。」
這日是私下議事，與會的也只有韓家父子、李墉、楊果、嚴云云等人。
「不勞江郎中操心。」秦九韶道：「輿情司了得啊，能將我的親眷從湖州接來，從此我便可安心為王上效力了。」
秦九韶笑著搖了搖頭，道：「並非我怕他們，而是他們本就是我的鄉黨、同門、故舊。」
「確有必要。」
「這般說吧，你爹雖支持王上稱帝，但他討厭北人，然否？」
難得有一樁事讓李瑕猶豫起來。
「不是誰，是包括你我、你爹在內所有人的想法。」
「為何。」李瑕沉吟道：「一個個說吧，改大理為雲南，你覺得可有必要？」
劃分之後，也就是他完全掌控這六路重鎮的象徵。
「宋廷確已有與蒙元議和的跡象，據可靠消息，忽和*圖*書必烈已再次派使者南下。」
「既知輿情司了得，秦公還須克己廉潔才好。」
「宋廷曾與蒙古聯合滅金，自然也有可能再次聯合。」
因此，有些話說出來大胆，倒不至於被當成是勸進。
「非不支持。」秦九韶連忙擺手，「但，這真是王上的意思嗎？」
秦九韶撫須一笑，問道：「江郎中有事？」
江荻覺得他在胡謅，卻又聽得暈頭轉向，分不出對或不對，只好道：「我提醒你，長安可不是臨安，若敢將黨爭風氣帶來，王上絕不饒你。」
「不急，高築牆、廣積糧、緩稱帝。」
但李瑕確實還沒有做好稱帝的準備。
「到漢中了，臘月前能到長安。宋廷的意思不難猜測，希望王上能『不再阻撓重慶府的官員任命與兵力調遣』，他們便可拒絕蒙古使者入境。」
秦九韶得意一笑，又道：「曆法，確實得由我這般高才方能新編。然不急也，且緩上兩三年，由年輕人先應付些麻煩。」
談論到最後，當眾人的目光都看過來，李瑕道：「宋廷暫時還未與蒙古議和，暫不必考慮稱帝之事，設法破壞其議和。」
這一老一少已共事一年，十分熟悉，若說江荻一開始還尊重秦九韶的才學，如今早已因他的人品而不屑。
「臣敢問王上，這是為何？」
雖口呼「秦公」，但江荻神態隨意，並無尊敬之態。
「麻煩？有何麻煩？」
「被你這般一說，倒顯得十分難堪。但，大概便是如此吧。」
「你說什麼？」
「那沒有，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