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 貪心則易上鉤

「我知道。」李瑕的眼睛雖然還盯在公文上,卻像是知道房言楷偷瞥過來,道:「做事哪有一直順風順水的。要所有人都支持我稱帝,本來就不現實。」
房言楷的提醒確實有道理。
「太容易被敵方猜中了。」
「至少報上來的沒有。各地逃兵加起來大概有一千七百餘人,因不願與宋交戰,請命解甲歸田者有近三千。」
他知道元朝會滅宋、統一天下。
有探子乘著小船抵達大船,努力攀上船舷。
房言楷說到這裏,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李瑕,見他神色平靜,顯然是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
莫說是現在這個時代,便是到了李瑕前世,那種受根深蒂固的思想影響的還大有人在。
「中秋夜偷襲?」張貴反問道:「大哥一說我才知原來還有這樣的辦法。」
江面上,一艘艘戰船正在順江而下,高掛著「唐」字的軍旗招展。
房言楷很謙遜,欠了欠身,用一隻手攏住另一隻手的袖子,在地圖上指點起來。
當利益大到能滿足一個人整個人生的追求,那君臣綱常也是可以顛覆的……
最可怕的就是這種帶著現代人的意識去想當然地認為古人什麼怎麼想,非常危險和圖書
李瑕哪怕懂得很多更先進的東西,當世識字的人都沒幾個,官員都不夠,他又如何一步到位改變所有人的思想?
他知道地方上必然有瞞報,真相是他稱帝時治下絕對有人因為反對他而死。
但地方官員、將領們能夠壓得下來,算是不錯了。
於是他又道:「臣擔憂的不是呂文煥,甚至呂文德誘敵深入,包圍陛下。而是萬一他們提前提醒蒙元。」
「有軍情報陛下……」
李瑕笑了笑,道:「放心吧,出發前都答應過眾卿了,這一場仗我要用穩妥的打法。」
而且漢江兩岸都是秦嶺的高山,他們擔心遇到宋軍的埋伏,不得不減緩行軍速度,好讓探馬先行打探路況。
「陛下萬不可低估宋、元聯合出兵的可能性。有些戰術,在臣看來還是冒險了。」
「……」
他認為這麼打是不妥的,卻是二話不說,大聲喝道:「末將領命!必定破敵!」
「也好。」
「沒有殉節的?」
他如今已升了官,遷為這新的唐朝廷的中書侍郎……大概相當於宋廷的參知政事。
「這一仗房卿如何看?」李瑕聽過戰報后問道。
「報,前方已發現呂文煥的和_圖_書旗幟……」
……
「核驗腰牌。」
親征的李瑕彷彿比以前惜命了許多,雖說是順江而下,卻根本沒打出順江而下的速度優勢。
下一刻,有軍令官趕上來,將一封密令遞在張順手裡。
他便聽說過建國後有某些大文人固執地跑往異國他鄉,最後凄涼地死在地下室里。
張順快步趕到一邊,打開軍令一看,臉色一訝。
李瑕一直提醒自己這很危險,但他有時還是會忘了。
也只有造反能實現這種陞官的速度,而且還是因為房言楷是最早幫助李瑕的老人,且能力不俗。
「嗯,他貪不貪心,上不上鉤,從這第一戰就能看出來……」
「絕無僅有。」房言楷語氣確鑿。
「呂文煥親自趕到均州防守,可見陛下的戰略都還順利。但臣只想提醒陛下,倘若呂文煥佯敗引誘陛下追擊,懇請陛下萬莫冒險太過深入。」
「陛下不會是想在中秋夜偷襲宋軍大營吧?」
「中秋偷襲,呂文煥想必很容易猜到吧?」
「這次稱帝后的反應,確實遠好過我意想之中。唯一擔心的是雲南路的易……」
「比我預想中好些,稱帝叛亂沒流血……想必只能說是沒太多流血,www.hetubook•com.com算是自古少有了吧?」
房言楷微微一嘆,開始整理著桌上的書冊,為李瑕攤開地圖。
這次,他想用最快的速度打垮宋廷的鬥志,讓宋廷求和、承認他的帝號、給出好處……他考慮這些的時候,是考慮到了宋、元之間相互牽制的關係。
又是一個鐵錨被拋入江水之中,船隻的速度愈發慢了。
「應該沒有。」房言楷嘆道:「開州有個推官上了吊,死活要回江南,無奈之下放回去了,類似這樣的有三十六人。至於地方上,怕是有些當作命案處置了。」
很多時候,李瑕會無意識地以為哪個宋人會站在自己這邊,以為他們能意識到忽必烈的威脅。
「不要緊,繼續說吧。」
要知十年前,他不過才是一介小小的縣主簿,一轉頭卻進了中樞。
「嗯,軍中有叛亂嗎?」
「陛下出身帝胄,戰功卓著,復興大唐,早晚必將取趙宋而代之。于宋廷而言,陛下是心腹大患,不可不除。至於蒙元于宋廷而言,不過胡虜而已,胡虜難以統治中原,最多如遼、金一般割據一方……」
必然會有這樣的人。
船艙中,李瑕正在聽房言楷分析他稱帝之後各地的反應和圖書
房言楷稍稍鬆了一口氣,一思量,卻發現李瑕根本就沒有正面回答。
但,可能考慮得有所偏差。
房言楷也曾想過忠心於大宋社稷……真的。倘若李瑕只能給他一般意義上的榮華富貴,他很可能會義正詞嚴地拒絕。
「陛下稱帝至今還不到一個月,本就是最容易動蕩之際,卻偏偏立即興師伐宋。自然會有不少人不願馬上與故國為敵。」
「陛下。」
在地圖上的丹江口的下游之處,手指劃了一個圈,房言楷又點了點潼關等幾處防線,道:「一旦蒙元得知陛下被包圍在此,必聞風而動,瓜分戰果。」
那就普及教育?
但當世也只有他一個人會這麼想。
最前方的一艘戰船上,張順觀望著前方的江水,向張貴低聲問了一句。
「陛下,還請注重稱呼。」
前方就是均州了。
到了八月十三日,唐軍都還未抵達丹江口的戰場。
時間將近中秋佳節,對於處在異鄉的唐軍士卒而言,天時、地勢都不算太好。
「噗通!」
「房卿認為呂家兄弟會透露消息?」
兄弟二人是這一戰的先鋒將領,雖都是身材矮小,只披著輕便的皮甲,但站在搖晃的甲板上就如釘住一般。
因此和-圖-書,李瑕一直在做的是去適應這個時代,而不是當上皇帝就按他自己想的來,把一些超前數百年的制度理念硬生生套在當世人身上,成為世人的枷鎖。
……
「是啊,他們看我以前喜歡偷襲,會覺得很容易猜中我的心思。」
可誰種地呢?
「進來吧。」
房言楷撫須道:「那隻看呂文煥會不會故意敗上一場、吸引陛下深入了?」
李瑕微微嘆息了一口氣。
若在大宋朝廷正常升遷,再有三十年也無用,他是不可能任參知政事的。
戰船就這樣緩緩行駛在漢江上。
「陛下自有定計,臣拾遺補闕一二。」
李瑕點了點頭。
「是,各地州縣都有官員致仕,各地軍中也出現了不少逃兵。」
下達了軍令之後,李瑕與房言楷談及這一場交鋒戰,都顯得非常平靜。
但這是步入宰執之列,是他平生志向。
正說到這裏,戰報送來。
但不是。
十年樹木,百年才樹人。
似乎想過了中秋節再開戰……
這是一個他非常容易忽略的認知差。
「當他們沒有信心擊敗陛下,必引蒙元為援。」房言楷捻著長須,又道:「臣不妨設身處地從趙宋朝廷推測當前局勢……」
泗河由南向北注入漢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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