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包克圖

說起來不多,但以唐國的人口、馬匹,短短數年內也只能湊出這樣一支真的能上馬廝殺的騎兵。
他竟是草原上為數不多肯承認曾經那些敵人是廢物的人了。
在他看來,楊奔如今雖打過幾場勝仗,但想以一萬兵力與他的三萬大軍決戰,顯然還沒這個實力。
十年抗蒙,到今天這一步終於看到了強弱易勢的可能,擺在面前的是「亡天下」的命題,李瑕又怎可能在這個時候被一個年輕人激得意氣用事?
「延安府的信使到了嗎?再派出探馬去接應,務必保證驛道暢通……」
月合乃曾隨在蒙哥、忽必烈軍中處理軍政,又被忽必烈遣到愛不花身邊,幫助他繼位掌權。而且,愛不花隨征阿里不哥、李璮時,軍政就已經是月合乃在輔佐了。
塔察兒雖預料到了愛不花會敗,決定好好保存住自己的實力,卻沒預料到會敗得那樣猝不及防,連他自己也被逼得不得不倉皇撤退。
「軍情司的消息到了嗎?」
這種不安又會反過來化為壓力全都壓在主帥身上。
但那種親領五十騎去突破萬軍的事迹,近來李瑕愈發覺得自己做不到了。畢竟面對的局勢不同、個人際遇亦不同。
就像是下圍棋時偷偷包圍了敵方一條大龍,只剩下最後幾步落子就能收棋。
倘若李瑕真的被激得親自出陣,元軍即可重兵圍堵,擒賊先擒王;倘若他還是躲在大營里當縮頭烏龜,也能打擊唐軍的士氣。
「再派快馬去催,林子已經一月未給朕遞河南的消息了吧?」
沒多久,愛不花的大營就響起了鳴金之聲,命hetubook.com.com令月乃合回師。
楊奔軍中令旗搖晃,死死拖住了月乃合所部,不讓他們撤出戰場。
「大王,加上汪古部,我們有五萬勇士。」撒吉思道:「如果連唐軍一萬餘人攻來都不敢野戰,難道成了懦弱的宋人了不成?」
馬蹄踏過地上的屍體,奔向前方的草原,一桿「楊」字大旗在唐軍騎兵的擁簇下逼向愛不花的大營。
需要拖住這些元軍,連打帶消,再匯合張珏從南面突襲河套,他們離收復河套的大勝已經更近一步了。
他自己則走上戰台,坐鎮后軍,只站在那就顯得十分英明神武。
這是楊奔第一次統帥一萬騎兵。
「大王,我們還有兩萬多的勇士。」
塔察兒的兵力損失得很大,倒不是真就死了兩萬多人,而是一被擊潰,太多騎著馬的戰士不知逃往了何處。
兩人年紀雖然差不多,但李瑕卻並不是真的年輕氣盛,他經歷過起起伏伏的人生,打磨出了今日的性格,其中有多少沉澱不是愛不花能夠想像的。
元軍大營中狼煙點起,當唐軍出現在瞭望筒的視線範圍內。
像是只要把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就能佔據優勢。
「趙王放心,我願領兵迎戰,一定能擊敗唐軍。」
他感覺到佔領河套越來越近了。
「快撤!」
看過了從甘肅送來的新消息,李瑕在地圖上標註好忙哥剌這支從西域來的大軍的大概位置,目光又移向了東邊。
「我讓他挖陷馬溝,在陰山與黃河之間設防,他竟不聽我的。」
近幾日以來,愛不花對李瑕頗有挑釁,和-圖-書派人對著唐軍大營喊話羞辱,大意是說李瑕膽小懦弱,不敢親自出陣應敵。
汪古部在金國時原本就是為金國守衛陰山的,月合乃的先祖曾在金國任馬步軍指揮使,因此他給自己的兒子取了漢姓「馬」,名為馬祖常。
還是因為興慶府之圍解了,且李瑕御駕親征,李曾伯才敢將這一點家底交出來,只是沒想到李瑕會放手交給楊奔統領……
而塔察兒則把營地設在狼山上,因為怕被唐軍襲營,選營的地址顯得十分慎重。
面對這樣的損失,他已不願再把剩下的兵力投入戰鬥。
說話的是汪古部的月合乃。
李瑕非常慎重,甚至有些緊張。
「哪怕裝裝樣子。這樣,愛不花一敗反而會讓大汗覺得是李瑕真的強大……」
很多人都有志向,楊奔想當霍去病,張珏想當衛青,李瑕則羡慕李世民的威風,所謂「不勞衛霍之將,無待賈晁之略,單于稽首,交臂藁街,名王面縛。」
號角聲中,衝出大營的唐軍騎士如箭一般竄出,那些元軍沒想到這般突然就開戰了,撥馬後撤卻已來不及,被唐軍的弩箭射倒在地。
至於想要效仿唐太宗這種個人志向,他可以讓步于大局。
撒吉思見塔察兒如此反應,想了想,低聲道:「大王這次出征,最該擔心的不是打了敗仗。而是讓大汗以為大王反對他學著漢人那樣把皇位傳給兒子。那就不能在旁邊看著愛不花被打敗。」
要落子之處在蒙語里叫「有鹿的地方」,正適合逐鹿天下。
「你們的趙王逃了!」
愛不花望著遠處那桿「楊和_圖_書」字大旗,眼神憤怒,因為覺得自己被輕視了。
還是那一道在決賽的賽場上,調整了呼吸、堅定了決心之後,專註到極點的眼神。
愛不花的營地就在烏加河畔,與塔察兒的大營互為犄角。
……
陰山下,天蒼蒼,野茫茫,逃也好,追也罷,一匹匹快馬全都向東涌去。
「不,勇士們還沒休息好。」
所以這兩年來蒙元對他沒有進攻,連對他的牽制都顯得那樣疲軟無力。細數下來,元軍都敗了多少場了。
甚至連李瑕趕上戰台目睹這一幕時都有些詫異它來得如此之快。
當望到戰事開始,塔察兒的反應卻不是支援,而是埋怨起了愛不花來。
「立即告訴楊奔,讓他咬死了元軍,別讓他們從容逃脫!」
傷才勉強算好了的王滿倉策馬在最前,給倒地的士卒補了一刀,啐道:「什麼狗屁東西來了還需陛下出陣?你老子足矣。」
「額煞,他為什麼要迎戰唐軍?」
他此時反而沒那麼關心楊奔與愛不花的戰事,更在意的是天下各地的情報,迫切想知道忙哥剌到哪了、漠北有沒有兵力調動、河南河山西等地又是如何、甚至宋廷有沒有可能在這種時候拖後腿。
「那些汪古部人不是勇士,只是牧民!滅金之後,他們享了多少年的清福了?」塔察兒大怒,喝道:「唐軍的一萬余騎全都是每天都訓練,一直在打仗的戰士,不是西夏、金國、宋國那些只會喝酒賭博的將官和瘦得能被風吹倒的士卒了!」
「報!」
終於,年輕的趙王愛不花承受不住,屢屢催促,在苦等月乃合歸營而不和-圖-書得之後,先派了五千人回守九原城。
那邊楊奔領兵出戰,李瑕則留在大營里聽著探馬匯總各方的情報。
同時之間,李瑕也得到了延安府的信報。
此舉看似幼稚,其實帶著些試探之意。
在草原打仗,雙方都是騎兵,其實打得十分乏味,且沒那麼快分出勝負,無非是雙方騎兵來回奔跑,拉近距離射箭又拉遠,不停地消耗、找時機。
「本王原打算速戰速決,但卻被塔察兒勸阻。結果我們該戰還是該對峙都沒決定好,唐軍已經殺過來了。你們說這一戰該怎麼打?」
唐軍將士們追隨他多年奮戰,有足夠的共同經歷,又怎麼可能因陛下不理會一個蒙元勛貴子弟的邀戰而士氣低落。
他捉住了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之爭最後的尾巴,到西域把就要四分五裂的大蒙古國攪得更加支離破碎,讓忽必烈疲於應付。
以他大元之趙王、成吉思汗之外孫、汪古部之首領的身份,以他參与討伐阿里不哥、參与滅李璮的戰功。李瑕卻沒有親自迎戰,只派楊奔領兵,他遲早要讓他們後悔。
他必須將他們帶回封地,保存實力,防備忽必烈萬一行漢化行到後來想要收回分封出去的兀魯思。
「回陛下,是二十七日。」
元軍既不敢主動進攻,只是遠遠叫罵,兩天之後,準備妥當的楊奔才領兵出戰,主動進攻。
包括塔察兒,也很快就下令,準備撤回九原城。
愛不花馬上下令由月合乃統兵迎戰楊奔。
離成功越近,越要做好全盤考慮,別讓來之不易的勝利被別的原因毀了。
在交戰的第五日,戰場上猶在和-圖-書交鋒,後方卻有信馬飛一般地趕到了愛不花的大營。
「三萬牧民與一萬真正的戰士,年輕得像羊羔一樣嫩的愛不花憑什麼認為他能贏?」
「忽必烈的女婿就是個廢物小白臉嗎?」
可惜李瑕根本不理會愛不花的叫囂。
「……」
「殺啊……」
……
「懦夫,臨陣脫逃了嗎?懦夫,別跑啊,從你爺爺的褲襠下鑽過去啊!」
「我已經提醒過他了。」
但過往豐富的閱歷讓李瑕明白,越是一帆風順的時候,眼前越可能出現危險。
……
雖然兩世為人,他的眼神卻沒變。
月乃合都已經下令讓一部分兵力脫離戰場了,卻沒想到軍心鬆動,終於引起了大潰逃。
「報!張大帥急報,業已攻破楊文安部,正火速北上……」
由此可見,忽必烈或許早有預感到李瑕對河套的威脅,有提前做一些準備,比如加快對汪古部的掌控。
「稟陛下,還沒有。」
總之,月合乃便類似於趙王的王相,只不過不像撒吉思那般純粹地忠於塔察兒。
「懦夫,你不是要親征嗎?我們趙王一來,你就縮回營里了嗎?!」
「……」
元軍的心態由此便開始漸漸變了,主帥擔心著身後,無心迎敵,士卒們很快就能敏銳地感受到,打起仗來就越來越不安。
號角聲更為高亢。
唐軍兵力更少,能與元軍對峙憑藉的是新勝之後的士氣,愛不花剛抵達戰場,首先就是要摸清唐軍到底有多大的勝算。
但另一方面,他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覺得這兩年太順了。
唐軍不由分說就污衊起來,把前些日子元軍的辱罵盡數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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