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順服與反戈

脫里察如釋重負,連忙起身鞠了一躬,看了術真伯一眼,退出大帳。
「殺敵啊!大軍馬上就轉回了!」
「喏!」
「西八。」
有人還未跑到近處,已大喊道:「西邊大營大亂了,有一群人打死了脫里察!說要接應元軍,殺光唐軍!」
再一想,其實那兩萬降軍並不能給李瑕多少助力,只要能先擊殺了李瑕,他們馬上就會反戈。
他身後的一名唐軍士卒已上前,不顧一切地將還在說著「我們怎麼會是唐軍」的百夫長捅翻在地。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大呼小叫。
……
他當過冠軍,受過追捧,卻明白別人的追捧轉眼之間又能變成謾罵。
術真伯出了大帳,來不及細看外面的形勢,兩個唐軍士卒便向他道:「請元帥速去安撫你的兵馬,這邊走。」
王綧親自策馬奔到史杠身旁,大喊了一句。
這種急,體現在戰場上就是一個個士卒在長途奔走之後,甚至來不及休息,就被將官督促著殺向敵營。
「父親!孩兒去殺了李瑕!」
術真伯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李瑕今夜這麼從容鎮定,原來是這樣。
王綧錯愕了一下。
「好啊。」李瑕呢喃自語道:「殺到朕的面前,很好……比誰的內心強大、體格強大,這才好。」
遠處有人有蒙語喊道:「唐軍要殺光我們啊!」
他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唯一的判斷依據就是李瑕的臉色。
……
混亂之際,術真伯只聽身後另一名唐軍士卒道:「元帥,你已經做過選擇了。」
他不敢相信脫里察這麼容易就死了。
理由是他與王綧加起來不過是三千多人,而唐軍雖只有數百,未必不能以少勝多或逃脫。而且,後面那片營帳里的到底是俘虜還是降軍都不清楚。
其實這種天氣,火器、弓弩都不好用和*圖*書,等元軍衝到近處了,唐軍更多用來造成殺傷的還是絆馬索、拒鹿角、長矛。
自他稱帝以來,還少有遇到這麼危險的情況。
術真伯深吸了一口氣,反問了一句,道:「之前陛下都沒逼過我們。現在這麼危險的時候,陛下卻逼我,不怕殺了我,我的兵馬反了嗎?」
再翻了個身,他起身便逃。
一桿長槊已捅到了他面前,「當」地擊在他的盔甲上,將他撞翻在地。
一桿龍纛出現在瞭望筒的畫面里,史杠自語道:「李瑕竟還真在這裏?」
他不管戰事,陪著術真伯、脫里察在這裏瞎耗,其實不是為了什麼名單,也不是為了什麼承諾。
今日被偷襲,他懷孕的妃子就在後面的那頂帳篷里。
沒有退的道理,他迅速下令,全力進攻。
大帳中,李瑕舒了一口長氣。
術真伯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滴到了紙面上。
脫里察忽然跪在了地上,因為害怕李瑕不相信自己的誠意,他馬上又抬起頭,對視著李瑕的眼睛道:「陛下如果不相信我,不用發放武器,我會帶著勇士們去擊敗敵人。」
但,李瑕卻還覺得安心……
因為怕普通的軍令調動不了這位世侯子弟。
「不怕。」
眼前這位,大概是個猛將吧?
忽然,簌簌聲響起。
「陛下,你的傷……」
因為有唐軍將領走進帳中,手裡的刀沒有插回鞘里,還在滴血。
「早就沒有了吧?上天給我們這大功!」
他笑了笑,再看向前方王綧的旗幟,終於理解王綧為什麼非要火急火燎地調集兵馬,奔走數十里連夜襲營。
「選擇一個君主追隨,把整個部落的命運押上,這件事需要謹慎,朕明白。」李瑕道:「朕這一生從囚徒到皇帝,該展示的已經展示過了。選擇的時間已經到了,和圖書再謹慎也要做出決定了。」
洪俊奇不僅為父親翻了案,還佩金虎符,任管領歸附高麗軍民總管,常常說王綧的壞話。
「當!」
下一刻。
「保護侯爺!」
「啊,啊!」王熙轉頭大喊道:「父親救我!」
一名百夫長跑上來,用蒙古語向術真伯喊道,卻沒注意到術真伯身後還有兩個唐軍士卒。
有兩個唐軍士卒跟了上去,隨在脫里察左右。
因為王熙那一身漂亮的盔甲與火光相映,頗為閃耀。
當那殺喊聲越來越近,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沒有選擇了,要麼再猶豫下去被李瑕殺掉,要麼表態忠於李瑕。
李瑕抬了抬手,似乎在示意脫里察身後的唐軍將領放下刀,這才道:「去吧。」
這才是最關鍵的。
王綧正在向這邊奔來,見此情形,不由目眥盡裂。
「陛下!脫里察願意為陛下而戰!」
「這次,還真讓這支高麗人蔘押對了。」
五百精兵未必不能打敗三千余遠道而來的敵人。而兩萬大軍一旦亂了,對今夜來說那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李瑕笑了笑,看著還坐在那寫軍中將領名錄的術真伯,道:「不必寫了,你比脫里察聰明,你心思更多。」
「元帥!」
血潑了王熙一臉,他此時還不懼,在地上拿起大刀就向李瑕斬去。
「噗。」
王綧當然也急,之前隨塔察兒大敗了一場,這次如果再不立下大功,也許哪天真要被洪俊奇陷害了。
其實他已經離李瑕很近了。
「牽一匹戰馬來。」
……
王熙不由眯起了眼,尋找著剛才還在龍纛下督戰的那數十名騎兵。
史杠還在用望筒觀察著戰場上的情況,驚訝于傷亡之大,聞聲放下望筒,道:「知道了。北面也有唐軍駐守,我去擊敗他們,放出俘虜……」
「元帥,我和-圖-書們怎麼會是唐軍……」
……
周圍的元軍紛紛大喊,這聲「侯爺」倒是唬了唐軍士卒一跳。
「隨朕包抄過去。」
卻還有人驚喜地喊道:「唐軍沒有霹靂炮!殺過去啊!」
到了戰場上,這種稱呼就引起了李瑕的注意。
他終於堅定了某種信心,快步趕向自己軍中。
李瑕則勒住韁繩,喘著氣,看著越來越近的王綧,漸漸感到痛快。
「保護總管!」
李瑕只有這種簡單的回答。
此事又涉及到一樁舊事,王綧早年入質時,受到了更早投降蒙古的高麗人洪福源的照顧,後來兩人因為管理降人的利益反目成仇,當時王綧已娶了黃金家族女子,便向蒙哥告狀,打死了洪福源。
很快,這名士卒翻身上馬,在營地間奔走而過。
那怎麼辦?
術真伯的心更懸了,他是一個理智的人,真的討厭這樣下賭注。
「額秀特!誰打死了脫里察?!給我殺了他們……」
但王綧一定要這樣急襲,稱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那百夫長捂著臉還在搖頭。
掀簾出帳,李瑕招過一名士卒,吩咐道:「你來喊,就說……」
這些年,懾于李瑕的威名,很久沒有主將敢來與他交鋒了。
「嘭!」
「總管,史少將軍派人來報,逃兵所說的那些俘虜不是俘虜,而是投降唐軍了!總管若不能擊殺了李瑕,不如撤軍,等他再派人聯絡那些降軍……」
唐軍一陣歡呼,紛紛呼喊。
王熙大喝一聲,勒住奔跑的戰馬。
戰事僅開始不多時,地上已經鋪滿了屍體。
結果,前幾年,洪福原的次子洪俊奇因為驍勇善戰,得到了忽必烈的器重,忽必烈甚至常常用洪俊奇的小名呼稱他,可見親近。
「呃……」
「他們說什麼?」
……
他身後,還有許多元軍在追。m.hetubook.com.com
「好,我為陛下而戰……」
因為很久沒見到這麼狂妄的人了。
史杠卻知道他之所以如此立功心切,是因為急著在陛下面前表現。
而術真伯才出去,方才不說話的唐軍將領已趕到李瑕面前,道:「請陛下移駕,元軍殺過來了。」
見此情形,王綧的次子王熙上前請纓,之後不等王綧答應,便領著一隊人殺向了那桿龍纛。
大槊徑直砸在王熙的頭盔上,他脖子一歪,血從額頭流了下來,人已軟軟倒在地下。
龍纛之下。李瑕已注意到了衝過來的王熙。
「那是李瑕的大旗!殺了李瑕,世襲公侯!」
「陛下,我沒有心思,我……」
馬蹄揚起積雪,發出細微的簌簌聲,前方的弩箭激射而來,將一個個瘋狂的元軍射倒在地。
馬匹很快奔跑起來,繞過兩頂帳篷,消失在營地的黑暗中。
然後,安撫住那兩萬新附的兵馬不亂。
「喏。」
血潑開。
被點燃的帳篷與營中的篝火照亮了這個夜。
李瑕勒馬,又是一槊便向王熙捅去,「噗」地徑直刺穿一名元軍。
關鍵是這個唐軍將領一個字都不說,就站在兩位蒙古貴族的身後,讓人感到背後一陣陰涼。
「殺!」
若不是他這一身盔甲堅固,此時只怕已經死了。
「右邊!」
然而李瑕那張臉就如同冰雪。
權力也一樣,順的時候,有千軍萬馬能在身邊保護,但就是九五至尊,也會有一個人完全無助,能被宮女勒死、能被太監淹死的時候。
「我兒!」
「元帥!我們的兵馬來接應我們了,只有不多的唐軍還在北面攔截,我們……」
一場本應該速戰速決的戰鬥,漸漸陷入了膠著。
「報!我軍已接到李老元帥,正在回師!」
術真伯立即便給了他一巴掌,罵道:「我們現在才是唐軍!還和*圖*書不去守住大營?!」
「朕說,牽一匹戰馬來。」
而這個表態如果不真誠,又會被眼前這個可怕的男子一眼看穿……
王熙虎口劇痛,低頭一看已是血淋淋一片,不由大駭,喊道:「父親救我!」
於是,他掃視著不遠處那一個個沒有披甲,只裹著髒兮兮的氈衣的戰士們,心想道,這些人這麼難管束的嗎?
平時這般無妨。
「在說大軍今夜就能回來。元帥你也知道,我們的主力以及可敦的大軍走得並不遠。」
同時,他還在繼續奔向龍纛,想著先將它斬倒也好。
「啪!」
要保護他們,到頭來還是得自己強大。
王熙的母親出身黃金家族,因此他視自己為大元貴族,高麗王國卻又封他光化侯。再一想,高麗也是大元的臣屬國,那這光化侯也就是大元的侯爺了。
王熙翻了個身,只覺渾身劇痛。
「史少將軍!你或者派你的兵馬上陣,或者去把俘虜們放出來,與我們一起殺敵!」
李瑕徑直舉起長槊就砸,轟然將那大刀砸落在地上。
術真伯一愣。
大帳內,術真伯、脫里察還在寫著自己軍中將領的名錄。
就連各個帳篷里的傷員都已經沖了出來。
尤其是他的傷口再一次裂開了。
這個過程中,卻聽得前方的殺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混亂。
李瑕冷著臉,持槊便追了上去。
王綧向北面望了一眼,覺得那邊才有一些動靜,似乎又漸漸平靜下去。
他只是要在最危險的時候還向他們展示自己有信心,嚇他們、唬他們,把認為他很強大的想法烙到心底。
若真要論起來,此時李瑕的處境其實是更為糟糕的,連同他的大帳一起,陷入了敵人的包圍。
其實,史杠是反對今夜這一戰的,他認為應該先確定李瑕的行蹤,派人回去稟報,再調更多的兵馬來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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