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覺得自己都要變游牧民族了。
歲哥都連忙抬起瞭望筒，他平時不帶兵打仗，手上這枚望筒還是忽必烈臨時賜下的。
兀魯忽乃道：「他說『只要你留下，本汗可以給你一切，你卻在這時候談條件，太蠢了』，我回答他『你給的一切都只是你給的，我要的是真正屬於我的』，於是他借兵給我，我收復了汗國。」
雖然他身上舊傷沒好又添了新傷，但他還是想要痛痛快快地廝殺，而不是困守在這山上，眼看著食物、藥材耗盡，傷兵們一個個死去。
兀魯忽乃看著他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太好了。」
若是平時作戰，雙方都會刻意避免殺傷馬匹，因為這也是戰利品。
因李瑕的話用漢語喊了一遍，又用蒙語喊了一遍，軍中士卒便開始大喊著他的最後一個詞。
五萬人、十余萬匹馬的營地連綿了方圓六七里地，到處都是帳篷，如果這是夏秋之際，這可以稱得上是一場盛大的那達慕大會了。
哈圖山上，李曾伯努力望向狼煙所在的方向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可惜太遠了。
「先把安西王放過來，大汗會給你們想要的賞賜。」
對面的騎兵顯然不急著先放人，讓歲哥都奇怪的是，那些怯薛軍竟然也不著急。
「答應讓你過去，我有所考慮。」李瑕道：「你母親身邊的人更有伺候生孩子的經驗，她營地更大，安全一些。還有，這一戰若是敗了，她還有選擇。」
「曾經有人也這麼說過。」
能得到什麼？
「但你別忘了，你就是一個女人。」朵思蠻不像過去那樣害m.hetubook.com.com怕自己的母親，上前，在她耳旁道：「你的剛強沒有給汗國帶來好處，而你只要再柔弱一點，原本可以使你的牧民避免厄運。」
「誰？」
「你是不會敗的。」朵思蠻抱著李瑕的脖子不肯鬆手，道：「記得你搶親的時候嗎？你騎著馬向我衝過來，沒有一個人能攔住你，你是從長生天上降下的英雄。」
觀這兩支兵馬的陣仗，大概都是一萬餘人，兵力相當。
李瑕點了點頭，安頓了朵思蠻，上馬離開。
那是援軍。
李曾伯一直注視著北面，終於，他看到了烏泱泱一片的大軍向這邊而來，其軍中有兩面大旗，一面用蒙語大書「察合台汗國」，另一面則是「唐」字。
正在這時，對面有箭矢射了過來，落在歲哥都面前，將這位蒙古宗王嚇得不輕。
南邊的馬蹄聲傳來，打斷了母女二人的說話。
好不容易，一股濃煙衝天而起。
「額吉一直都是那樣，我覺得她不近人情。」
恰恰是戰果小，所以忽必烈一定沒有出全力。
兀魯忽乃站在營地，聽著各方面的探馬回報，再一抬頭，便看到了遠處的狼煙。
龐沛當即便興奮起來。
那是她與忽必烈的約定，如果忽必烈要出兵去東面攔截李瑕了，就會發出這樣的信號。
士氣就是在這種震耳欲聾的環境中，被強行拔高。
「你的生父。」兀魯忽乃淡淡道。
「是嗎？那是你的選擇，不是我的。」
「出兵。」兀魯忽乃下令道。
戰事一起，馬上有士卒仰面倒下，砸起積雪……
她試著和*圖*書把忽必烈的攻擊重心騙到東面，趁機往西南方向的哈圖山支援李曾伯。
「盟友已經很好了。」
「戰事就要開始了，你還有這個閑心？」
十匹馬跑動，就能引得周圍的積雪坍塌。
歲哥都驅馬上前，想要親自去接回忙哥剌，然而，安童攔了他一下，道：「大王稍等。」
但李瑕不。
這種五萬人對七萬人的戰爭，戰術、計謀方面能起到的作用便不大了，比如忽必烈試圖離間李瑕與兀魯忽乃，比如兀魯忽乃想聲東擊西，效果都十分有限。
「陛下，我不想去額吉那裡。」
她的第一反應是冷笑了一下。
他每喊一句，都有士卒把他的話傳遞出去。
兀魯忽乃抬起望筒看去，只見極遠處有一縷濃煙衝天而起。
朵思蠻一愣。
而就在歲哥都上前的這個關頭，有騎兵從東、西兩個方向趕回了對面的隊伍中。
「好。那你是不是生額吉的氣了？她和你講條件，趁著你現在最需要她的助力的時候。」
速度並不快，但全員出動的場面還是極為壯闊。
「那你就相信我，好好待著，等我去接你。」
又一道狼煙騰起。
他終於按捺不住，策馬上前喊道：「你們的可敦呢？」
「奉可敦之命，把忙哥剌還給你們！」
「如果以後他有實力佔據伊犁河流域，只怕不會再顧忌眼下這點交情了吧。」
也就是今日，為了營救忙哥剌，安童已顧不上這些。
根本沒有人理會歲哥都，安童催動戰馬，如離弦之箭一般竄向前去，同時還不停喊道：「射他們的馬！別殺了安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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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曾伯轉過身，又向南望去，不由皺起了眉。
……
「攔住他們！」安童大喝一聲。
——元軍還在增兵，不要來救。
「一定。」
「巴特爾！」
整片原野十余里地之間，全是轟隆隆的聲音，黑壓壓的人群與馬群。
大帳外的篝火上正架著鐵鍋，遠遠能看到一個披著氈毯的女子拿著長勺在攪著鍋里的牛奶，走近了才發現是兀魯忽乃親自在煮奶茶。
「元人有埋伏！撤！」
「再傳我命令！全軍拔營，往西南哈圖山！」
這便是只要李瑕一答應她條件，她還是選擇支持李瑕的原因。忽必烈比李瑕陰鷙太多了，能給她的信任也太少。
雖然他們一開始未必是由衷在喊的，但一旦聲音響起來了，腦子就熱起來了。
兀魯忽乃沉默了。
這就像是一個孩子遇到了壯漢，壯漢的第一反應是伸出手，摁住孩子的頭。但這次，這個孩子已經直接提劍就捅了。
便聽在前方的怯薛士卒喊道：「你們把安西王放過來吧。」
「就只是盟友了嗎？」朵思蠻又問道。
「你一定會來的吧？」
……
畫面里，終於看到了忙哥剌的臉，甚至還有野日罕。
「我呢？因為我也是他給你的，所以你不想要。」
終於，只見一柄旗幟緩緩出現，之後是一隊千餘人的騎兵遠來。
唐軍及其盟軍一人雙馬出戰，十萬匹馬奔跑起來，大地都在因此而顫抖。
長年累月沒有看到房屋，每天夜裡就守著一團篝火，身上永遠有馬糞味，食物只有乳酪和肉乾，連身邊的妃子都是蒙古人。
「她是一hetubook.com.com個清醒的政客。人以政客待我，我以政客待人，也就是了。」
隔得遠，對方聽不到他喊什麼。
「巴特爾……」
所以，李瑕的打算也很簡單，在正面交鋒的第一場仗，一聲不響就把所有的兵力押上去。
初七，雪終於停了，天終於放晴。
……
這是今日第三支冒起的狼煙。
李瑕翻身上馬，一路到了兀魯忽乃的帳篷。
清晨時，他將朵思蠻抱上了馬背。
李曾伯的臉色反而慎重起來，開始掃視著四方。
在歲哥都身後的安童一揮手，怯薛軍士卒們紛紛策馬上前，張弓搭箭，等對方近了之後，喊道：「你們是誰的兵馬？！」
「別放箭，別放箭，有話好好說……」
當即就有將領指著地面，喊道：「這裏，今日就是釣魚城！」
同時之間，兩支騎兵已經從兩翼包夾上去，試圖包圍對面兀魯忽乃的兵馬。
「巴特爾！」
之後她喃喃了一句。
一匹馬引起的震動很小。
「喝一杯嗎？」
「你在這時候談條件，太蠢了。」朵思蠻道。
「噗。」
與此同時，李瑕也正策馬奔走在他剛收編的兩萬兵馬之中，激勵著士氣。
「……」
「莫挨我，今日我是射殺忽必烈的那個。」
因陽光照在積雪上，亮得晃人，他不時用手掌捂著眼睛。
由此可見，忽必烈根本就不信兀魯忽乃。
「對。」
「我預感今日會有一戰。」
「可敦，看那裡！」
歲哥都跨馬而立，在雪地向北面眺望。
「放心，她是我的女兒。」
「……」
「大帥，發生了什麼？」
「別廢話了！都蹲好，盾牌給老子架上https://m.hetubook.com.com。」
「弟兄們，虜酋今日要攻山了，都打起精神來！」
「也許這時候是吧。」李瑕道：「照顧好朵思蠻。」
「快！點狼煙！」
「你們答應的條件呢？我們軍中已經沒有草料和食物了，今天至少要拿出我們所需要的東西來交換。」
「有本事你就永遠別要。」
一般而言，這種大規模戰場，雙方都很慎重，剛接觸時往往要試探敵方的戰力。
她迴避了朵思蠻這一句話，目光依舊看著李瑕的背影，道：「你說我蠢。但我不依靠任何男人，不論他有多強大，我只和他們合作。」
李瑕搖了搖頭，道：「沒有生氣，畢竟她還是幫了我。我只是看到了她的選擇，她選擇成為我的盟友，而非家人。」
李曾伯又向北面看去，希望盟友的統帥能夠看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們太害怕忽必烈了！但在朕看來，他只是繼承了祖輩遺澤的幸運兒，一個需要人餵奶的、還沒長大的孩子！你們不信？那今日朕就帶你們去取得一場勝利，讓你們看看，誰才是當今世上最強大的英雄！」
「傳令下去，讓我們的將士都準備起來。」
兀魯忽乃撩了撩耳邊的散發，道：「煮點東西心才能平靜，我畢竟是個女人。」
「哈哈，小党項，你還知道釣魚城？」
他沒有過指揮這麼多兵馬的經驗，總之剛見到忽必烈，招呼不打一聲，他就用全身的力氣一拳招呼上去。
戰果很小，最多就是救出李曾伯的數百人。
「巴特爾！巴特爾！」
首先可以看到，塔察兒的兵馬已結成方陣，向北面迎了上去。
「看，忽必烈果然不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