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望筒一看，只見前方「轟」的一聲有手雷炸開，爆射而出的鐵片扎進了幾名怯薛士卒的臉上，他們摔下馬來，捂著滿是血的臉嚎哭不已。
卻是霍小蓮衝上前，護住李瑕將他拉回陣中，抬手一指，吼道：「塔察兒逃了！逃了！」
聽著這一聲不安的呼喊，塔察兒轉過頭，向東面看去，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
「大汗英明，李瑕就像是只兔子，逃得太快了，但把他的窩給端了，看他還能逃到那裡去。」忽剌忽兒連忙讚歎。
「天可汗！」
忽必烈卻只是淡淡掃了這位堂叔一眼，有些疲憊地、不易察覺地輕嘆一聲。
李瑕用那被汗水迷了的眼看去，看到了塔察兒的大旗被砍倒，但也看到了北面的塵煙。
「駕！」
但現在陷陣殺敵，他這種輕巧反而是更難的，要控制著力道，不將氣力用盡，能夠更快地收槊並再次刺出。
「大汗，消息回來了。八剌大王和塔察兒大王都沒能攔住李瑕，塔察兒大王的敗兵還攔住了撒蠻將軍的兵馬，現在李瑕已經過了灶火溝……」
有箭矢射在他的頭盔上、肩甲、背甲上，發出叮叮噹之聲，幸而他與選鋒營的馬匹都披著鐵鏈甲，不至於在衝鋒中馬匹被射倒。
戰馬被驅使著奔跑，很快到了距離元軍陣線只有百餘步的地方。
「……」
「怯薛？」塔察兒有些不安，猶豫了一會才道：「調一半人去攔住他們。」
「嗖嗖嗖……」
「大王，沒有兵力可調了，除了大王的怯薛……」
這一帶已經是沙漠的邊緣，放眼看去，漫天都是黃沙。
「那是什麼？」
「怎麼會那麼快？！」
李瑕眼和*圖*書疾手快，正是趁這一瞬間的機會，長槊捅出，輕輕巧巧地一紮，將那元軍百夫長的后脖頸捅了個對穿。
下一刻，前方一陣歡呼。
李瑕看到前方的元軍開始放箭，於是俯下身子，低下頭，開始衝鋒。
「轟！」
「王相！」塔察兒大喊道，「快調兵去攔住他們。」
「臣救駕來遲，陛下恕罪……」
慘叫聲連天。
但他沒有。
他甚至覺得李瑕也不至於這麼拚命，早點跑了大家都輕鬆。
那就是硬碰硬，一邊是絕地求生的亡命之徒，一邊是完全沒必要死拼的士卒。
在這短短的交鋒之中，他就能夠看出來，臨陣指揮還是塔察兒的短處。
他絕對不打硬仗。
但塔察兒下了嚴令，必須把李瑕擋在防線以內，不許再給他跑來跑去的機會。
就在他們調兵遣將的一會功夫，東面來的那快如閃電般的兩千騎竟殺到了陣前。
……
只剩下半根堅硬得像鐵一般的棍子在他手中，他奮力一刺，將斷木刺進一個向他殺來的敵兵臉上。
面對這種高速衝撞，根本不可能有人會待在原地硬抗，何況打這種仗既沒有俸祿、就算打贏了戰利品也少得可憐。
此時目光看去，只見前方屬於塔察兒的大旗已經停了下來，胡勒根便有預感，那就是他要接應李瑕的方向。
遠遠傳來幾聲大吼，之後便是一連串的大響。
望筒把視線拉近，一張眼珠都被射爆了的臉突然出現，嚇了塔察兒一個大跳。
忽必烈看向地圖，只見張易已經上前，將李瑕的位置標註好。
現在他有近兩萬人，塔察兒有一萬餘人。
就像是一場長跑，和*圖*書不能停，一停下就再也沒力氣跑動起來。
心裏已經有了這樣的借口。
胡勒根精神一振。
現在只有一個難關，那就是得快。
塔察兒甚至開始思考如果離開戰場，忽必烈會不會怪他。
馬匹狂奔，速度如箭一般，馬背上當然也是顛得厲害，身材矮小的胡勒根卻像是長在馬背上的一樣，任它上下狂顛也不掉下來。
「是天可汗！天可汗殺到敵將面前了！」
再往後，便是李曾伯、兀魯忽乃各自統領兵馬跟上突圍。
「嘭！」
其實這是一個防守的好機會，唐軍因為得知李瑕就在對面，不敢再隨意拋擲手雷。塔察兒本可以組織起一次有力的反擊。
他像擁有一隻無形的手，能夠捏起戰場上所有的元軍，輕易就擺到某個位置。
但再神駿的馬匹也不能負重跑太久，因此之前從八剌的防線突圍時他們還在保存體力。現在則是他們能做到的最後一次衝鋒了。
「噗」的一下，同時自己小腿上也中了一刀。
他有一個極為短暫的時機，只需要面對前方塔察兒的兵馬。
而與李瑕交戰時，那一小支兩千餘人的唐軍至少還在三四里之外，還不如北面的元軍主力更近。
他以前沖陣，講究的是一個「猛」字，常常大力慣出，奪人氣勢。
再向北面一看，讓人不由嚇了一跳，只見漫天都是塵煙，把天空都遮了一半，像是天都要黑了，顯然是元軍的主力到了。
蒙古騎兵更擅長的還是曼古歹戰術，這種時候，更多的士卒都認為不應該與唐軍騎兵衝撞，而是策馬跑開，一邊跑動一邊放箭。
兩萬人已疲憊至極，只能一和_圖_書鼓作氣衝過塔察兒的防線。
塔察兒差點摔下馬來，心有餘悸，雙腿死死夾住戰馬。
李瑕瘋了似的奮力一砸，虎口劇痛，手中的長槊砸在塔察兒的一名怯薛千夫長的頭盔上，斷作兩截。
那百夫長還在大聲勒令士卒待在原地。
打硬仗？
前方，塔察兒的陣勢越來越近，胡勒根眯著眼，忽然看到了什麼。
與此同時，選鋒營的士卒也殺到了陣中。
他要登上原本不屬於他的汗位離不開這些宗王支持，可當面對更強大的對手，這些沉溺酒色的宗王卻又成了他的拖累。
忽必烈沒有親自去追李瑕，而是留在戰台上聽取各個方位的戰報，並調動兵馬。
當然，現在就想著撤退確實是太早了，局勢還沒到那個時候。
「胡教官？」
那是有選鋒營士兵殺得前方的元軍向南、北兩面退去之後，忽然看到了熟悉的盔甲。
尤其是當年在慶符縣被俘，正是因為擅長養馬、騎馬才得以活命，這些年來他根本不敢把這手藝給荒廢了。
低頭一看，胡勒根渾身上下都是黏著汗與血的塵土，只有一雙眼還顯得十分機靈，讓人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慶符縣，但隨著他開口說著流利的漢語，又讓人有種割裂感。
「手雷！」
「是我們啊！我，胡勒根，教你們騎馬、吃肉的，我啊！」
「追殺塔察兒……別讓他穩住腳……」
……
很快到了距離元軍僅有五十餘步遠。
時間已經不多了，北面的號角已經越來越響，煙塵遮天蔽日……
「轟！」
那是李瑕的旗幟，從這裏看去，居然與塔察兒的旗幟隔得很近。
會。但不是現在，因為汗位之爭和*圖*書
剛剛結束，現在忽必烈還離不開他這個東道諸王的支持。
顛簸中，直到一面龍旗在視線中一閃而過。
塔察兒甚至顧不得再看西面那正在瘋狂突圍的兩萬人，而是看著東面的戰場，想到了襄樊連綿的秋雨、想到了興慶府的洪水……
現在前面是什麼情況還不清楚，就帶著兩千人殺過去，胡勒根心裏也十分沒底。
策馬狂奔之中，胡勒根還能站在馬鐙上舉著望筒向前看。
……
「陛下！」
「不許跑！」
手中沒了武器，讓人有種窮途末路般的悲涼。
「吁！吁！」
他上午就知道有支唐軍在自己東面，那時候雙方至少還隔著三十余里。
就唐軍這個已經快要累死、又連箭矢都沒有了的狀況，元軍只要用曼古歹戰術，跑跑射射，很容易能擊潰唐軍。
「額秀特，快啊！」他期盼北面的主力快點到，「快啊，我只有一萬人面對兩三倍裝備精良的敵人，快啊！」
「噗。」
問題在於，上午他們經過一座小山，有元軍在那裡布防。宋禾便率三千人去攻打那支元軍，讓胡勒根先帶兩千騎西進。
忽必烈道：「那就從後面殺上去。傳本汗命令，立即攻打賀蘭山下的唐軍大營。」
之後就是無比熱烈的歡呼。
他再次抬起望筒，但這次要看清的卻是個小東西，顛來顛去始終對不到。
這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而是他騎術高超。
「這是愚蠢的比喻，你顯然沒有聽過一句漢話叫狡兔三窟。」
之後沒多久就聽到戰場上響起一陣吶喊。
想到這裏，塔察兒登時安心不少。
元軍紛紛轉頭放箭。
李瑕才轉過頭，便看到了一個身影倏地滾ｍ•hetｕｂｏoｋ.com•ｃｏｍ到了面前。
但……太快了。
……
塔察兒正在看著北面的漫天塵煙，並吩咐信使道：「你去彙報戰況，讓大軍儘快過來。」
倉促應敵，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調動哪些兵力，還得讓撒吉思來安排。畢竟這種危急的情況，他這輩子一共也只遭遇過寥寥幾次。
「我們的援軍就在那裡！」
他咽了咽口水，卻是用漢語說了一句「富貴險中求」。
「這裏本有塔察兒大王安排的五千守軍，但唐軍有三千人還在與他們作戰。除此之外，我們已經沒有大股的兵馬能趕到李瑕的前面……」
李瑕挨了一支破甲的箭，迅速抬眼看了一眼，鎖定了一個正在前線指揮的元軍百夫長，提起了長槊。
但現在，李瑕快要從他指縫中溜走了。
那些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士卒不提，就連塔察兒跨下的良馬也不安起來，「咴」的幾聲便開始在原地打圈，暴躁地刨著地面，想要逃開。
周圍的騎兵紛紛扯著韁繩避開，躲過衝擊，才敢回頭迎擊。
這個東道諸王之長在政治上的眼光十分出色，大體的戰略上也不錯，打起仗來小心、穩妥。但太過養尊處優了，打不了硬仗。
「陛下！」
「大王。」
然而，這支唐軍卻是生力軍，帶著各種裝備才抵達戰場。他們在策馬狂奔時抬起了弩，單手便摁下括機，數十餘步的距離，弩箭激射而出，狠狠地扎進了元軍的皮甲。
李曾伯臉色不太好，但眼神里卻十分慶幸。
李瑕帶著兵馬付出了大量的犧牲、不惜馬力地向南逃到這裏，最大的意義就在於暫時甩開了忽必烈的主力。
在他身後的騎兵們也是各個狂奔著跟上，如同一道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