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順勢者

「假的,我根本沒得到過消息。」
「他還想掙扎,逃進了府西大倉,可惜裏面沒有出路,還是被擒了。」
郝天澤已有些信了,道:「但我也沒得到娘子關失守的消息,唐軍怎麼可能快到太原了。」
「你怎麼不說了?」
只在這個瞬間,郝天挺譏笑了一下。
他已經盡全力去守衛大元、守衛家鄉,卻還是因為一些姦猾貪婪的蟲蠹而陷入無奈,當然憤怒。
「我還是不信。」郝天澤依舊搖頭。
「好,我招。這次,劉元禮的兵馬只是為了牽制你們,真正負責攻太原的是川蜀的步卒,走井陘直趨太原。」
「我不信!」
「可他在軍中的威望……」
「那更不可能了,以井陘之險,天長城、娘子關……」
郝天澤卻是愣了愣,問道:「你沖我火什麼啊?阿合馬要運走那些錢穀,你不早就知道嗎?太原的錢穀又不是第一次被運走。」
他甚至顧不得綁在那的郝天益,轉身就向牢房外趕去,腳步越來越快。
「蟲蠹。」
「怎麼拿下的?」
「哈,川兵在高山險地步履如飛,何況山西?以他們行軍之迅捷,能讓你們得到消息?你們覺得娘子關易守難攻。我告訴你,不等川兵到關前,太行草寇已經從背面截斷了娘子關的消息與川兵兩面合攻。」
「你休想騙我。」
「大哥?」郝天澤轉過身,道:「大哥你笑什麼?」
「壽陽降了,我讓徐琰去說服了劉幼章……」
此時那老者已卸下偽裝,變成了矯健的郝天益,且從手中的拐杖里抽出一柄細細的劍,對著守衛倉庫的兵士就捅,眨眼的工夫便逃進了倉庫中。
「沒有!我沒有和-圖-書急!」
何況現在東面根本沒有戰事,或者說唯一的戰事就是移相哥在圍攻保州城。
「唐軍又不會從北面攻過來。且阿合馬要運錢穀往燕京,如何能不開?」
「他沒點火引發混亂?」郝天挺問道:「燒了府西大倉,或許還有逃走的機會,若我便是魚死網破也不會束手就擒。」
郝天澤急道:「但,但你不是要我搜索郝天益嗎?我好不容易有了線索,盯住了一個他的舊部,結果人家從北門逃了我卻不知道。」
「你知道……我今日到府西倉是做什麼嗎?」
「水,給我水。」
還待再打擊兄長的心防,忽然,一個兵士快步趕進牢房,招呼都不打,竟直接就俯在郝天挺耳邊低語了一句。
郝天益腦子裡回想著方才郝天挺那句「我若說願降」,知道這就是一句玩笑話,但隱隱卻已點明了郝家的不安。
郝天澤驚得起身向後退了兩步,腦中卻想到了郝天挺之前的分析,額頭上已冒出了汗珠。
郝天澤驚愣了一下,反問道:「張柔降了?」
「在審了。」
郝天澤罵了一聲,卻還是吩咐人進來將郝天益放下,敷了葯、餵了水。
「在審了?」
與此同時,他手往懷中一掏,已掏出一柄弩來,「嗖」地射殺了一名兵士。
「不是,你回答我啊,為什麼又開了?」
心想或許這就是李瑕的新唐初立就屢敗大元的原因,並非是其多強,而是大元太腐朽了。
將心思收回,再想到自己那個大哥,郝天挺眼神中浮起輕蔑,語氣也十分自信。
「五郎啊。」郝天益道:「這就是天下大勢。我正是因看明白了這種勢,才在當和圖書年不顧你們的反對歸附陛下,絕非老七所說的苟且偷生,沒想到你們那般對我,只能說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求的絕非一己之私利,而是保全郝家。」
……
「郝天益!」
「我知道。但你和張弘道不一樣,人家是眼光,你是苟且偷生,人家是為了家族下注,你呢?你不恨我們兄弟幾個?」
「不對。」郝天挺忽然想起了什麼,道:「若我沒記錯,劉子遵年初就因病致仕了。」
「轉運司中的一名判官,名叫徐琰。」
「兄弟之情?」
「不可能。」郝天澤完全不信,只感到了荒謬,「你想唬我可以,不能拿這麼假的事來唬。當我是傻子嗎?」
「查!查徐琰與郝天益去了何處。」
郝天挺上前一步,俯在兄長的耳邊,輕聲問道:「現在我若說願降,你能放過我嗎?」
「你沒得到消息?哈,忽必烈沒把這種消息給你們是吧,怕影響人心。」
郝天澤先是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卻是道:「不會吧,以太行山之險,我們又早早派心腹守住了天長城、娘子關,唐軍不可能過來。」
「當年是三哥、七郎他們要害你,與我沒關係啊。」郝天澤激動起來,雙手攤開,作誠懇之態。
「信不信,等王師入城便知。」
「郝天益,你逃不掉了。」
「嗯。」
郝天挺方才舒了一口氣也是想到了這點。
「娘的,方才審你你不招。」郝天澤因郝天益那笑容莫名地有些心慌,但還是忍不住追問道:「做什麼?」
「你是郝家的恥辱。」郝天挺說著,向郝天益走了兩步,道:「當年黃河一戰,你一箭未發便被和圖書張珏俘了,廢不廢物?」
「大哥,我……」赫天澤咽了咽口水,道:「我錯怪你了?」
「好在劉元禮還沒突破我們的防線。是不是拿下劉子遵?」
他煩躁地踱了幾步,開口道:「大哥,你真的不必唬我。我只求把該招的都招了,我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我儘力救你。」
郝天挺抬了抬手,示意郝五郎不要說話,容他想想。
「連七郎也未發現吧,他原本受過郝天益的恩惠。據他的鄰居稱,看到他在八日前與郝天益接觸過,我給他看了畫像,確定就是郝天益。」
「他能有什麼威望?郝天益若想策反城中將領裡應外合,選擇劉子遵他得不償失。」
「徐琰?」郝天挺臉色微變,道:「此人詞曲寫得好,前些日子我還見過他。」
「也許就是郝天益病急亂投醫吧。」
「我不明白。」郝天挺已抑制不住語氣中的焦慮,道:「消息很可能是假的,我要去確認清楚。」
郝天益喘息著,道:「你知道……天下大勢嗎?」
兩日後,府西倉外。
行刑人終於止住了動作,給了郝天益喘息之機。
……
「你急了?」
「張柔。」郝天益道:「張柔降蒙之前便聚眾于太行山東麓,如今太行山上許多山賊,都是他舊部中不願降蒙的跑去落草。」
「你現在悔過還來得及。」郝天益的語氣沉穩,不像個囚徒,緩緩道:「眼前就有立功的機會……」
「是啊。」
這笑聲越來越大,其中還帶著些痛苦的喘息。
他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之後,忽然快步走到地圖前,手指劃了一下,舒了一口氣。
郝天澤匆匆離開了牢房。過了一會又回和_圖_書來,喊道:「你騙我,外面根本沒動靜!」
「七郎。」
然而,前方已又有數十個士卒分別從各個街巷迎了過來。
郝天澤追上,問道:「發生了什麼?」
「等他供出策反的將領名單,直接殺了乾淨。」
唐軍與其攻險峻的太行關隘,還不如增兵劉元禮從南面進攻。
「我今早才收到消息,劉元禮還在汾西……」
一個時辰后,郝天挺忙完了公務,親自趕到了牢房。
一個老者正柱著柺杖緩緩而行,身後忽然響起了一聲大喝。
「郝天挺!」郝天益怒吼道:「我是你兄長!你敢這麼對我?!」
「你什麼意思?」
郝天益還在笑,嘴巴咧得愈開,道:「我大唐王師馬上要進城了,我得確認各個倉庫不會被燒掉。」
「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他。」
「那你去問阿合馬啊!問我?!」郝天挺突然便發了火。
「殺人了!」
郝天挺忽然意識到之前去與阿合馬、桑哥等奸臣周旋根本是無用功,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對付唐軍上。只希望現在還為時未晚。
「因為你是廢物,害得二哥戰死了。而你呢?不肯殉國,竟還跑回來禍害全家。你不該死,誰該死?」
「你們都出去。」
火把的光亮將郝天挺的影子照進了柵欄里。
「什麼意思?什麼大軍?出什麼亂子。」
「捉活的……」
郝天挺回到郝家,往大堂上一坐,不由又罵了阿合馬、桑哥一句。
「別讓他逃了。」
「怎麼了?」
等了一會,赫天益卻沒說話。
「行軍打仗,迷路是常有之事。」
「廢物。」
「追!」
「你別去!」
「唐軍果然對太原不死心。」
郝天澤一愣,和*圖*書只見郝天挺已經匆匆離開了。
「確認一下……大軍進城時,府西倉不會出亂子。」
撫著額頭閉目休養了好一會,郝天澤匆匆回來,問道:「七郎,怎麼北城門又開了?」
這日到了傍晚,郝天澤才匆匆趕回來,道:「查到了!徐琰領著赫天益去見了其岳父劉子遵,劉子遵是太原千戶。」
「放心。我不心軟。」
郝天挺這才覺得自己太年輕氣盛了,踱步沉吟了一會,道:「你說你找到了線索,具體說說。」
「累。」
或許是因為郝天益之能耐確實遠遠低於郝七郎,或許是因為這裏畢竟還是大元的治下,半炷香不到,傷痕纍纍的郝天益便被拖了出來。
「你不信?」
牢房中光線很暗,沒有人看到在這剎那間,郝天挺的臉色大變。
老者沒有反應,只是稍稍低下眼眉不再去瞧那從糧倉往外運送錢穀的景象,猶顫顫巍巍繼續向前走去。
過了一會,身後的牢房裡卻傳來了隱隱的笑聲。
「他一向是個廢物。」
「我在想,唐軍是不是想從東面偷襲。」郝天挺道:「劉子遵雖致仕了,其子劉幼章卻鎮守太原東面重鎮壽陽,若是郝天益真正想策反的是劉幼章……」
老者四下看了一眼,見自己的去路全都被堵住了,這才不再偽裝,迅速直起了身子,兔起鶻落般地竄向了府西倉。
郝天益一愣。
郝天挺走過了昏暗的過道,看向了裏面的牢房,只見郝天益正被掛在裏面受刑,嘴裏不斷地發出慘叫。
「不是南面。」郝天益道:「東面。」
周圍的民夫頓時驚慌混亂。
「我和你一起……」
郝天澤笑了起來,道:「我們動作更快,沒讓他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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