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那是張柔給了李瑕大都城的圖紙？」
「但圖紙上沒有。」
一輛望車被推到了離戰場三百步的地方，乃顏翻身下馬，登上望車。
等他們都退下去，帳中便只剩下蒙古人，那木罕起身將他們聚到自己面前，開口，聲音低了許多，顯得有些神秘。
「將軍櫛風沐雨，鎮守潼關數年使蒙人不能入關中一步，戰功赫赫，豈會怕一個紈絝？」
帳中眾人都吃了一驚。
「父汗也已經信不過他們了，所以把他們全都聚在中書省。」
「你聽誰說的？」
戰況一旦緊張起來，茅乙兒登時像是變了一個人。
莫名有了一種舒坦又安心的感覺，他不由閉上眼，嘆息了一聲。
張珏道：「誰建的？建了多久？是以何法建造？」
茅乙兒點點頭，目光盯著戰場，道：「不怕陳先生笑話，打這仗，我其實也緊張得不行了。」
良久，渾身是血的劉金鎖趕來，道：「大帥，趁夜攻破這大都城吧！聽說陛下已經在與忽必烈決戰了，我們得快點殺過去。」
但茅乙兒打仗就是這樣的，什麼事都要反覆交代清楚。這些年他守著潼關，但凡有一點疏漏就有可能讓敵人危及關中，因此養成了謹小慎微的習慣。
待聽到帳外傳來了腳步聲，那木罕才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見此情形，乃顏便心安了許多。
茅乙兒道：「什麼戰功赫赫。我剛從軍的時候，一個蒙軍百夫長都能嚇死我。那年和*圖*書陛下攻成都，斬了一個宗王，那可是天大的事，我哪想過有一天要單獨和一個宗王對陣。」
陳虞之原是宋國的讀書人，幾年前從江陵輾轉投奔到關中。陸秀夫曾稱讚他才華橫溢，若在宋國必可高中進士，陳虞之卻言只願投身恢復中原之大業，因此便被安排到潼關學習處理軍中事務，漸漸成了茅乙兒的參謀之一。
「右翼的情形和正面不一樣，我們的防守壓力要小得多，可見乃顏還沒到不計傷亡也要取勝的地步。」
「天主庇佑。」
「這重要嗎？我們要是攻不過去，就從城裡繞出去偷襲忽必烈。要是能攻過去，我願第一個衝鋒，炸了它。」
在他頭上，綉著十字架的旗飄揚著，彷彿他是帶著上蒼的旨意來擊敗罪孽滔天的敵人。
「將軍。」
「野戰不比守城。我們以前守潼關，兵力在城頭鋪開，每個人都能打到敵人，但野戰得講陣型。元軍現在聲勢大，其實只派了不到一半的兵力在攻打我們，等到下半夜，我們戰得疲憊了，剩下的騎兵才會開始衝鋒。而且他們現在消耗的都是馬匹的體力，到時還能換馬……」
馬薛里吉思馬上便劃了十字，閉上眼開始禱告。
「是。」
「別急。」
又往前走了一段，便見一個文官正在與幾個校將說話，內容也差不多是這意思。
派人傳令還不夠，茅乙兒還親自登上不同的望車，觀察戰場上的情形。
……www.hetubook.com.com
「大王是說誰？」
張珏道：「我在想，前方多了一堵城牆。」
他如今算的上是出人頭地了，但因出身卑微，面對旁人時常常容易在心裏把自己的姿態放低。
「等消息。」
「把盾牌都舉起！長矛！」
劉金鎖探頭看了看張珏手中的圖紙，道：「那不是很簡單嗎？張柔的圖紙上沒有，可見這堵牆是後面建的。」
茅乙兒一愣，感受十分奇怪。
大都城北。
「這土牆誰建的，建了多久。」
馬薛里吉思也跟了上來，道：「這樣打的話，只怕要損失很多勇士。」
「這城牆不是一直在那嗎？」劉金鎖道，「我一進城就看到了。」
「那大帥在想什麼？」
「詩？」
「唐軍攻到哪裡了？」那木罕冷著臉問道。
茅乙兒大喝一聲，下令全軍嚴陣以待。
「你們幾個先下去。」
忽然，前方元軍的號角聲變了調子。
茅乙兒走過去看了一眼，見是自己的軍中參謀，名叫陳虞之。
劉金鎖不由重重一拍腦袋，心中暗想也許自己真是個大傻子。
……
他身上那些卑微感瞬間消失，終於流露出了將軍的霸氣。
陳虞之略略沉吟，正要開口吟詩。
陳虞之望了陣前一會，又道：「我送將軍一首詩吧？」
他想了想，最後走上前，緩緩坐了下來。
「因為他們有火器？」
其實忽必烈的意思是，如果這一仗戰敗終究還是要退回草原的，那些漢臣自然不能再和圖書留給李瑕，到時無非是若能帶便帶，若不能帶便殺了。
陳虞之訝道：「將軍緣何緊張？」
劉金鎖撓了撓頭，道：「明顯城裡的騎兵少了很多。而且陛下說了，十一月三日總攻忽必烈。」
「那才好，說明敵人還沒衝破前面的防線。」茅乙兒道，「別急，有的是你們殺敵的機會。都放鬆些，別綳太緊了，保持體力，關鍵時候投入戰場。」
「我會將大王的告解傳達給天主。」
「不知道，但一定就在那些漢臣當中，很可能還不止一個。父汗臨行前告訴我，只要發現不妥，立即誅殺叛徒。」
他眼神中寒光一閃，道：「現在大敵就在眼前，已經沒有時間慢慢地去篩查了。依我的意思，該把那些漢臣全都殺光，以絕禍患。」
賀仁傑應道：「我們已經把唐軍攔在新牆外面。」
張珏拿出一張圖紙又仔細看了一會，眼神中透出沉思之色。
戰場上的篝火熊熊，將周圍的積雪融化，也照亮了那些趁夜廝殺的士卒。
「喏。」
「可是，大汗的意思……」
既然有了這個意思，那木罕便不懼動手殺人，為爭汗位提前掃除障礙。
唐軍右翼。
「不止。」那木罕道：「城中一定還有人在配合唐軍。」
那木罕道：「記住，在父汗擊敗李瑕之前。不能讓張珏占城，也不能讓他去支援李瑕。繼續守，隨時來報。」
他的長相不比軍中別的大將那麼有威嚴，時至今日依舊黝黑，像個農夫，因此士卒們並www.hetubook.com.com不害怕他。見他路過，紛紛打起招呼來。
「對面是蒙古宗王，那可是宗王。」
他以前逃難的時候、剛成為小卒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得到讀書人的尊重，且對方還要送首詩給自己。
那木罕大步走進汗帳，目光看向那個屬於忽必烈的位置。
「把本將的旗幟豎高些，叫兄弟們看到敵騎就是撞過來我也不退！」
說完，他有些緊張兮兮地湊近了馬薛里吉思的臉，又道：「李瑕說十一月初三總攻，那最晚到天亮之時，唐軍一定會全軍趕到戰場。我們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取勝，為我祈禱，法師。」
「等等。」
元軍終於捨得付出傷亡，衝到唐軍面前，齊齊揮動打頭錘。
如今忽必烈已出城迎戰李瑕，卻命他守著大都城。在他看來，這正是忽必烈有意把汗位傳給他的明證。
茅乙兒不答，依舊注視著前線的火光，眼神微微閃光，其實有些赧然。
那是元大都城中偏北的位置，有一道土牆，把整個城池分成了「日」字，正好擋住了唐軍的去路。
「可在我眼裡，乃顏根本不配與將軍相提並論。」
陳虞之起身，跟著茅乙兒往前走，穿過陣列，走到了離前線最近的一座望車，再次觀察著戰場。
……
「是我怕將士們太緊張，跑來多說了幾句，夜戰畢竟不好打。」
「陳先生。」茅乙兒頗客氣地喚了一聲，轉頭便罵了麾下將領們一句，「叫你們保持體力，一個個聽不懂是吧。」
「但和*圖*書我們做不到每一次都選對，汗位之爭太頻繁了。」乃顏道：「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在忽必烈與李瑕之間我只能選忽必烈。好在只要贏了，我會代替移相哥成為最有權勢的宗王。」
「他們對城門、城樓、駐兵的各個位置都很清楚，所以才能在炸了城門之後及時趕到關鍵位置。」
看來乃顏的耐心並不多，只襲擾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覺得唐軍已經疲憊了，可以衝鋒了。
那木罕指了指帳中的漢軍將領。
只見元軍騎兵正在唐軍的陣列前繞著圈跑動，不時放出箭矢。
「將軍，怎麼還沒輪到我們殺敵？」
大都城南。
「他們要衝鋒了！」
「什麼消息？」
傳令兵紛紛跑去傳口信，心裏其實覺得將軍有些啰嗦了。
主將茅乙兒抬頭看了一眼乃顏那綉著十字架的旗幟越來越近，招過傳令兵，交代道：「去告訴各個統領，別看元軍喊得凶，但騎兵每次奔跑過來並不直接沖陣，是想要嚇亂我們的陣型，或吸引我們的將士去追他們，都不要中計。該守住陣線的守住，該歇的先歇，下半夜再輪替，夜還長。」
「等什麼？」
「你們有沒有想過，唐軍為什麼能那麼快就攻破安貞門？」
短兵交鋒的有，但並不多。
才坐定，已有幾個元軍將領趕了進來。
「我的祖父是諸王之中第一個支持忽必烈稱汗的。」乃顏自顧自地說道，「他的選擇使得東道諸王有了更大的權力。你知道嗎？每一次汗位之爭，我祖父都選中了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