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虛偽

呂師頤摔在地上,不敢起來,只好手腳並用往前爬。
他只是下意識以為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之後便聽呂文煥道:「李瑕嚴峻至此,一旦降他,兄長數十年積攢之家業成空,呂氏子弟、部將遭其折辱。我有何顏面見九泉之下的兄長。」
一聽便知,此時正在說話的卻是呂文煥的兒子呂師聖。
呂師聖大聲說完,俯下頭,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呂文煥默然了片刻,聲音再次拔高。
「衙內,衙內……」
「少年心在尚多情。酒邊銀甲彈長箏。彈長箏。碧桃花下,醉到三更……衙內,哦,等等。」
此時婢子終於是端了茶水上來。
「衙內……」
「聽什麼?」
如今城池已被叛軍包圍了數月,城中已少有人逛青樓。因此樓中幾個歌妓也閑,呂師頤登上綺樓時,正聽見柳梢梢在唱曲。
聽說起了戰事,范天順連忙趕回駐地。
柳梢梢卻顯得十分驚恐,睜著眼道:「衙內你聽,好像越來越近了。」
「父親,歸順大唐,止干戈,還荊湖以太平,還天下以太平吧。」
柳梢梢拉著他,想求他的庇護,這種www.hetubook•com.com時候呂師頤又豈能顧得上她,伸手一推,將她推到一邊。
反而是呂文煥,還在看著呂師頤這個侄子,眼神中帶著無奈。
柳梢梢深知以色侍人不長久,要拴住這些紈絝子弟的心,最後還是得靠才藝與談吐,才整理好裙擺,又開始哄著呂師頤說話。
呂師頤嚇壞了,連忙轉身往另一邊逃,街那邊卻又是一陣混亂。
呂師聖用力抱拳,敬重地看著呂文煥,跪在了地上。
她抬頭瞥了呂師頤一眼,媚笑了一下,繼續唱起來,像是在唱給他聽的。
故而城外雖有戰事,他躺在這香閨之中卻十分愜意,飲了口清茶潤了喉嚨,躺在那任人捶腿,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睡著。
「不錯,不錯,比李逆那首詞好多了。」呂師頤笑起來,問道:「這般說來,我聽的與官家聽的也不差?」
「投降不殺……」
「討厭,擾了奴家練琴的興緻。」
「兄弟們聽我說,樊城守將牛富歸順大唐,並已攻破了襄陽水關,有想棄暗投明的,就是現在!」
忽聽得城中有鐘聲響起。
好一會兒和_圖_書之後。
「呸!」
但呂師頤還是迫不及待地穿好鞋子,匆匆往外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柳梢梢在推著自己。
呂文煥聲音忽然拔高,終於恢復了些氣概。
他敢說這樣的話,是確實對襄陽防禦有信心。
「衝進去,殺呂文煥!」
呂師頤傾耳聽去,隱隱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著什麼。
喊殺不斷,混亂蔓延過來,有人已衝到呂師頤附近被砍倒,血濺到了呂師頤臉上,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
呂文煥站在那,目光看去,正好能看到站在門外的呂師頤。
「今淮西叛敵、江陵失守。父親獨守孤城,迎叛軍虎狼之師,而朝廷音訊斷絕。艱難兇險,勢危援絕,豈非已為大宋盡忠?有何不能降?!」
「我一生戎馬,馳驅于西北,屏蔽于東南,豈是貪生怕死之人?若非為家族事業,誓與叛臣決死,以報天子重恩。」
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呂師頤第一時間向呂文煥的公房趕去。
呂師頤登時便動了意,上前摟住柳梢梢,掀起裙子便弄。
「父親何苦為別人活?」呂師聖道:「今若不顧呂家,拋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那些廢物子弟、跋扈部將不談,只問父親心意,想要如何做?」
「恢復中原,振興國家!」
「笑盈盈。曉妝掃出長眉青。長眉青。雙開雉扇,六曲鴛屏。」
「是十郎,快,讓十郎進來。」
呂師聖又道:「父親豈不還是為趙家天子在考慮。若是連趙家天子也拋開,父親想如何做?」
「父親,時間到了!」呂師聖大喊,「下決心吧……」
呂師頤卻不覺得很享受,有些嫌棄道:「襄陽終究是小地方,沒多大意思。」
呂師頤正在愣愣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像是看呆了。
呂師頤又迷迷糊糊醒來,道:「喚老爺做甚?含老爺鳥……」
若要他相信唐軍已經進城,那絕不可能。
「馬上便上茶水,奴家先給你捶捶腿。方才唱的是臨安傳來的新詞,乃是內廷供奉汪元量所作。」
唯有呂師頤還是不緩不慢的樣子,斜睨著范天順的背影,輕笑自語道:「竟然有此一日,老爺我與這頑囚有一樣的政見。」
「怎麼?」
沒想到,呂文煥此時竟在公房中。
「何謂叛國?還天下以正統!」
呂師頤和-圖-書目光打量著,見那婢子瘦瘦小小的,遂搖了搖頭,道:「這水瀟樓也是,不上檯面。」
「方才唱的什麼詞曲?怪好聽的。」呂師頤往軟榻上一躺,便問道:「茶水怎還不上來?」
「自是報國盡忠,以全初心之無愧!」
他雖任著官職,卻並不參与守城的戰事。出了帥府,轉身又往城中的青樓去了。
「那是衙內見過大世面,這已經是襄陽最大的青樓了呢。」柳梢梢咬了咬唇,莞爾道:「衙內若能帶奴家也見見世面才好呢。」
襄陽城可以算是大宋如今的第一堅城,就沒有這麼快被攻破的可能。
「好生虛偽!」呂師頤又罵道:「又想賣了呂家和大宋投降,又想要名聲,叔父你比我爹還貪……我爹至少還佔個忠義。」
沒有人知道呂氏一旦降了,如他這樣的子弟會是什麼後果。
「冬。」
呂師頤神態輕鬆,道:「襄陽的城防,叛軍就是再攻五年也攻不下來,更何況有我叔父坐鎮。」
呂師聖彷彿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地又道:「請父親決斷。」
呂師頤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罵道:「好生虛偽!」
好不容易爬到帥府的後門,和_圖_書他嚎了兩句,院牆上有人探出頭來。
「那就請父親勿念呂家、勿念趙氏,以邦國大業為重,全平生志向!」
她像是才醒來,頭髮也沒梳,隨意地攏著。其實臉上卻已妝扮過了,嘴唇上還點了胭脂。
不多時,呂師頤長長舒了口氣,推開柳梢梢,又覺有些沒意思起來。
「王達……連你也叛國了?」
他倏地坐起,勐地搖了搖頭,喃喃道:「沒有那麼近,我聽錯了。」
歌聲與琴聲忽然被打斷,隱隱還能聽到遠處的殺喊聲。
到大堂上一看,卻發現帶來的幾個隨從已經不見了身影,呂師頤連忙衝出青樓,往帥府趕去。
「冬」的一聲。
「怕什麼?」
「啊!」
兩地距離並不算遠,都在襄陽城中央。不論那奇怪的呼喊聲是什麼,這附近暫時還是安全的。
「殺了他們!」
「襄陽總是打仗,奴家害怕。」
罵完,他自己也怕,轉身就跑。
「奴家伺候衙內可比宮人伺候官家還用心呢。」
呂師頤推門而入,掀開簾,只見柳梢梢正坐在那彈箏。
歌喉婉轉,分外動聽。
然而,當拐過一個彎,已能看到帥府大門時,前方突然出現了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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