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于湖看著那裡面的東西，半晌說不出話來。
朱于湖被拽著一個踉蹌。
「這是我給你求來的方子，劉大嬸給我的，我煎了三天三夜才這麼一瓶，小湖你經常頭痛，半夜頭痛了怎麼辦……」
也是那一刻，朱于湖做了一個決定。
朱于湖甚至還看到了一個門環，那是自家大門上的。
有這樣的福利在，朱于湖只是背了自己的幾件衣服和一些必需品。
朱于湖，現在山中縣已經是名人了。
朱于湖伸出手去，抓住了奶奶的手。
這些東西，看起來格外破爛，但卻是奶奶最重要的寶物。
此時此刻，一切似乎都凝聚在奶奶的那包袱里。
「XXX次車即將停止檢票，請尚未上車的乘客……」就在此時，後方傳來了提示音。
「有些東西不能帶上車……」安檢員為難道。
每一次朱于湖看到，她都說：「這是我高興呢，我家小湖出息了！考上大城市的大學校了，奶奶可算是有臉下去見那個老頭子了……」
東城那裡有最好的醫院，他一定要帶奶奶去檢查一下身體。
「謝謝，謝謝叔叔！」朱于湖上了車，在車門關閉之前，轉身對中年人深深鞠躬。
據說今年學生福利委員會接到了一大筆的捐贈，又可以開心地繼續提升學生的福利了。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們一定要讓我孫子上車，我孫子是狀元，我孫子……嗚嗚嗚，我不要了，你們都拿走，都拿走……」
但他不想把奶奶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孫子考上了大學了！」
「對不起，開包檢查。」
「我聽說是考上了東原大學物理系……那可是東原大學物理系啊！真是他啊！」
安檢員使了很大勁，才解開那包袱上繫上的疙瘩，然後就看到裏面一堆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那裡有繁花似錦，有車水馬龍，有奶奶從不曾見過的一切。
朱于湖看著那遠去的熟悉景色。
誰想到，聽到這句話，痛哭的老人卻猛然掙脫了他。
朱于湖卻不止一次的看到，奶奶在四周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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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山中縣生活了那麼久的奶奶，到底願不願意離開故土。
老人咧開嘴，開心地笑了，比別人稱讚自己還要開心十倍。
他能讓奶奶把這東西丟掉嗎？
讓每一個考上東原大學的學生，都能有尊嚴的入校，是學生福利委員會的目的。
他去過東城好幾次了，但這也是他第一次單獨出門。
他想了想，暗自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然後也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了沒幾顆的牙齒，皺紋連眼睛都快淹沒了。
但她的精神狀態，反而像是更差了。
他怎麼能那麼自私。
看著那佝僂瘦小的身體，抱著包袱死活不撒手，大聲哭泣的樣子，朱于湖再也忍不住了。
這位老人，是朱于湖的奶奶。
「快啊，快啊！」拽著朱于湖就走，連包袱都不要了。
或許不算是單獨，但是帶著奶奶，並不能讓他安心，反而更緊張。
說起京城、魔都等大城市，似乎也不再是遙不可及的遠方，而是一天時間就能抵達的地方。
還是旁邊一名安檢人員，抱起了包袱跟了上去。
然後他又對朱于湖道：「小夥子，有些地方安檢嚴，時間來不及了，你上車之後，實在不行就問問列車長，如果出站的時候還要過安檢的話……」
「我孫子是狀元，考了第一名！」
他要帶著奶奶，一起去上大學！
「哎，快上車快上車！」中年人不再多說，「咋也到地方了，還能不讓下車咋滴，不行就找你們學校！」
旁邊的行人，都露出了或是尷尬，或是善意的笑容，朱于湖有些不好意思，他快走幾步，把自己的行李放進了傳送帶。
假期回家，就看到奶奶拿著一件嶄新的手縫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過了安檢，朱于湖拿回來自己的行李，奶奶卻被攔住了。
他抱住了老人，道：「奶奶，你別傷心，誰也不搶你的東西，不搶，你別傷心……我陪著你，我哪裡也不去，我……我也ｍ.heｔuｂｏｏｋ.cｏm•com不去上學去了！」
列車在無聲的加速，朱于湖帶著奶奶來到了座位上，把自己的行囊放在了行李架上。
「奶奶，這是過安檢呢。」朱于湖轉身又去把老人的包袱接過來，送進了傳送帶里。
而現在，他要去往夢想開始的地方。
東原大學會給所有的新生配發所需的必鬚生活用品，無需任何費用。
中年人掃了一眼包袱里的東西，是有些按照規定不能帶上車。
「那個人，是那個高考狀元吧……我在電視上看過。」
這可怎麼辦？
窗外，青山依舊，小城依稀。
朱于湖聽村裡老人說過古老的習俗，以前老人出遠門都會帶上門環，如果死在外面，沒有門環的話，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一輩子都在外面飄著，就成了孤魂野鬼。
一座高鐵站，似乎讓山中縣擁有了整個世界。
「我孫子帶我去大城市呢！去京城，去魔都，去天安門呢！」
他要帶奶奶看很多的風景，吃很多的好吃的東西，讓她和城市裡的老太太們一起跳廣場舞，一起坐在公園裡聊天，曬太陽。
朱于湖的行囊並不大，行李也並不多。
旁邊許多人也聽到聲音看了過來。
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鳴笛了。
這都是什麼啊。
「小湖有出息，我終於能到地下見你爺爺了……」
那一刻，朱于湖的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
被老人向懷裡塞包裹的安檢員，嚇得連連後退，面面相覷這。
似乎輕輕一用力，就會被掰斷一樣。
「小湖又長高了，奶奶都夠不到了……」
高鐵慢慢減速，遠方，一座嶄新的高鐵站，坐落在山與城之間，通體雪白的建築，極具現代感的玻璃幕牆，像是鑲嵌著寶石的王冠。
朱于湖還在發愣，老人卻已經開始推他了。
老人瞪大眼睛看著窗外的風景，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干，口中嘀嘀咕咕念叨著什麼。
就算是見不到自家老頭子又怎麼樣？
他能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家裡嗎？
「哇，和小白一個系！」還有幾個妹子，露出和_圖_書了艷慕的神色。
穿著制服的中年人問安檢員道：「這包裹里有危險品嗎？」
等到畢業之後，他一定會回來的。
這是東原大學的學生福利委員會的一大舉措，已經沿襲了很多年。
從此，山中縣的人再也不用汽車倒火車再倒高鐵了。
我走了，奶奶怎麼辦？
「奶奶，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帶這些嗎？」
「小湖，你該去上學了，這裏十幾個雞蛋，我剛煮好，你拿著在學校吃……」
朱于湖轉身，看向了身後的檢票口，又看了一眼死活抱著自己的東西不撒手，哭得淚眼婆娑的奶奶，心中似乎也有一根弦綳斷了。
奶奶照顧了他那麼多年，該他承擔責任，照顧奶奶了！
還有很多人拿出了手機，對著這邊拍著。
凌晨三點，奶奶小心翼翼地叫醒了自己，把滾燙滾燙的十多個雞蛋，塞給自己。
「不行，不行……」奶奶慌亂地伸手去搶自己的包裹。
但是對一些家庭困難的學生來說，依然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他決定，無論如何要試一試，如果奶奶不習慣，那就過段時間，再想其他辦法。
這可怎麼辦啊？
手心，有點汗。
「省狀元啊！咱們山中縣的驕傲！」
朱于湖背著自己的行囊，正在檢票進站。
然後，他聽到後面奶奶的聲音：「幹啥？你們幹啥？這是我的包袱！」
9月17日，西北，山中縣。
如果和自己的孫子比起來，這些東西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那一刻，朱于湖才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死」字。
像小蘇老師那樣，像之前許許多多從這個城市裡走出去的學子那樣。
用了兩天時間，說服了奶奶，朱于湖又幫奶奶辦了臨時身份證——幾乎從沒離開過那小鄉村的奶奶，竟然連身份證都沒有，不知道是找不到了，還是從未辦過。
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你的胸口。
這條剛剛通車不到一年的高鐵，將這座往日困守在山中的小城，和外界更緊密地聯繫了起來。
列車已經離開了小小的車站。
姐姐已經照顧了自己的父母，姐姐家httｐs://ｗｗｗ•heｔｕboｏk.ｃom•cｏm那麼擠，她的壓力已經很大了，姐夫或許也會不樂意。
曾經半夜走過的街道，坐落在山下的高中，山上的高塔和紀念碑，以及大片大片的農田。
老人伸著手，似乎有些不願意自己的包袱被送進那奇怪的機器里。
「這個也不能丟，這都是寶貝。沒有這些東西，我死在外面，怎麼去見你爺爺嗚嗚嗚……」
原來，一直拼盡全力，支撐著這個家的奶奶，竟然已經老得像是枯萎的絲瓜秧，每一寸身體都已經乾枯，每一分力量都已經被掏空。
朱于湖給奶奶說了好幾遍，這是封建迷信，但是沒想到奶奶還是帶上了。
就算是死了成了孤魂野鬼，找不到家了，那又怎麼樣？
這個暑假，因為考上了東原大學物理系，朱于湖得到了山中縣各種獎勵十多萬塊錢，他用這筆錢，把自己的父母送到了大城市裡去看病，暫時寄住在了已經出嫁的姐姐家裡。
他總是無法想象，為什麼這麼蒼老的身體里，總是蘊藏著那麼巨大的力量。
「哎，客氣啥，都是鄉里鄉親的……好好照顧你奶奶啊，老人家真不容易。大嬸，你孫子，是這個！」
本以為沒有了卧病在床的父母拖累，自己也要考上大學離開山中縣了，奶奶能夠輕鬆一些。
一輛經停的高鐵，正飛速穿過山巒，像是一條白色的巨龍，遊走在青山與白雲之間。
除了兩件破舊的衣服和一些瓶瓶罐罐之外，還有爺爺的鼻煙壺，爺爺送奶奶的髮釵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髮釵上面鍍上的色彩已經斑駁，露出了灰黑色的本色。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對或者不對。
「這是村裡醫生開給我的葯，我膝蓋疼，不抹一抹晚上睡不著覺。」
而且，他也低估了帶一位老人出門的困難，一路耽擱了不少時間，到高鐵站的時間已經不早。
那一刻，也是朱于湖第一次想一個問題。
說著說著，朱于湖也有些哽咽了。
終於，他們即將踏上前往東城的高鐵。
「咦，你不是……」一個穿著鐵道制服的中年人匆匆趕了過來，「www.hetubook.com.com啊，真是你！朱于湖！」
往日的一切，似乎都突然出現在眼前。
家裡就只剩下奶奶一個人。
被褥、洗漱物品等生活用品，其實並不貴，大批量採購更加便宜。
他左右看了看，道：「這樣吧，你們跟我來，快，車馬上就要開了！」
今後，這些就只會在自己的夢境里出現了。
「快，奶奶，要安檢了，咱們走快點。」朱于湖看了看時間，連忙抓住了奶奶，又向前趕了幾步，排進了進站的隊伍里。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頭髮全白的老奶奶，老奶奶的身上，穿著一件洗的特別乾淨的衣服，在頭上包上了一張嶄新的頭巾，手中拎了一個不大的包袱。
但也沒什麼真正的危險。
過去的時光，似乎從來不會被忘卻，你以為已經忘記的東西，卻在某些時候，突然就涌了出來。
只是，這出來一趟都要翻山越嶺好幾十公里的山村，那破舊到連遮風擋雨都有點勉強的茅屋，那十里八鄉就只有鄉村醫院的地方，他真的不想再讓奶奶留在這裏了。
車開始緩緩行駛，車窗外，制服中年人對著車門的方向，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什麼時候小湖也給奶奶帶來一個孫媳婦兒，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專門給你留的肉，快吃快吃！奶奶不愛吃肉！吃多了才能長身體啊。」
老人抹著眼淚，拽著朱于湖，制服中年人前面開路，後面還跟著一個安檢員，一路狂奔終於趕上了發車。制服中年人一把拽住了門口的列車員，三兩句說明情況，道：「就是這樣，希望你們能夠幫忙保管一下這個包裹，等到下車的時候還給他們。」
就在此時，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老奶奶的身體，像是無法承受生活的重擔一樣，被壓得彎了下去，她的身形特別瘦小，站在那裡看起來頂多一米五高，一雙老手，像是枯樹的樹根一樣，一隻手緊緊抱著自己的包袱，另外一隻手緊緊拽著朱于湖的衣服，似乎生怕這擁擠的人流，把她給擠走了。
老人在後面咧著嘴，露出了沒幾個的牙齒，對著旁邊的陌生人咧嘴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