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的目光,就又落到了那邊的曹寶東身上。
「我青山叔的嗩吶吹得太好了,就連魔都什麼歌舞團,什麼京城藝術學院的人,都來請他們,說想要讓他們去參加歌舞團,發揚傳承民間嗩吶,我青山叔的哥哥心動了……其實換了我,我也會心動,我們這小地方,容不下這麼大的神啊,魔都那是什麼地方?京城那是什麼地方!」
甚至是老人不該教給大東子吹嗩吶?
「那時候,來青山叔家裡拜師的人,拎著禮物能從這裏排到村口,都想讓自己孩子學到這門絕技……」
「我聽我家長輩說,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蒼山叔去了魔都,再也沒回來過,逢年過節寄來的東西,都被青山叔從家裡丟了出來,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郵寄東西了,也不知道蒼山叔現在怎麼樣,是不是還活著,我聽說他改名了……」
「不回家了……」曹寶東搖了搖頭,「我……」
那位留守青山,傳承https://m.hetubook.com.com脈絡的青山叔,何嘗不是一個痴兒?
又如何不喜出望外?
這孩子竟然全倒了!
這大概是最讓人覺得悲哀的事吧。
只是,這樣的嗩吶之神,卻是無緣一見。
有時候,可能只是一個名字。
我的家,在師父死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
「但是,我青山叔死活不願意走,說都走了,我們曹家莊的嗩吶就後繼無人了,曹家莊的年輕人們,還靠這個營生呢,不能斷了曹家莊的根……」
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人一瞬間被擊穿所有的心防。
只是,谷小白和郝凡柏兩個人,卻覺得更加明白曹寶東了。
「走,我們回去!」谷小白道。
曹支書並沒有感受到谷小白的情緒,他嘆口氣道:「當時他爸也是覺得,他師父死了,這孩子終於不用學吹嗩吶了吧,誰想到還天天向這裏跑,覺得這孩子傻了,魔怔了,就算是綁,也要把他綁走,送去別的地方和*圖*書打工了,可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還跑了……」
該指責父母不顧兒子的期望,不讓他學吹嗩吶?
房子是不是需要修葺了,這墳墓,是不是最好也幫忙重新整整?
而上下兩千多年,他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
等等……
「青山叔就一直在這裏,教了幾十年的嗩吶,唉……如果當初我青山叔不那麼倔強,跟著一起去魔都的話,也不會落到孤苦無依,孤老終生的下場,連個媳婦都沒找,連個孩子都沒有……或許,最像他孩子的,就是大東子吧……」
曹寶東依然跪在墳冢之前,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
那邊,曹寶東把所有的瓶子都倒空了,又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膝蓋,對谷小白道:「我們走吧!」
「你不回家看看?」
《棲青山》!
郝凡柏畢竟成年人了,想得更多一些。
谷小白被曹寶東的醜臉賣萌逗笑了,但是郝凡柏一點也不想笑。
現在茅台多貴啊!
「嗯,如果師https://www.hetubook.com.com父知道我不吹嗩吶,跑來給他上墳,一定會打死我……我有空再來看師父。」
你再也別想把我塞後備箱里了!
可父母估計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日後生活更好一些。
這世界上,或許再沒有什麼人,能比谷小白更明白大東子的感受了。
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人一瞬間感同身受?
該指責誰?誰有錯?
「那個時候,我們曹家村,家家戶戶都會吹嗩吶,光是我們這裏出去的嗩吶班子,就有十多個,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嗩吶之鄉,我青山叔家裡兄弟兩個,蒼山叔和青山叔,都是大名鼎鼎的嗩吶王,兄弟倆有一次一起吹《百鳥朝鳳》,那漫天遍地的鳥啊,麻雀、燕子、野雞、喜鵲,對了還有一隻長著怪模怪樣羽毛的大鳥,那時候我年齡還小,可我記得特別清楚,就落在那邊那棵樹上……全村人都來看熱鬧了,村裡的老人,說那就是鳳凰……青山叔他們的嗩吶,把鳳凰招來了!」
我已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
沒有家了。
不……
郝凡柏道:「曹支書,這位曹青山老人,嗩吶吹得很好嗎?」
他的手邊,好幾瓶茅台,已經倒空了。
然後曹寶東對谷小白亮出了星星眼:「小白,你明天再帶我來看師父好不好!」
畢竟那並不是發生在他身上的。
一直以來,谷小白對《巴達卡》這個故事,其實並沒有太感同身受。
「這裏就是我的家。」
倒了!
搶都搶不到!
恐怕已經和盲伯一樣,技藝臻至化境,堪稱嗩吶之神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留這裏,看看青山叔這裏還需要點什麼。」
可他確實有著極高的天賦。
這些話說著,讓曹支書也忍不住搖頭:「後來他們夫妻倆還找了很久,再後來就一起出門去打工了……」
想想那群山鳥空,聚集一處聽他們吹嗩吶的模樣,就一陣陣的顫慄。
這位青山叔技藝竟然精湛如斯!
「那可不是!」說到老人,曹支書的眼睛亮了起來:「我當年小的時候,最喜歡在我青https://www.hetubook.com.com山叔家裡看他吹嗩吶,說起來我還學過一陣子吶,只是我沒那個天賦,學了一陣子也就放下了……」
旁邊,郝凡柏聽著,也說不出話來。
還是大東子不該罔顧父母的期望,一意孤行。
看得曹支書心直抽抽。
而今天,谷小白的心中,有噴薄的樂曲,一直想要噴涌而出。
痴兒啊……
嗩吶這種樂器,屬於民間發展的樂器,民間藝人為嗩吶的發展,做出了極其卓越的貢獻,甚至連學院派,都要想辦法吸收和學習民間技藝。
只是一個教了一輩子嗩吶的老人,孤孤單單過了十幾年,在風燭殘年時,突然遇到了一個又有天賦,又願意學嗩吶的孩子。
那段沒有命名的樂曲,也突然有了名字。
旁邊,谷小白聽得悠然神往。
看曹寶東這就要走,曹支書問道。
這孩子果然是傻的。
「這就走了?」谷小白一愣,「你不多呆點時間?」
呸,誰愛來誰來,我下次絕對……不,我下次要來,要坐白翼號來!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該指責誰。